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醫院是一幢四層樓房,樓前樓後種着花草,圍在四周的是鑄鐵柵欄,荷槍實彈的日軍士兵晝夜守衛,戒備森嚴。忽然,一隻黑色的矮腳狗從柵欄空隙處悄悄鑽進院子,穿過花草跑進樓房,沿着樓梯進了三層的一間病房,臥在了它的主人——墨溪溫的身邊。門口的特工早就熟悉這隻名叫“小黑”的矮腳狗,知道是墨溪溫的寵物,心中毫不在意。
幾個月來,墨溪溫一直住在日軍醫院的這間病房裡,有八個日軍特工晝夜守護、監視,切斷了所有與外界的聯絡,這都是菊池正雄的精心安排。菊池正雄瞭解中國文化,知道墨溪溫的韜光養晦之策,也深知這個老江湖難以駕馭。當墨溪溫假意投誠時,菊池正雄便以保護的名義把墨溪溫軟禁在日軍醫院,實際是想淡化墨溪溫的存在。菊池正雄另外找了一個傀儡,假冒墨溪溫在媒體頻繁露面。按照他的計劃,等假冒的墨溪溫騙取了洪武門會衆,真正的墨幫主就沒有必要存在了,到那時,這個幫會實際上就掌握在他菊池正雄的手裡了。
幾個月來,陪伴在墨溪溫身邊的只有這隻矮腳狗了,它不僅是墨溪溫的寵物,也是他的信使。今天,當墨溪溫從矮腳狗頸圈夾層取出唐姑果的信,看到洪武門五百多門衆遭到槍殺的消息,他的手指顫抖起來,心也顫抖起來,渾濁的目光透露出懊悔和憤怒的光,他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惱恨日本人的背信棄義,此時,他覺得自己應該爲死去的兄弟們做些什麼。
自從被軟禁在日軍醫院,墨溪溫隱隱覺得日本人只是在利用自己。作爲一個身心疲憊的老人,他不在乎被人利用,只要能保護好洪武門門衆,也算是自己對衆家兄弟的一份義氣。可是現在,日本人動手了,五百多會衆遇害,作爲洪武門幫主,墨溪溫不能坐視不管。他迅速寫了一個字條,照樣塞進矮腳狗頸圈夾層裡,拍了拍狗的腦袋,矮腳狗便沿着原路跑了出去。
矮腳狗躲躲藏藏,在雲州城轉了一個時辰,突然鑽進了一個裁縫鋪。鋪子裡坐着一箇中年婦女,胖臉盤,月牙形的眼睛,一副慈祥模樣,很少有人知道,她就是洪武門白虎堂堂主唐姑果。正在吃飯的唐姑果親切地摸了摸矮腳狗的絨毛,將自己碗裡的飯菜倒進地上的一個小瓷盆裡,矮腳狗毫不客氣,“吧嗒吧嗒”吃了起來。唐姑果取出墨溪溫的字條,看了看上面的內容,臉上露出了笑容,隨即進了鋪子後院,將舵主的命令傳給各堂口的兄弟。
當天夜裡,雲州城上空飄起了無數的孔明燈,這些孔明燈有白、紅、黃三種顏色,隨風飄揚,漫天飛舞,將蘊含的信息傳遞給了每一個洪武門會衆。
凌晨一點多鐘,日軍醫院依然燈火通明,輪班守衛的日軍士兵軍容嚴整,端着長槍守衛在醫院四周,一隊巡邏兵不時在院子裡逡巡。忽然,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出現了,只見那“白無常”身材高瘦,頭戴尖頂白帽,身穿白色長袍;“黑無常”體態肥胖,頭戴黑色尖帽,身穿黑色長袍,兩個無常均是一丈多高的身軀,面色蒼白,眼圈黝黑,嘴裡吐出一尺多長的紅舌頭,嘴裡嘰裡呱啦怪叫着,手執腳鐐手銬向鬼子兵走來。
黑夜中突然看見兩個怪物,鬼子兵剎時驚呆了,像泥塑人一樣愣怔着看着這種怪異現象,不知該如何應對。就在他們發傻的瞬間,黑白無常大踏步地走到醫院鐵門前,舉起手中的鐵鐐向兩個鬼子兵頭上砸去。那兩個鬼子兵發覺勢頭不妙,端起刺刀刺向黑白無常刺去,誰知刺刀像刺中門簾一樣,軟綿綿的沒有一點血跡。此時黑白無常的鐵鐐一下擊中鬼子兵的腦袋,二人隨即斃命。院子裡的鬼子兵頭皮發麻,剛要舉槍向黑白無常射擊,恰在此時,院子裡突然停電,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鬼子兵突然從光亮轉到黑暗,眼睛難以適應,一時間找不到了射擊目標,只得對着外面不斷開槍給自己壯膽。
突然,醫院外面的空地上鬼影重重,怪叫聲尖銳刺耳,令人腦仁發疼,鬼子兵朝着鬼影連連開槍。槍聲過後,外面一片靜寂,忽然,地面上冒出幾百個亂爬亂滾的火球,那些火球滿院子亂跑,有的跑進的廚房,有的跑進了醫護大樓,有的跑進了鬼子兵的宿舍,瞬間便引燃了柴草、樓梯、棉被等可燃物,整個日軍醫院不一會兒便“噼裡啪啦”燃燒起來,火光從不同的位置燃起。醫院裡的醫生、護士、傷員看到火光四起,連忙從各自房間狼狽逃出,院子裡頓時擠滿了亂糟糟的人羣。
黑暗中,一羣蒙面人忽然一擁而上,這些蒙面人手持短刀,行動敏捷,在紛亂奔逃的人羣中挨個偷襲,一時間,不是這個鬼子兵被抹了脖子,就是那個醫生被刺中心臟,慘叫聲、痛哭聲一時間充斥了整個醫院。
在醫院三樓特護病房,四名值夜班的特工眼見醫院起火,連忙架起墨溪溫向樓外逃去,在樓梯口突然被幾個蒙面人攔住去路。在火光映照下,那兩個特工見勢不妙,快速拔槍在手,對着蒙面人連連射擊,擊斃了幾個,剩下的突然不見了蹤影,正在尋找目標的時候,暗處射出兩支冷箭,不偏不倚正中心口,那兩個特工隨即倒地斃命。
架着墨溪溫逃跑的一個特工早有準備,快速從腰帶上摘下一顆手雷扔進草叢中,隨着“轟隆”一聲巨響,有兩個埋伏在草叢的黑衣人被炸翻在地。墨溪溫見狀,忽然擡肘撞擊身邊特工的太陽穴,那名特工猝不及防,悶哼一聲暈倒在地。拋擲手雷的那名特工見墨溪溫動手襲擊同伴,心知不妙,剛要舉槍射擊墨溪溫,卻被一個黑衣漢子縱身攔在墨溪溫身前,隨着一聲槍響,那個黑衣人中槍身亡。
那名特工隨即再次想墨溪溫開槍,這時遠處飛來一柄飛刀,一下扎進那個特工的胸膛,只聽他哼唧一聲,掙扎幾下,臨死之前扣響了扳機,子彈射在地板上火星四濺。這時,隱藏在四周的黑衣人蜂擁而起,掩護着墨溪溫竄進了黑夜之中。此時,雲州城火光四起,街道上一片混亂,墨溪溫在黑衣人的掩護下,順着秘道進入地下殿堂。
在火把照耀之下,墨溪溫見這羣黑衣人除了洪武門門衆,還有幾張陌生的面孔,悄聲問唐姑果:“他們是什麼人?”唐姑果說:“這些都是少爺的朋友,少爺把你救出,又帶人放火去啦,讓我帶領弟兄護送你出城。”墨溪溫急道:“去哪裡?”唐姑果說:“少爺已在城外安置了住處,我們現在就去那裡!”這時,衛卜杵走近稟告:“舵主,少爺讓我護送您進山躲避一陣子,時間緊急,咱們現在啓程吧!”墨溪溫猶豫片刻,囑咐唐姑果留在城中,轉移洪武門會衆,不要被鬼子查獲遭到報復。唐姑果點頭應允。墨溪溫這才隨着衛卜杵等漢子沿着秘道出城避難。
當天夜裡,月黑風高,雲州城狼煙滾滾,火光四起,日軍駐雲州特務機關、憲兵隊、警察署、師團司令部不斷接到求援電話。川穀連夜派出憲兵隊、第二聯隊滿城救援,但是,這邊火勢剛剛撲滅,那邊大火已經燃起,鬼子兵四處救援,疲憊不堪。到了第二天,菊池正雄命特務機關進行統計,發現一夜之間雲州城先後發生了27起火災,而這些火災都與日本人有關,先後有師團醫院、鈴木商社、丸紅商社、三井商社、伊藤商社、發電廠、火車站、慰安所、日軍東城家屬區、南城僑民區、美惠牙科診所共27處地方起火,死傷日軍士兵、家屬、僑民五百餘人,其中尉官以上12人。
在日軍醫院的一片廢墟上,面色陰沉的川穀帶着菊池正雄和千代子前來勘查現場。千代子在四周轉了一圈,對川穀彙報說:“事情非常清楚,這是一次有準備、有預謀的報復行動。”川穀打量了着千代子:“說下去。”千代子思索一會兒說:“將軍、機關長,根據倖存者的描述,屬下分析整個過程應該是這樣——有人用中國人踩高蹺的方式,扮演了鬼怪模樣,吸引守軍的注意力,掩護一羣殺手潛入醫院外圍,用老鼠作爲放火工具,他們點燃老鼠尾巴上捆綁的易燃物,進而引燃大火,造成混亂,掩護殺手潛入。你看這地上,到處都是老鼠的屍體。”
川穀點點頭:“千代子,看來的確是這樣。”
千代子繼續說:“將軍,全城一夜之間燃起27處大火,並且燒死的都是我們的人,這顯然不是幾個人、幾十個人所爲,這是一個嚴密的組織,精心的籌劃,依屬下看,整個雲州城,只有洪武門有如此實力。”
川穀看着一臉懊喪的菊池正雄,說:“菊池,你曾經說過,墨溪溫還握在你的手心,現在他關在什麼地方?”菊池正雄垂下頭說:“屬下辦事不力,請將軍治罪。墨溪溫軟禁在醫院三層的特護病房,有八個特工晝夜監視,可是,昨天晚上四名值班特工遭到暗殺,墨溪溫也不知去向!”
川穀盯着菊池正雄看了一會兒說:“如此看來,你這個中國通還是被中國人給矇騙啦。你的謀略顯然不適合雲州現在的形勢,事實證明,只有殺戮和鮮血才能換來雲州的長治久安。菊池,從今天起你停職反省吧,特務機關長的職務暫由千代子代理。”
菊池正雄愧疚地說:“屬下遵命!”
此刻,千代子心中一陣興奮,嬌媚地看着川穀,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但是,她掩飾着心中的激動,說:“將軍,菊池機關長辦事穩妥、謀略周詳,屬下還是願意輔佐菊池機關長做好工作。”
川穀揮揮手:“此事別再說啦。千代子,你眼前的首要任務是抓捕墨溪溫以及洪武門所有會衆,我要在雲州城徹底剷除這一個隱患,確保這個城市牢牢控制在皇軍手中。”說完這些,川穀把目光轉向菊池正雄說:“菊池,你雖然停職反省,也不能閒着。你現在以第一聯隊參謀長的身份,馬上趕赴雙龍鎮,協助首相特使開展探寶計劃。”
菊池正雄鞠躬:“屬下領命。”說完轉身離開。
千代子笑眯眯地看着川穀說:“將軍,不知道今夜有沒有時間,千代子願爲將軍服務。”川穀看了一眼嬌媚的千代子說:“千代子,努力吧!希望你幹好機關長的工作,肅清雲州內患,不要讓我失望!”千代子聞聽此言,心知川穀內心所想,仍是早日安定雲州,便正色道:“將軍放心,屬下一定建設一個穩定的雲州。”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槍響,一個日軍軍官遭到槍擊隨即倒地身亡。千代子命令衛兵掩護川穀離開,自己帶着一隊憲兵向槍響處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