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鉞走後,司行霈坐在顧輕舟的牀前,替她削蘋果。
“你不忙了?”顧輕舟最近有點厭酸,再甜的蘋果,她也能吃出酸味,不是很喜歡,就咬牙忍了。
“說了要照顧你一個月的。”司行霈道。
所以,除了萬不得已,他都是不會離開醫院的。
顧輕舟頓時就覺得這酸酸的蘋果也很甜了。
她又問霍鉞。
“他是爲了阿靜的事情來嗎?”顧輕舟問。
霍鉞不肯告訴她,是怕她內疚。
霍攏靜當初如果不追顧輕舟,也不會是如今的局面。此事他們說誰也不怪,卻怕顧輕舟多心。
顧輕舟果然把心提了起來。
她總記得那天,五哥氣得恨不能抽她,最終卻捨不得,一巴掌抽在他自己臉上的情景。
顧輕舟的拇指抵住了掌心。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霍爺一番好心,這纔不告訴你的,你如果非要多想,豈不是辜負了他?這幾年,他妹妹沒有好轉,反而越陷越深。
我跟他說了,把顏一源弄到新加坡來,讓他們分開一段時間,霍攏靜心裡壓力減輕些,也許會重新活過來的。”
顧輕舟也回握了他的:“我想接阿靜過來。”
司行霈道:“霍爺給她找醫生。如果找到了,建議他們到新加坡常住,也不是不行。那到時候再讓顏一源回去就是了。”
顧輕舟有點走神。
她說完那句話之後,就沒有再聽司行霈說什麼。
正在愣神時,司瓊枝來了。
司瓊枝抵住了門,笑道:“大嫂,看誰來了。”
她笑着錯開了身子,何微就走了進來。
何微如今是很時髦派的裝扮,從頭到尾透出雅緻。就連燙卷的頭髮,她的也要比旁人的光澤。
顧輕舟的心情頓時好轉:“微微......”
“我收到了家裡的電報,說姐你又添了個大胖小子,我怎麼也要來看看你。”何微笑道。
顧輕舟拉了她的手:“不耽誤工作嗎?”
何微笑道:“其實也是公事。”
顧輕舟就問她到新加坡辦什麼公事。
“姐,我是來找你的,你存在我們銀行保險櫃的金條,已經夠得上我們分行的儲備金條了。
我們經理說,如果你能存到我們櫃檯上,利息是很豐厚的。都是存,何不轉存一下?我是爲了這個來的。”何微笑道,“當然,我主要是想看看你和你的孩子,這叫因公利私。”
顧輕舟則被她說得一頭霧水。
“什麼金條?我都沒去過香港,怎麼會在香港的銀行裡存金條?再說,我一直什麼情況你知道,怎麼會有一個分行儲備那麼多的錢?”顧輕舟詫異。
司瓊枝在旁邊聽了,心中一動,問:“會不會是我二哥當年存的?他想存給......玉藻的?”
她想說存給顧輕舟的。
可如今這情況,顯然這樣說不合適。
顧輕舟道:“當初阿爸是把嶽城交給我的,你二哥想存,他也沒那麼多錢啊。”
司慕從未真正接管過嶽城的軍政府,也沒有自己的地盤,他的錢都要經過司督軍的手。
說罷,她就看向了司行霈。
司行霈一推司瓊枝:“你二哥?你二哥有那能耐嗎?那是我存的,後來我忘了此事,估計副官至今每個月還是會放十五根大黃魚進去。”
顧輕舟和司瓊枝都吸一口涼氣。
一個月十五根,還是大黃魚?
“你存了多久?”顧輕舟屏住一口氣。
司行霈道:“你剛到嶽城的那一年,我勾搭你的時候,就想着萬一哪天我被流彈打死了,不能叫你餓肚子,所以那時候就開始存了。”
那個時候,他還只是覺得她像一道美味。
她是他生活裡的點綴,想要睡她,僅此而已。
而那時候開始,他就替她安排好了後路,不至於讓她一敗塗地。哪怕將來什麼都沒有了,至少還有錢。
顧輕舟的聲音,全部哽在喉嚨裡,半晌說不出什麼來。
司瓊枝無奈嘆了口氣。
她輕輕拉了何微:“走,我帶你去嬰兒室看看寧安,他可愛笑了。”
何微有點忐忑。
出了產房,她問司瓊枝:“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沒有,我大嫂很感動的,咱們別打擾她。”司瓊枝道。
顧輕舟在她們出去之後,就抱住了司行霈。
司行霈輕輕拍她的後背,有點好笑:“這就感動了嗎?我還以爲我一直對你很好,多得你都麻木了。”
顧輕舟把頭深深埋在他懷裡。
司行霈撫摸了她的頭髮,又道:“你這樣,我有點內疚了。你知道我有錢的,那是身外之物,它最不值得什麼了。”
顧輕舟忍不住笑了。
司行霈就道:“輕一點,可別把傷口給撐開了。”
顧輕舟這才放開了他。
她擡眸時,眼睫都溼了,還是哭了的。
“你對我真好。”她道。
司行霈說:“孩子話。這個世上你是我最親的人,我對你不好,那我豈不是傻子麼?”
“我以爲你那時候只是想玩弄我。”顧輕舟道,“我是因爲很意外。”
司行霈沉默了下。
回過頭來,他也挺意外的,他從一開始就對顧輕舟格外的用心。
可能是她年紀小,總讓他不好意思只佔便宜;也可能她就是他命中註定的歸宿,從第一次見面他就待她不同。
“我回到嶽城的時候,派人在火車站等了你三天,我自己也每天都去逗留了片刻,找找你的蹤跡。”司行霈道,“也許,從一開始就有跡象,只是我自己沒留意到罷了。”
顧輕舟親了他一下。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終於穩定了下來,一切塵埃落定了。
顧輕舟回頭去看,那一路像走鋼絲,每一步都搖搖欲墜、險象環生, 她走得小心翼翼,好在終於走過來了。
她和司行霈的感情,也沒有在那鋼絲上墜落。
她這一生,功過相抵,不算好也不算壞,但老天爺還是厚待了她,讓她還有司行霈,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兒有女。
如此想着,顧輕舟之前的壞情緒一掃而空,她已經能坦然面對霍攏靜了,面對那段讓她內疚到絕望的過去了。
“我想把阿靜接到我身邊來。”顧輕舟道,“當然,這是我的想法,她未必願意。但是我想去面對她。”
司行霈道:“可以,你說了算。”
顧輕舟後來又跟何微說,那筆錢她暫時用不上,就轉存到他們銀行的櫃檯上。“......等我出院了,身體好了之後,我再來籌劃,建立個什麼慈善會。”顧輕舟道,“這筆錢對我的意義不同,我想用它來做點有意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