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快亮了,路上甚至有了叫賣的行人,卓沐風才從宅院裡出來,神清氣爽之餘,臉色卻十分難看。
無他,今日若是東周大帝不選擇低頭,那麼蘇芷蘭便會返回北齊,到時候深宮相隔,二人再想見面千難萬難。
對於一向霸道慣了的某人來說,這簡直是不可忍受的事情。不過分別之前,卓沐風沒有提要帶蘇芷蘭離開之類的話,他沒那麼幼稚。
且不說有沒有辦法瞞過所有人,帶着蘇芷蘭離開,就說後果,便不是現在的卓沐風能承擔的,甚至還會連累與他有關係的所有人。
所以卓沐風只能剋制,看着蘇芷蘭離開,沒有任何一刻,讓他那麼渴望實力和權力。若他是傳奇高手,若他擁有足以讓北齊忌憚的權勢,或許就能真正擁有這個女人。
可這一切距離卓沐風是那麼遙遠。
看着灰濛濛的天空,滿城盡是白雪,卓沐風吸入一口寒氣,神情鬱郁地往頌雅苑走。
之後大半天裡,他一直在等待東周皇城的消息,可謂坐臥不安。
事實上,整個東周皇朝都是如此。從朝堂到市井,再到江湖,不算是皇親國戚,文人雅士,販夫走卒抑或是江湖武者,沒有人能靜下心來,都在忐忑地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各地的無數商戶更是彼此湊在一起,商議着萬一東周大帝不肯妥協,敢如何應付接下來的亂局。
皇城的氣氛格外凝重,雪已停,卻不見晴空,反而是烏雲罩頂,粘稠壓抑得像是末日來臨。
迎風客棧內,蘇芷蘭端坐在高位,兩側是魯靜等幕僚及一干北齊高手,隨時做好啓程的準備。
蘇芷蘭袖中的秀拳悄然握緊,美眸中閃過絲絲悵然,復又被某種堅定所取代。
東周羣臣面色凝重地走入皇城,往日談笑議論的場面不在,一個個沉默不語,各自被心事糾纏。
朝會照例舉行,外人被宮牆隔絕,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大街小巷,秦樓楚館,客棧酒肆都擠滿了人。
只因很多人在今日放棄了勞作,專門走到人多的地方,一邊聊天消解心中的焦灼,一邊等待最終的結果。
等待總是最難熬的。
一直到接近午時,天空又飄起了雪花,朝會結束,百官一個個從宮內出來。各家派來打聽消息的下人,小廝等紛紛迎了上去,大喊着老爺。
“陛下仁義,爲了天下萬民,委曲求全,我東周有此明君,實乃大幸也。”
“陛下已同意與北齊接洽結盟事宜,爾等來湊什麼熱鬧,還不快滾!”
“夫人讓你來的?告訴她,此等家國大事,輪不到她一個婦道人家操心。”
宮門前,百官紛紛呵斥家裡的下人。
下人們雖被罵了一頓,但都不傻,聽出了東周大帝的選擇,一個個全都大出一口氣,不過接觸到自家老爺的神情,不敢笑出來,於是裝模作樣地落荒而逃,回家報喜去了。
消息以山呼海嘯之勢傳遍整個皇城,那股壓抑窒息的氣氛,也隨之冰消雪融。街頭巷尾,處處可聞對東周大帝的歌功頌德聲,以及對刺殺齊元昊兇手的無限憤慨。
少許對此不滿,寧願天下大亂也不願讓步的聲音,輕易就淹沒在這股大潮之中。
這個消息往外擴散,自然令整個東周皇朝沸騰,大部分人都感到慶幸和放鬆,全都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卓沐風是從秦可情口中得知此事的,當即滿臉興奮,所有的愁緒一掃而空。既然東周大帝退讓了,那麼魯靜等人勢必會逗留在此,他恨不得立刻去見妖妃。
秦可情瞅着他,奇怪道:“以你的性格,我以爲你會不屑一顧。”
卓沐風表情一收,一派嚴肅道:“秦姨此言差矣,爲國者,不能因一時意氣而置國家利益與萬民於不顧。這次齊元昊被殺的賬,遲早都要算。但在此之前,得先度過眼前的難關!”
秦可情笑道:“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樣的見地。”
這廝純粹就是胡扯,他哪裡是因爲這個而興奮,想到今晚又能見到妖妃,心都不知飛哪裡去了。
到了晚上,卓大官人再度出門,身後的看門老者搖搖頭,一副如之奈何的樣子。
來到宅院外,等了許久,小桃葉繃着一張俏臉出來了。
東周退讓,雙方可謂皆大歡喜。原本她是很高興的,可一想到娘娘一回到房間,立刻又帶着她走密道來到此地,只爲了私會這個壞傢伙,小桃葉就恨得牙癢癢。
想到昨夜看到的畫面,小桃葉臉蛋緋紅,雙目噴火地看着卓沐風:“你不許欺負娘娘!”早知這傢伙如此混賬,她當時就不該聽娘娘的話,把他帶進去。
卓沐風訝然道:“此話怎講,我哪裡欺負她了?”
小桃葉柳眉揚起,氣不過地怒道:“你還不承認,我都已經看到了!”
聽她若有所指,又是這幅羞怒的神情,卓沐風恍然大悟,便敷衍道:“這是大人之間的事,小姑娘你不懂。”
他自己才二十歲,比小桃葉大不了幾歲,這種老氣橫秋的口吻,自然令小桃葉怒不可遏。
眼見對方不依不饒,卓沐風只好嚇唬道:“小桃葉,你再不帶我進去,萬一被人發現,那就糟糕了。”
天大地大,不及娘娘的安危和名譽大。小桃葉縱有滿肚子火,碰到這種無賴也只能強行忍住。她的身體劇烈抖了抖,最後重重一跺腳,機器人般用力往回走去。
卓沐風看得啞然失笑,連忙跟在後面。
不用說,這一夜自然是極盡纏綿與溫柔。卓沐風和蘇芷蘭郎情妾意,暫時不用分開,全都忘記了一切,獻上了自己全部的熱情。
聽蘇芷蘭說,磋商結盟的諸多細節,耗時甚多,但因爲戰事吃緊,所以東周和北齊都會刻意加快速度,但再怎麼樣,最少也要十天半個月。
這可把卓大官人樂壞了,抱着妖妃轉圈圈,惹得妖妃白眼相加。
此後每天晚上,卓大官人都會按時來此報道。當然每一次,都會遭到小桃葉不加掩飾的抵制,可惜某人的臉皮太厚,根本不當一回事。
在此期間,倒也發生了一件趣事。
大概是兩國磋商的第三天,秋容裳和十一王爺找到了頌雅苑,並約卓沐風在當晚去王府赴宴。
開什麼玩笑,卓大官人現在中了蘇芷蘭的毒,每天都念着那女人的妖媚入骨,哪有空赴什麼約。何況他和十一王爺壓根不熟。
所以這廝想也不想,直接以提前有約拒絕了。
秋容裳聞言十分失望,雙眸一陣黯然,忍不住問道:“不知是誰約了卓師兄?”
卓沐風歉然笑道:“一個在皇城的朋友。”
一邊的十一王爺見心上人的模樣,朝着卓沐風冷哼道:“莫非你認爲,本王的府邸會介意多加一雙筷子嗎?君子有成人之美,卓兄將你那位朋友一起帶上即可。”
秋容裳聽得雙目大亮,暗忖這是個好辦法。
但卓沐風怎麼可能答應,真要是把蘇芷蘭帶去,估計東周和北齊就要炸了。他可不想成爲千古罪人,忙擺手道:“多謝王爺厚愛,不過真的不用了。我與那位朋友要聊些私密事。”
兩次被駁面子,十一王爺怒道:“卓沐風,你是看不起本王嗎?別以爲你有皇兄的北虹劍在手,就可以目中無人。本王告訴你,今晚你來也得來,不來也得來!”
碰上這種二百五,卓沐風着實頭痛,可對方的身份擺在這裡,他還真不能硬來。東周大帝對他態度莫測,萬一藉着此事,給他扣個罪名就完蛋了。
難道要爲了這傢伙,浪費自己和蘇芷蘭的一個晚上?
卓沐風內心十分抗拒和窩火,正尋思着怎麼辦,鳳舞大家竟然來了,且是由樂謙親自陪同過來的。
隔着老遠,樂謙便大笑道:“沐風,鳳舞大家找你討教琴藝來了。”
聽到這話,十一王爺和秋容裳面面相覷,沒聽錯吧,鳳舞大家來找卓沐風討教琴藝,什麼跟什麼啊?
樂謙和鳳舞走近了才發現十一王爺,雙方自是一番行禮招呼。
尤其是秋容裳,一直視鳳舞爲偶像,連帶着因被卓沐風拒絕而低落的心情都恢復了不少。
經過一番介紹,十一王爺和秋容裳才知道,卓沐風在數年前彈了一首前所未見的曲子,因而令樂謙和鳳舞大家都十分推崇。
十一王爺很是不服,說道:“卓沐風,把你那首什麼逍遙遊,彈一遍給本王聽聽。”
卓沐風但笑不語,心說你讓我彈,我就要彈嗎?要不是顧忌你的身份,我把你整個人都彈掉。
還是樂謙解了圍,又或許是老傢伙想要在鳳舞大家面前表現一番。一首逍遙遊,被他演繹得分外灑脫飛揚。
秋容裳的美眸中異彩漣漣,只一個勁地盯着卓沐風瞅,看得十一王爺妒火中燒,恨不得活活撕了卓沐風。
偏偏這時候,連鳳舞都對卓沐風大加讚賞和推崇,還說這首曲子的音律前所未見,對她的琴藝有啓發作用。
卓沐風計上心來,對着鳳舞道:“前幾日得鳳舞大家的邀約,沒想到大家還親自登門,實令在下惶恐。時間也不早了,我們現在就出發,如何?”
這話聽得鳳舞一陣懵逼,心說我什麼時候邀約你了?不過她一向愛曲如命,正發愁怎麼向卓沐風套話,見他有利用自己的意思,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既如此,卓公子請。”
二人相攜離去,貌似還十分融洽的樣子,只留下身後一臉震驚的幾人。
鳳舞大家的身份十分特殊,所以她邀約卓沐風,十一王爺也不好橫加阻攔,更沒辦法強行讓二人過府,要是被拒絕就丟人了。
樂謙喃喃道:“好傢伙,跟鳳舞又搞上了?”一臉歎爲觀止的樣子。另外兩位迎接十一王爺的府主,以及秦溪,秦可情等人亦是望着某人的背影發呆。
一邊的秋容裳情緒極差,低着頭道:“王爺,我們回去吧。”等卓沐風二人走遠,便也絞着手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