“佛祖……”
天牢中，雙面佛下意識開口稱佛祖，但話到嘴邊卻突然一頓，片刻後，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變得格外冷漠，再沒有了以前的虔誠。
“祂的黑天計劃太過瘋狂，因此必須要選一個極度厭惡這個世界的人，纔有可能幫祂實現，如果沒有，那就製造一個。”
雙面佛的聲音中透着一絲難以抑制的仇恨。
“張九陽，我依然恨你，如果有機會，我會立刻殺了你，但……我更恨祂。”
“你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問吧。”
張九陽微微一笑，自己耗費心力布的這個局，終於要到了收穫的時候，雙面佛這根硬骨頭，已經被他啃了一大半。
“孟先生說，黑天計劃是大黑天佛祖企圖通過華首門真身降臨，然後吞下大日，讓人間陷入永夜，是這樣嗎？”
“不錯，大體就是如此。”
“那你之前煉製人骨袈裟，救出鬼母，也都是爲了推進這個計劃?”
“是，煉製人骨袈裟是爲了給白骨精的兒子穿的，她的孩子同時繼承了人和白骨妖的血脈，如果再讓他穿上人骨袈裟，就是白骨菩薩最好的宿體，可以讓白骨菩薩的真靈附身。”
“至於鬼母，她來歷神秘，疑似與上古時的鬼子佛母有關，我救她是將其當成了後手。”
“後手？”
“對，因爲想要打開華首門，必須要有一位真佛，與大黑天佛祖內外合力，方纔有希望。”
嶽翎似是發現了其中的破綻，突然質問道：“不對，據我所查，華首門是佛祖圓寂的地方，並稱將會有未來佛祖降世，叩開此門，取走祂的衣鉢，然後興盛佛門。”
“難道白骨菩薩是未來佛祖？”
“當然不是。”
雙面佛搖頭道：“你所知道的消息，只是佛門中的一種傳言，這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佛祖爲何會隕落？”
“菩提樹下證金身，開創西天極樂世界，佛祖早已是九境，甚至九境之上的存在，不死不滅，長生久視，這樣的神明，何以會寂滅？”
嶽翎默不作聲，上古時期的事情，實在有着太多的謎團了。
“據我所知，華首門……是佛祖封印西方極樂世界的門戶，祂將自己的道場封印了，從而斷絕了法界和人間的聯繫。”
“開門之法除了未來佛祖的讖言外，就是……獻祭一尊擁有佛力的神明，哪怕是白骨菩薩這樣的邪神。”
張九陽頓時恍然大悟。
西方極樂世界雖然被封印了，但總還是有些舊神僥倖逃脫，白骨菩薩便是其中的一位。
祂本是密宗傳說中的十大惡佛之一，行事十分極端，喜歡讓三千世界的生靈都變成白骨，從而修行朱顏白骨道。
這種風格，自然不會入極樂世界。
佛祖在時，尚能將其震懾，佛祖寂滅後，祂自然是無法無天，只是受限於某種規則，和大黑天佛祖一樣，不能真身降臨人間。
而鬼子母佛，在佛教傳說中也曾吃過無數孩童，極爲兇戾，只是後來被佛祖點化，才幡然醒悟，棄惡行善。
鬼母從蓬萊仙島中逃出，竟和上古傳說中的鬼子母佛有些淵源，這也是雙面佛將其做爲後手的原因。
張九陽同時也暗自震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纔會讓佛祖圓寂，並主動封印了自己辛苦開闢的道場？
華首門內的西方極樂世界，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那些傳說中的菩薩羅漢和佛陀們，現在還活着嗎？
“有一點很奇怪，大黑天佛祖不是沒有住在西方極樂世界，而是住在自己的大黑天法界嗎？爲什麼還要通過華首門才能真身降臨？”
張九陽敏銳地抓住了其中矛盾的一點，追問道。
雖然雙面佛已經被他擊潰了心防，但他並沒有放鬆警惕，這個老狐狸非常狡猾，絕不能掉以輕心。
“這個問題，我曾經也問過祂，祂告訴我，雖然祂並未在西天極樂世界中，但佛祖圓寂前，以最後的佛力發下宏誓，華首門不開，則諸佛不得真身降臨人間。”
“即便佛祖圓寂了，可祂的法旨，卻改變了這片天地的規則，縱然滄海桑田，卻萬古不滅。”
張九陽有着剎那的失神。
即便自身隕落，卻能言出法隨，並改變了天地間的規則，佛祖之力，真是深不可測。
大黑天只是佛祖嗔怒的化身，就已經如此可怕，甚至敢計劃滅世，可想而知，當年的佛祖，有多麼強大。
但即便是擁有如此偉力的佛祖，也依然圓寂了。
“佛祖爲什麼會隕落，曾經的西方極樂世界，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張九陽的聲音中透着濃濃的好奇，他有預感，這個問題似乎直指此世的核心。
這個世界的許多謎團，其根源，恐怕都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惜的是，雙面佛搖頭嘆道：“我也不知道，對這一點，祂從來不談，十分忌諱。”
張九陽心中有些失落，卻也並不意外。
“還有個問題，白骨菩薩想要滅世，是爲了修行祂的朱顏白骨道，那大黑天佛祖呢？祂爲什麼要制定黑天計劃？”
這個問題在張九陽心中已經憋了很久了。
大黑天佛祖乃是佛祖嗔怒之心所化，祂的力量來源應該是衆生之怒，衆生越是暴戾和憤怒，祂的實力就越強。
可黑天計劃若是成功了，人間陷入絕境，衆生消亡，對祂而言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張九陽始終不理解，大黑天佛祖制定黑天計劃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這個問題，祂也從沒有說過，但我或許能猜出一些。”
張九陽聞言目光一亮。
“祂的真身太虛弱了，吞下大日，不是爲了滅世，恐怕是爲了自保。”
頓了頓，雙面佛繼續道：“還有什麼，是比天上的太陽更加炙熱和狂暴的嗎？”
“而且人間陷入永夜之後，也會出現短暫的暴亂和瘋狂，戾氣滋生，也能幫祂恢復佛力。”
張九陽沉默片刻，心中卻是極爲惡寒。
怎麼什麼樣的人都能去坐蓮臺了？
那白骨菩薩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卻能證得果位，而大黑天，空有佛名，卻無半點慈悲，人間億萬生靈，說棄就棄。
如果這樣也能當佛，那這樣的佛，不要也罷。
不過現在他也終於鬆了一口氣，一直以來，他都在爲師兄而擔憂着，害怕師兄衝進大黑天法界後，會遭遇不測。
現在看來，陷入極度虛弱，甚至都快無法自保的大黑天佛祖，也未必就能奈何師兄。
“關於黑天計劃，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張九陽注視着雙面佛的眼睛，問道：“華首門……在哪？”
這是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雖然黑天計劃已經被他給破壞了，但誰知道大黑天佛祖以後會不會再整個別的計劃？
只是無論對方怎麼變，其核心永遠都是打開華首門。
華首門，便是整盤棋的棋眼，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張九陽自然想搶先一步，將其控制在手中。
這樣便進可攻，退可守。
對於這個問題，雙面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張九陽，我可以告訴你華首門在哪，但我有一個條件。”
“說來聽聽。”
“我想去老院長的墳前……看一看。”
“不可能！”
嶽翎立刻斥道：“雙面佛，少動你那些歪心思，若是讓你出去了，你必然會想逃跑！”
雙面佛沒有說話，只是一直望着張九陽。
張九陽搖搖頭，道：“我不是質疑你的用心，只是那裡距此太遠了，變故太多，我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這樣吧，我可以答應你，等你死了，我會將你的屍骨，與老院長合葬，到時候，不管有多少話，你都能和他慢慢去說了。”
雙面佛一怔。
良久，他嘆了一聲，道：“張九陽，你真是位好對手，罷了，我便告訴你吧，華首門就在……”
“白雲寺。”
聽到這個名字，張九陽微微挑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白雲寺之所以能數千年傳承不衰，人傑輩出，就是因爲華首門的緣故，天下佛門氣運，有九成都流向此地。”
“具體位置呢？”
雙面佛聞言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祂對這一點非常謹慎，不等到計劃的最後一步，是不會告訴我的。”
張九陽點點頭，表示理解。
能確定在白雲寺中，就已經是個巨大的收穫了。
看來以後必須要去雍州白雲寺走一遭了。
“張九陽，事情我都已經告訴你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雙面佛閉上眼睛，儼然一副不想再談的樣子。
張九陽卻是微微一笑，深深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不愧是雙面佛，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和我玩心眼。”
雙面佛緩緩睜開雙眼，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確實說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但也故意忽略了其他的事情，就是因爲你知道，有些秘密，你只有藏在心裡，我纔不敢殺你。”
雙面佛看似平靜，但眼眸深處卻泛起一絲漣漪。
“比如……關於黃泉，和那位天尊。”
“張九陽，我只是恨大黑天，卻並不恨天尊，你想從我這裡拷問出天尊的消息，怕是癡心妄想。”
“呵呵，你一定會說的。”
“爲何？”
“因爲我是個做事情不擇手段的壞人。”
張九陽突然一笑，而後從刑具中抽出一把割肉的小刀，架在郭興鬆的脖子上。
“你不怕凌遲，但他呢？”
雙面佛嘲笑道：“算了吧，不必演戲，張九陽，你絕不是不擇手段的人。”
“有道理，張九陽或許不是，那我呢？”
張九陽的聲音猛地發生了變化，以腹語發聲，聲音雄渾厚重，威嚴恐怖。
雙面佛瞳孔巨震，這是……閻羅的聲音！
“或者……我呢？”
又是一道聲音響起，十分尖銳和陰沉，異常刺耳，彷彿藏着無數種怨毒的心思。
雙唸佛再次心中大震。
這是……畫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