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簫眉毛微挑,欺身而上,一身靈力盡數灌注於紫龍劍內,東方旭日的體內立即發出一聲巨響。
鮮血四散,軀體生裂,東方旭日造此重創竟然還未氣絕,吳簫眼中殺意不減,左手升騰起滾滾魔焰,要將其焚燒殆盡。
“不……”
遠處,三名太上長老趕來見到這一幕,肝膽欲裂,這是他們的少主,卻這樣被人所殺,很難交代。
吳簫頭也不回地遠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消失在了茫茫天際。
“浮生如夢能幾何,浮生復更憂患多。無人與我長生術,山中春日且長歌……”
林木蔥鬱,瘦藤繞老樹,青石路逐階通向山中深處,有樵夫放聲高歌,頗有一番意境。
吳簫一路西來,選擇這片山脈相距西壩城足有千餘里,想在此坐關,衝擊化龍第四變。
此地談不上說多麼秀麗,倒也算是山水相依,山下有湖泊點綴,山中有破舊道觀,不是仙地,卻有一種返璞歸真的味道。
吳簫遠遠地見到了那個樵夫沿着青石路從山上走下來,揹負一捆木柴,身子壯碩,滿臉虯鬚。
“這位大哥,你的歌詞隱含道理,不知是誰人門下?”
“這位小哥誤會了,我不過一介白丁,那裡是什麼修煉者,只是聽一個老道士吟唱,記下來的。”
吳簫驚訝,道:“不知哪位高人在何處?”
“山中有一座道觀,過去有一個老道士,這些年荒敗了,那個老道人年紀太大了,死去能有幾年了。”
吳簫心中一動,辭別樵夫,沿着青石路向山中走去,連翻九座山,隔山相望,終於見到一座破道觀,坐落在一座矮山上。
那座矮山上,沒有什麼青竹翠柏,更無靈藥瑤草,簡簡單單,有菜地一小片,卻荒蕪了,長滿了雜草。
“法法法元無法,空空空亦非空。靜喧語默本來同。夢裡何曾說夢。有用用中無用,無功功裡施功。還如果熟自然紅。莫問如何修種……”
兩個獵戶山中走出,身穿獸皮衣,健步有力,揹負弓箭,擡着一頭野鹿,並不見流汗,體格強壯。
“這兩位大哥,你們所吟誦的是什麼?”吳簫上前請教。
“你說的這個啊,常聽一位老道人吟唱,不知不覺記下來了,每次打獵回來路過這裡,想起他就忍不住唱一下。”一個獵戶答道。
這是一位高人,吳簫已經可以確定,那座矮山上的老道人不簡單,絕非凡俗。
“可惜了,年紀太大了,他死去兩三年了。”另一人道。
吳簫在旁多問了幾句,得悉老道士還教過他們一些吐納法,很簡單,但卻可強筋壯骨,最適合普通的凡人。
“小哥是想尋仙訪道嗎,可惜你來晚了……”
很顯然,兩個獵戶對老道人很有好感,一駐足便多說了幾句。
老道人年歲很大,連他們的爺爺都說,很小的時候就記得這個老道士存在了,沒有人知道他獨自在山上居住了多少年。
“多謝兩位大哥了。”吳簫離開,這一次沿着山路終於是登山了矮山。
一座小道觀,破舊而低矮,像個茅草堂一樣,荒敗數年之久了,沒有人出入,冷冷清清。
小道觀前,有一株古鬆,樹幹中空,很多人都合抱過來,枝幹蒼勁,但葉子卻稀稀疏疏,老樹快枯死了。
沒有想象中的仙境,只有一壟菜地,不過卻荒蕪了,此外還有一架葡萄,乾巴巴的藤蔓,掛了那麼兩三串紫葡萄。
“這道觀還有古樹留存歲月痕跡長久……”吳簫心中震動,他感受到了一種歲月的氣息。
這座道觀是老道士自己蓋的嗎,這古樹他親手栽種的嗎?若是那樣的話,這絕對是一位嚇死人的高手。
吳簫進入破道觀,仔細尋找,希望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然而裡面塵土積了很厚,根本沒有古籍石刻之類的東西。
很普通,與一般的道觀沒有什麼卻別,一個破蒲團,幾件破道衣,還有一把被蟲子啃爛的拂塵,沒有一件異常之物。
吳簫走了出來,行至道觀後方,那裡有一個小墳頭,沒有墓碑,沒有銘文,只有一個簡單的黃土包。
“這是他的墓,死去不留一字,不知是誰,修行之法也不傳世……”
他站在黃土墳前,運轉源天神眼,凝望地下,想看一下那具枯骨,到底是何等境界的人。
“咦……”他吃了一驚,這是一個空墳,沒有什麼屍骨。
“不對,有破爛的道袍,有髮簪,還有鞋襪……”他心中一動,這難道是衣冠冢?
“尸解!”他大吃了一驚,最終確認,應該有一具屍骨,不過在臨死前將自己化掉了有形軀體,這絕對是一位高手。
一般來說,唯有成神無望,但修爲又強悍莫名的人物才能尸解,將自己的軀體化歸於天地自然中,以求能以另一種方式得成仙道。
“果然世間浮華不可沾,高人皆喜隱於市。這樣一個小地方,竟有一位這般強大的人!”
吳簫非常吃驚,這個人名不傳世,沒有一個人知曉,就這麼默默地死掉了。
“世上不是沒有高手,只是不爲人知而已,這裡有一位蓋世高手,多半不比那三生教的王戰陽弱,甚至遠遠強於他。”
可是,此人就這麼死去了,什麼也沒有留下,連名姓都不爲人知。
吳簫將此地仔細搜索了個遍,蒲團、拂塵、道衣等都以神識探索,卻沒有一件寶貝。
“太徹底了,真的沒有爲後人留下什麼,這樣一位無法想象的存在,只是也沒什麼可惜,這樣的人,太過執着於成仙修神,依舊看不透生死。”
吳簫在這裡住了下來,此地很清靜,適合他閉關調理,沒有人打擾。
矮山,破道觀,有一種難以言明的道韻,非常適合靜修,有一種返璞歸真的味道。
“是了,他的隱居地怎麼會是凡土呢,且在此化道,日後這裡必成一座修行的神地。”
吳簫得到了紫龍驚蟄,明悟法則將
會變得極其方便,相信過不了多久,他便能擁有實至名歸的返虛境界的實力。
紫龍驚蟄劍身之上有天生的大道法則紋路,可以相助,但這只是一種輔助手段,能否明悟出屬於自己的法則還是在於吳簫己身的心。
深夜,萬籟俱寂,繁星點點,吳簫盤坐道觀前,五心朝天,脊背上一條大龍升騰,最後化形而出,圍繞着他盤舞。
“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
忽然,一陣輕語將吳簫驚醒,他刷地睜開了眼睛。
此時,一片烏雲飄過,擋住了天上的星月,大地上一片黑暗,山中更是黑的不見五指。
就在道觀前,那株很多人合抱不過來的古樹前,憑空出現一個人,聲音正是他發出的。
吳簫心中震動,這是什麼人?竟可以避過他的靈覺,直接出現在這麼近的距離內,太嚇人了。
他運轉神覺,仔細觀察,剎那間毛骨悚然,古舊的道袍飄動,一個枯瘦矮小的老道士,出現在枯樹下。
那陳舊的道衣,他很熟悉,與道觀中的一模一樣,與黃土墳下的衣冠更是沒有什麼區別。
吳簫脊背生寒,向他的髮絲間望去,一根破木簪子也是這樣眼熟,與墳冢中的並無二致。
“見鬼了!”
吳簫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倒退出去很多步,一個明明早已被認定尸解的人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呢?
“人間幾度變桑田,桑田雖變丹青在,誰向丹青合得仙……”
身材瘦小的老道人,在古樹下行走,口中自語,與這漆黑的深夜融爲一體。
“你……”吳簫倒退。
一陣清風吹過,草木的清新味道傳來,天空中的那片烏雲飄走了,道觀前清風依舊在,可是老道人卻不見了蹤影。
吳簫頭皮發麻,他的眼神都沒有帶轉動一下的,死死地盯着前方,可是那個老道士就像是蒸發了一樣,不見了影跡。
烏雲遠去,繁星點點,月光灑落,矮山上很寧靜,一切都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吳簫一步一步來到老樹前,這株古鬆最起碼有四千年以上的樹齡了,主幹中空,松針稀疏,早已快要死去了。
在樹根處,有一方青石,長不過一米六七,正好與那老道士的身長相仿,很是平整,有些不凡。
“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
吳簫怔怔出神,這個老道人還活着不成,人間幾度變桑田,他這樣感嘆,到底活了多麼大的年歲?看他的狀態似乎並未成仙,一身的氣機雖是與衆不同,但依舊是這個層次的,並未超脫。
他大步向小道觀後面走去,來到黃土墳前,運轉源天神覺觀察,在這一刻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在那黃土下,破爛的道衣還在,那根古舊的木簪子也還在橫陳,並不曾移動過一分一毫,依然保持在原位置。
“怎麼會這樣……”吳簫心中有些發毛,分明是已經尸解,軀體不復存在,可是爲何剛纔對其的感應卻是似一個真真實實的存在?
剛纔絕能是錯覺,烏雲浮現,老道士顯化,而後莫名消失,很真切,那些話語似乎還在迴響。
“不是殘留的神魂烙印,因爲我聽到了真實的聲音。”吳簫回到觀前,在矮山上走動,心中很是不解。
夜色如水,萬籟俱寂,除了夜鳥偶啼外,沒有什麼特別的聲音,感受不到一點陌生人的氣息,更不可能有神力波動。
他心中充滿了疑問,但卻沒有辦法解決,最後也只能繼續打坐,他相信無論那是怎樣一個強者,應該都對他沒有惡意。
吳簫在此隱居了下來,一晃就過去了多半個月,每日靜坐道觀前,默默地體悟法則。
這是一片返璞歸真的淨土,遠離喧囂,但也沒有瑞氣繚繞,一切都很自然,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白天偶有樵夫高歌,有時獵戶亦會從大山深處追出一些野獸,吼動羣山,吳簫心中空靈,體味着這一切。
這些天來,他捕捉到了一種奇異的道痕,矮山蘊靈,還未服用龍髓,就已經有了一種玄妙的感覺,身心皆靈。
又一個深夜降臨,烏雲滾滾,幾乎快壓到了山巔,漆黑不見五指,不多時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
天地間一片雨幕,吳簫站在道觀中,觀雨中世界,偶有電芒劃過黑暗的夜空,可剎那間見到一片光亮的雨界。
“轟!”
閃電亂劈,一剎那間,天地中出現一百多道銀芒,貫通天上地下,無盡的大雨瓢潑而下,水中的羣山瞬息通明。
但緊接着,又陷入了無邊的黑暗,閃電消失,唯有大雨傾灑,其他什麼都見不到了,可怕的深夜,一個人獨立,有一種異常的氣氛。
“轟!”
又是一片雷霆,成百上千道金蛇飛舞,讓浩瀚的天地間一片熾烈,遠處成片的山峰清晰可見。
“那是……”
吳簫站在窗前,一下子變了顏色,他又見到了老道人,依然是那身破爛的道衣,髮髻間插着一根木簪子。
此時,他盤坐在大雨滂沱的夜空中,張口一吸,千百道電光全部沒入了他的口中,消失不見。
“轟!”
大雨如瀑布垂落,天地間到處都是水,閃電更盛烈了,這一次萬丈雷電降世,成千上萬條一起劈落了下來。
“這麼多的閃電,堪比大天劫了……”吳簫自語。
然而,讓他吃驚得是,老道人依然是那個動作,張口一吸,成千上萬道閃電瞬間消失,皆衝入他嘴中。
“這人也……”
吳簫變色,他歷經幾次天劫,可以抵抗,並無懼意,然而卻也要付出代價,肉身常有被劈的皸裂,更有喪命的時候,這老道人倒很是生猛,張嘴一口全部吸掉。
這如天方夜譚一樣,沒有一絲雷電落掉,全被他張口吸進了體內,不像是天劫,倒像是在吸水。
“轟!”
無盡雷光垂落,天地間
白茫茫一片,各種雷劫紛呈,四象大劫降世,且還有混沌天雷一道道。
而在最上方,更是有一片古天闕浮現,有一些人形閃電出沒,交織在一起,在天穹上亂劈。
“難道還能把這樣的大天劫吞下去不成?”吳簫不相信,這種劫難的級數已經達到了不可想象的境地。
他曾經見到過閃電形成的天闕,有人形電芒走動,但卻沒有經歷過,深知有無盡恐怖,劈中定會成爲劫灰。
然而,此時那個老道人依然如舊,任大雨澆下,閃電淹沒天空,他只是張嘴一吸,就將所有雷光全部納入了口中。
“這……還是人能辦到的嗎?難道推測錯誤,這老道士成功了?”
吳簫渾身寒毛倒豎,他渡劫時對抗天劫,無盡雷光最終都消散在了天地間,而這個老人沒有放過一絲,全部吸收了。
老道人憑空出現在破道觀前,快到無法理解,口中雷光無窮,化成一丹,滑入腹中,通體生輝,而後又暗淡平凡。
吳簫發怔,這老道人實在詭異,將那些雷劫煉成丹?這可真是長見識了,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天地間,閃電消失了,唯有大雨滂沱,雨簾在漆黑的夜空中墜落,到處都是水聲。
吳簫一動不動,靜靜看着老道人,他怕自己一出聲,人又如上次一樣突然消失。
“滄海成塵幾萬秋,道化黃髮長生愁,一夢便是數千載,仙路崎嶇何處遊……”
老道人輕吟,盤坐青石上,一動不動了,融入天地夜雨中,沒有光彩,更無神力,雨點灑落在身,卻不溼衣襟。
這絕對是一個高人,吳簫心中震動,這便是修煉到一定程度的體現,相比而言,自己還是太弱了!
“前輩……”
他走入大雨中,輕聲呼喚,很是虔誠與恭敬,不過那個老人卻紋絲未動,閉目如石。
吳簫小心翼翼,嘗試感應,發現瘦小的老道人坐在青石上,近在咫尺,但卻無法感應到他的存在。
“不對,不是神魂,卻也沒有實體……”他心中一驚,因爲此時破妄銀眸睜開了,這是一片虛影。
忽然,老人站了起來,徑直向這邊走來,他頓時一驚,但卻沒有任何動作。
“刷!”
老道人徑直走向道觀,與他觸到了一起,如空氣一樣散開,貫衝而過,而後慢慢消失了。
“不是真人,這究竟是什麼……。”吳簫有些發呆,他腦子裡已經有些糊塗,這根本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而後,他在大雨中仔細檢查這座矮山,發現了不少磁性的岩石,是一座鐵礦山。
“是了,我明白了……”
煉化天劫爲丹,這種手段連道宮中古籍中都沒有記載,此人竟然做出了這等不可爲之事,可想而知他強橫到了何種境地,那可不是一般的天劫,四相齊出,混沌肆虐,可怕的程度無法想象!
“任你修爲再高,卻依舊看不透,這又有何用,註定了你一生都無法得償所願。
吳簫對那老道雖是有着一絲不屑,但又不禁爲他的修爲折服,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這或許纔是真正的高人吧,沒有所謂的雄霸天下之心,有這樣的蓋世修爲,竟沒有一個人知曉,坐化于山野中。
“這就是真正的強者的境界啊!”
相比較起來,其他修士就差的遠了,這樣的人早已看淡紅塵,無所記掛,只有一顆求仙的心。
只不過,拋去其餘諸多執念,所用的卻是更強大的唯一執念,如此修行,豈不是與其宣揚的離塵相違背。
吳簫洞悉爲虛影后,更加的留意,索性在此再多呆了幾天,若是能夠再發現點什麼,那絕對是一場莫大的機遇。
時間匆匆,兩個月過去後,吳簫在靜修,默默體悟自我法則,一旦功成,將會突破至返虛巔峰,那樣弄不好又得迎來一次雷劫。
然而,就在這幾日間,他心中卻難以平靜,因爲又見到了幾幅畫面,得到了一個驚人的信息。
老道士自語時,提到了隕仙荒地,其修煉的功法似乎……
當然,僅僅幾個詞而已,不足爲證,吳簫是通過種種蛛絲馬跡串聯起來的,是他推測的結果,並不一定爲真。
可縱然是這樣,他心中還是生出了波瀾,真的是到哪裡都脫不開那些許個凶地、絕地,而他的運氣又實在逆天,近來所遇之物、人、事都冥冥中與那個存在相聯繫。
“世間何事不潸然,得失人情命不延。適在家中廳上飲,回頭已不知歲月……”
這夜,氣氛有些不尋常,那老道人再次出現時竟有了一絲悵然,不像以往那樣,黯然繞道觀行了三週,而後擡眼望向西方,最終來到道觀的後面。
“他的語氣……爲何會這樣,怎麼像是要離世的樣子?”
老道人在小道觀的後方找了一塊空地,挖了一個土坑,平靜而自然,一步一步走了進去,就此葬了己身。
這與原來那個黃土墳恰好重合,是爲一地。
“來是無跡去無蹤,去與來時是一同。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這是老道人最後的幾句話,就此化道,消失在了天地間。
吳簫親眼見證了這個強橫莫名的存在,最終敵不過歲月,消逝而去,也許他曾經努力過,也掙扎過,但他……沒有成功。
“明明不捨,爲何還要裝得看空一切?明明執着,爲何要說自己放下?這些修行之人可真是矛盾……”
吳簫的自語迴盪在這個道觀之中,只有那呼呼的風聲相伴,卻無熱播回答他的問題。
緊接着,吳簫眼中出現了一絲嘲笑:“儘管你在如何強大,終究也只是個被自己玩弄的可憐蟲,自己的路,由自己定,循着他人的道路妄圖到達終點,簡直愚不可及。”
說罷,吳簫將渾身流轉着道韻的紫龍驚蟄一收,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此地,他已經找到了所想找的東西,這件東西比一切功法秘術甚至是神兵法寶還要珍貴。
他,尋到了自己的道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