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晚風習習,楊柳依依。好一派美不勝收的美景。
一對大約八九歲的孩童,似乎在爭辯些什麼,一個個都吵得臉紅脖子粗。
一個女孩,梳着一個精緻可愛的羊角辮,似乎真的生氣了,瞪大眼睛不服氣的看着男孩說道。
“我最討厭你了!”
男孩也十分的不甘示弱,看着女孩,嘴巴一撇,開口說道。
“我也不喜歡你,我們彼此彼此。”
仔細的看,便會發現,他們兩個長得極爲的相像,同樣的一雙爍爍生輝的大眼睛,和粉嫩嫩的小嘴脣。
謝歡走進了,仔細的看着這兩個小孩,此時的她身穿一身皇后才能穿的風袍,看起來極爲的端莊大方。
謝歡這具身體,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
正是風韻正濃的年齡,卻是一直守寡十年,戰戰惶惶的經營着天曆朝數不清的國事,人們從剛開始的偏見。不滿,質疑,擔心了,憑着謝歡一件件事情證明着自己。合理的制定稅收,置辦貪官污吏從不手軟。因地制宜,提出梯田的方案,更是按照自己前世的記憶合理的改變着這個世界。興修水利,加強邊防,每樣謝歡都是做的井井有條,若是現在出去問問,四國之中最了不起的人是誰,衆人大多數都不會說某個皇帝,某個皇子,只是說出一個名字。
謝歡。
謝歡這個名字,就代表了神話一般。
小女孩意識到了有人來。立刻擡起頭,看着來人。
見着來人是謝歡,小女孩立刻站起身子,甜甜的喊了一聲姑姑,謝歡笑笑,點頭算是答應,摸着小女孩的個頭,開口說道。
“兩個小傢伙怎麼了?怎麼又鬥嘴了?”
шωш.ttкan.¢o “哼,他欺負我!”
小女孩見着謝歡來了,立刻就變了一副嘴臉,耀武揚威一般的指着男孩說的,男孩卻是不屑的冷哼一聲,看着小女孩,蹙眉說道。
“明明就是你自己笨!”
兩人小孩說着,竟是越演越烈了起來,互相都看着對方不順眼,謝歡見狀,急忙的拉開兩人,看着兩人又是好笑又是不知怎麼辦纔好的說道。
“你們又來了!謝歡皺眉說道。來來來,你們都約法三章,不要輕易的吵架,你們可是答應過姑姑的哦!”
謝歡說着,便將兩人小孩的手都一人一隻的牽了起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看着兩個小孩只開口問道。
“謝安陽和水凝兩個人又是跑到哪裡去了?怎麼都不管你們?”
謝歡開口問道。哪裡知道不說還好,一說,兩個小孩便是撅起了嘴巴,抱怨的開口道。
“孃親說要回陰陽鬼谷一趟,爹爹就硬是不讓我們去,然後他們兩個人把我們丟下就走了,還說謝歡姑姑一定不會不管我們的。”
說罷,女孩便是嘟起了嘴角一臉的不滿,男孩也是憤憤不平。
謝歡啞然失笑,心道這謝安陽和水凝兩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自己兩人去風流快活,把攤子就理所當然的丟給了自己!
謝歡皺眉,心道這水凝回來,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整整他們,不然心中怎麼都難以出這口惡氣。
“謝歡姑姑,我可以不可以去你的皇宮御花園玩啊?”
“謝歡姑姑,我可不可以去皇宮的臧書閣啊。”
一女一男盯着謝歡,同時的向着謝歡開口說道。
謝歡一愣。看着這兩個活寶,這兩個雙胞胎簡直就向極了他們父母的性格,有時候乖巧的讓人疼惜,有時候卻又讓有頭疼不已。
ωωω◆ Tтká n◆ co 看着天真活潑的兩個小孩,謝歡會心一笑,很多時候,後宮都是極爲的寂寞的,。天曆偌大的後宮,只有自己一位婦人,談不上任何的勾心鬥角,亦或者是處心積慮,這裡有的只有孤獨。
謝歡守了十年的寡了。那般的不知不覺。
若是無聊時沒有這兩個活寶來調節一下生活,也許生活都會是很單調的,雖然謝歡喜歡清靜,可是這般簡直就是與世隔絕的生活,讓謝歡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讓兩個小孩隨便撒野。
腹中又是絞痛了起來,當初羅爵給自己的白色解藥,謝歡始終沒吃,就連一日一痛,都成了一個難以戒掉的習慣一般。
依舊還活着。不知不覺的就把天曆掌管了十年。
謝歡如今不過只是二十八歲,卻有一種活的太累的感覺,她在靜靜的等着,等着自己有一日,病入膏肓,一病不起,或許可以找到謝空城的吧?
謝歡一個人靜靜的走着,露水沾溼在謝歡珍貴的衣袍之上,謝歡也毫不在意,如今,她想要什麼,就可以得到什麼,謝歡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可是她卻沒有辦法快樂。
只好允許自己胡鬧,跟着塞婭那個小丫頭胡鬧,跟水凝胡鬧,意圖告訴自己,她可以活的很好。
只是謝歡終究是失敗了。而塞婭這般灑脫的女子,也是遇上了自己的良人,甘願隨他浪跡天涯,沒有了塞婭的陪伴,謝歡的生活就好像是一潭死
水,偶爾有些漣漪,卻始終是死水。
不管自己再是胡鬧,亦或者再是夜夜買醉,每日夜晚都沒有辦法睡上一個安穩覺。
當初,若不是因爲自己,謝空城哪裡會死?死的應該是自己纔是。
謝歡當時便是想要追隨謝空城而去,只是理智卻像是一隻堅固的大手一般,死死的抓住她,讓她明白,她的生命已經屬於自己了,她是謝空城救回來的,她的命還在,謝空城卻死去了。
謝歡不記得自己午夜夢迴了多次的噩夢,都是一個勁的害怕,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纔好。
她也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哪裡知道應該怎麼辦?
嘆息了一聲,謝歡不知不覺的走到御花園旁,自己的在這個世界所有的際遇,似乎都有一個謝空城的影子在,看着當日謝空城站着跟自己割袍斷義的地方,謝歡苦笑。
以前太過於倔強,竟是不知道,愛得深,纔會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纔會幾近癲狂的想要擁有對方。
那時只怪自己太過於年輕,不懂得如何割捨。
謝歡在心中默默的嘆息道。
不由得在心中譏諷着自己。
謝歡啊謝歡,早知如此,你又是何必當初那般的與謝空城保持着距離?
風有些涼了,御花園之中沒有一個人。
謝歡早在幾年前,就將宮中的人手裁剪,畢竟後宮之中,只剩下了自己一個婦人,有幾個人便是夠了,其他的房屋,漸漸的荒廢了。
謝歡似乎察覺不到身上吹來的涼風,看着角落,沉默半響,終究是一聲嘆息,開口說道。
“既然來了,怎麼不出來一起坐坐?”
謝歡的聲音帶着些蒼老的感覺。
屋檐之中有個影子一愣,還是走了出來,神情複雜的看着謝歡。
謝歡看着男人,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羅爵,你來了。”
羅爵微微的點頭,看着謝歡,在一旁直接坐了下來。打量了一眼謝歡,而後皺起眉頭說道。
“你怎麼又瘦了?怎麼不多吃點?”
謝歡莞爾一笑,看着羅爵,苦笑道。
“我已經是活夠了的人,你又是何必?”
羅爵一怔,看着謝歡完全是冷言冷語對着自己的樣子,再也忍受不住般,瞪大眼睛看着謝歡憤然說道。
“謝歡,每次見你,你都是這幅德行!你這樣,跟死了又有什麼樣的區別?”羅爵實在是心中恨的,看着謝歡忍不住的抱怨道。
謝歡卻是輕輕一笑,看着羅爵說道。
“是麼?我這樣的人,也許早就該死了,可是我不能死。”
謝歡一副自怨自艾的語氣,羅爵似乎聽不下去了,瞪着謝歡,狠狠說道。
“十年了,謝歡,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應該明白,有些東西,比所謂的愛情重要的多,你就這般的放不下謝空城?”
謝歡卻是苦苦一笑,擡眸洞徹一切般,看着羅爵開口挑眉問道。
“那麼你呢?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我這十年來,要是沒有你,我肯定早就死了,謝謝你。”
謝歡看着羅爵,神色閃過一絲愧疚,隨即也消失在眼瞳之中,謝歡何嘗不明白羅爵對自己的情誼,可無論自己怎麼委婉的拒絕,羅爵卻像是吃了稱砣鐵了心一般,從來都不放棄。逼得謝歡沒有了辦法,這一次,謝歡打算明着開口。
“可是,我除了謝謝你之外,除了給你很多很多的榮華富貴,給你萬萬人之上的地位,我便什麼都給不了你了。”
謝歡苦澀的說着。
若是沒有謝空城,那麼羅爵,或許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只是,一切沒有如果。
“好,好一個冷心冷面冷意的絕世奇女子,好一個貞潔的謝歡!”
羅爵怒極反笑,看着謝歡譏諷道。
“還記得你上次,問我要的升滅丸嗎?我找到了,給你。只是你若是吃了它,雖說會有一場華麗的夢境,但是依着你的身體,必死無疑。你可真的想清楚了?”
羅爵語氣之中終有不忍,謝歡卻是淺笑,謝空城的天曆,我已經找好了一位優秀的接班人,各位賢良大臣輔佐,我已經沒有任何的牽掛了,所要的,不過是一個好夢而已。”
笑容那般寡淡恬靜。那般的從容大度。
羅爵看着謝歡,嘆息了一口氣,放柔了語氣。
“謝歡,你當真準備用一場夢,結束自己這一條命?”
“恩。”
謝歡靜靜點頭,她的決定,一向是不容任何人更改的。羅爵的臉色黑了起來,站起身子,深深的凝望着這個自己守護了十年的容顏,點點頭,倔強的開口。
“我隨你,若是你願意跟我一起見識四國以外的大好河山,周遊遍地,我隨時可以等你,可是你若是隻是爲了一個虛假的夢境,便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每年的清明重陽,我也一定會去陪你。”
這般有情有義的好男子,謝歡卻只能辜負。
沉默着沒有說話。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謝歡將小小的一顆藥丸,握的手心都濡溼了,看着窗外的大雨。
苦苦一笑。終究是將藥丸整個都吞入腹中,安安穩穩的睡在牀上。
她做了一個美好之極的夢。
夢中的轉折從謝空城開始。謝空城沒有死,只是受了傷,謝歡靜靜的陪着謝空城靜養,謝空城懇求謝歡跟隨自己一起回去。
謝歡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就如現在的後宮一般,謝空城的後宮沒有一個人,甚至沒有任何公卿憐的存在。
謝空城爲王,謝歡爲後。
兩人齊心協力,日子倒也是過的有滋有味。
在夢裡,羅爵娶了一個妻子,很是怕生,一聲雪白的皮膚,生了一雙勾魂奪魄的好眼。
後來,謝空城和謝歡,竟然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一男一女的龍鳳胎。
謝空城便是直接就將皇位丟給了兒子,帶着謝歡便是在外飄蕩遊歷,他們遇見了很多奇怪的人和風俗,結交了很多的江湖俠客,體驗着不一樣的生活。
謝歡沉浸在自己的夢中,安詳平和的睡着,渾身溼透了的羅爵,站在謝歡的牀邊卻是苦笑着看着面色紅潤的睡着了的女子,喃喃自語道。
“謝歡,你當真是如此絕情,你當真是如此的絕情。”
謝歡真的死掉了,可是她卻永遠的活在了夢中。
世上有一種藥,叫做升滅丸。用人的壽元爲一場代價,爲人編制一場足以亂真的假象。謝歡滿足的死在了這種藥丸之中。
她一直沉寂在自己的夢中。帶着許久沒有露出的慵懶滿足的微笑。
水凝沒有想到自己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已經是謝歡的遺體,看着謝歡安安靜靜的躺在水晶棺材之中,似乎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水凝不由得恨恨的罵道。
“謝歡,你怎麼就這麼傻,情願爲了一個夢,便捨棄了自己的生命?這個世界上,你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大傻瓜!”
水凝狠狠的罵道,可是謝歡卻不會聽到。
在她的夢裡,她跟謝空城終於在一起,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沒有人知道謝歡每次半夜醒來的那種恐懼,自然也不會有人明白,這位驚才豔絕的奇女子,爲何死的這麼的不明不白。
只是謝歡出葬那天,無數百姓們都只發的前來送來,寡婦皇后,聽來不是什麼光榮的稱呼。
可是在年僅二十八歲的謝歡身上,卻是充滿了敬意。
原來謝歡早就派人準備好了自己的葬禮,那般的與衆不同的風格。白色的玫瑰渲染着周圍,看起來就像謝歡最後的笑容一般,唯美浪漫的很。
她死前的唯一遺囑。是說要與謝空城合葬在一起。羅爵氣的撕掉了謝歡的遺囑,可是看着謝歡安寧的容顏,終究還是不忍心,將謝歡合葬在了一起。
水凝的眼睛都哭紅了。
四國之中,甚至有人在家中立起了謝歡的長生牌位,謝歡成了這個異世之中,唯一被認可的女王。
謝歡的葬禮,羅爵全程操辦的,從出殯道下葬,羅爵都靜靜的看着謝歡,那抹容顏終究是歸於黃土之中。
謝歡頭七之後,水凝才發現不見了羅爵的蹤影,幾番打聽,這才知曉,原來羅爵卻是當了和尚,日日的吃齋唸佛。
衛子矜聽聞謝歡的死訊那天,就像是一直髮狂的獅子一般,狠狠的撕破了自己溫文爾雅的僞裝。
只是只是,佳人一去難再得。
很久很久以後,後人說起這位獨特的女王,面上都會嘆息,忍不住的感嘆道。
真是可惜了。那般年輕的女子,竟然死在了一場自己的夢境之中,若是謝歡還在,恐怕四國統一,也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沒有人知道,謝歡是如何想的。
都說紅顏禍國,可是猶未可知。北方有佳人,一笑傾城,二笑傾國,卻不知傾城亦是傾國,佳人都難以再得。
我不知道歷史上是否真的有謝歡這般的曠世奇女子,她就如沐沐春風一般無聲息的來。在一個男人逐鹿天下的世界之中,倔強堅持的站穩自己的腳步。在男人的世界裡無依無靠的摸爬滾打,只想要過一個安詳寧靜的生活。
可是現實卻是一步一步的逼迫她與這個世界融爲一體,將她逼的無路可走,只好勇敢向前。
並且成就自己的一番史書。但這樣的一個重情重義的女子。在不知愛情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只懂得逃避,卻是對愛情那般的堅貞不二,最後縱然知道美好夢境只不過是幻象,也願意在夢中垂垂老去,不願意面對絲毫殘酷的現實。
謝歡心中是極爲悲哀的吧。不過在另一個世界裡,她跟謝空城,永遠的在一起了。
共看日生月落。執手想看人世多變。
這何嘗不是一種美好的結局?
人生一場,何不縱酒盡歡?
以後我們都會老,但願與君談笑一場。
談着回憶同哭同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