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涼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落到如此狼狽的境地,居然被一羣喪屍慘無人道地圍攻。她根本計算不出這些神界喪屍的具體數量,只知道它們彷彿怎麼殺都殺不死,所以永遠也殺不乾淨。
亡靈禁燈的光亮彷彿能給予這些喪屍無窮無盡的戰鬥動力,它們前赴後繼地向三個人兇狠撲來,發出詭異古怪卻又不明所以的嚎叫聲,利爪帶起破風聲,每一次傷害都直擊靈魂。
她終究還是失算了,她完全沒有料到翎月心會瘋狂到這種地步,將兩百年前戰死的神界成員們都當作籌碼,早早預謀着在今日置她和罹歌於死地。
如果贏不了,就窩囊地死在這裡,她要怎麼向信任自己的夜嵐交代呢?她又要怎麼和柒音交代?
紫色晨曦脫離掌心,狠狠地擊在亡靈禁燈上,然而禁燈只是出現了一道淺淡的裂紋,隨即又恢復了原樣。
她根本無法破壞它。
綺涼近乎絕望地看了罹歌一眼:“靠,也許我們要被困死在這裡了。”第一次,覺得如此無計可施。
“一定會出去的。”罹歌攬過她的肩膀低聲安慰,“我們還有事情沒完成,怎麼能輕易死去?”
雖然這樣說,但他心中的痛苦只有自己才清楚。昔日在神界並肩作戰的同伴們,如今就站在面前,以這樣一種恥辱的方式爲冥界賣命,他們的靈魂將永世不得超生,而他若真的死在這裡,將也免不了遭受和他們相同的命運……最重要的是,還不得不連累綺涼一起。
艾奇終於躍出包圍圈,落在二人面前,跪地喘息。
“殿下。”他輕聲道,“抱歉。”
“這不是你的問題,你也已經盡力了。”綺涼望着他蒼白的側臉嘆息一聲,“跟了我這個主子,也真是委屈你了。”
“殿下言重了,我從未後悔。”
綺涼低聲道:“謝謝你,艾奇。”
我知道你一直在試圖陪伴,也在以自己最大的忠誠來對待我,無以爲報,只有感激。
“再試一次吧,殿下,妖王是不會失敗的。”
殺戮傳奇,永不失敗。
綺涼輕聲笑了:“你說得對。”她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哪怕註定是徒勞無功。
罹歌在她手上用力一攥:“我陪你。”我在這裡。
話音未落,他的背後驀然生出一雙聖潔無比的金色羽翼,散發的強烈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悔寂地獄。而綺涼的紫色晨曦在掌心化作一把流光溢彩的雙羽弓箭,對準了漸漸逼近的一衆神界喪屍。
萬箭齊發。
“以妖王之名,冷焰墮天!”
自身後洶涌而起的冷焰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從四面八方蔓延成青紫火海,直至覆蓋住腳下的岩漿長河,將喪屍們團團包圍。
“漲!”
冷焰驀然拔高數米形成火牆,將喪屍們盡數禁錮在內。
罹歌雙手推出金色光浪,在喪屍外圍又加持了一道結界。
“綺涼,即使如此也只能暫時困住它們,起不到實質傷害的作用,因爲亡靈禁燈還在燃燒。”
“亡靈禁燈不同於越世青鐲,它本就是冥界的寶器,天生和妖界和神界相剋,我們奈何不得它。”
兩個人誰都沒有發現,艾奇的眼神突然變了。
“殿下,你們加固結界不要放他們出來,再爭取一點時間。”
綺涼點頭:“也只能先這樣拖延時間了。”她並沒有聽出艾奇的話中深意。
看着她全神貫注對付神界喪屍的樣子,艾奇出神片刻,脣角微揚,難得地露出一抹溫暖的微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格外好看,只可惜,綺涼沒有回眸,所以沒有看到。
有些時刻,錯過一次就再也沒機會了。
下一秒,艾奇縱身而起,迅速地朝着亡靈禁燈的方向飛去。
在半空中,他隔開了自己的手腕動脈,頓時血灑如雨,而亡靈禁燈彷彿感應到了他的存在,骷髏圖騰驀地亮光大盛,片刻就開始倒吸他的精血。
傳說中,亡靈禁燈在上古時期剛剛成形的時候,每日都要用冥界高手的鮮血來澆灌,如此方能一點一點
凝聚出強大的靈力,而這也決定了禁燈千百年來吸收冥界鮮血的本能,且它在吸血的時候無法同時爲實體靈魂供給能量,直到吸血完畢。
每一件寶器都有弱點,亡靈禁燈也不例外,但這個弱點,只有研讀了無數冷門書籍的艾奇才隱約記得,綺涼和罹歌都不知道。
這也是他們唯一的機會,只有吸血的時候,亡靈禁燈纔是最脆弱的。
綺涼看到了這一幕,只覺全身發寒,連呼喚的力氣都沒有了。
“艾奇……艾奇!”
艾奇已經聽不見也看不見了,他無力地懸在空中,任由鮮血源源不斷地被禁燈吸收。他的頭髮逐漸變成灰白顏色,皮膚也一分一分枯萎下去。
“綺涼,來不及了,我們不能讓艾奇白白犧牲!”罹歌在她肩膀上用力一推,試圖讓她清醒過來,“快點動手,我去毀掉禁燈!”
不能讓艾奇白白犧牲……
綺涼猛然睜大了眼睛,強行收回了即將落下的淚水。
是的艾奇,你說過,妖王永遠不會失敗。如今你搭上自己的性命,只爲了堅定這個信念,我又怎麼能讓你失望呢?
手掌在槍刃上用力劃過,紫色晨曦在妖王之血的滋潤下,煥發出格外絢爛的光彩。想當初,她就是用自己的血將一衆冥界血衛盡數剷除,今天,輪到這些喪屍了。
“還是把你們終結在這裡吧,總比繼續踐踏神界的榮譽要好得多。”
紫色晨曦呼嘯着於岩漿上方掠過,在臨近結界地時候光芒大盛,瞬間化作了萬千利劍,毫無阻礙地穿過冷焰,插入了喪屍們的心臟。失去禁燈支持的喪屍已經無法抵禦這種強度的攻擊,一個個嚎叫着在冷焰中灰飛煙滅。
與此同時,罹歌的聖光和亡靈禁燈彼此碰撞,禁燈開啓自爆模式,產生的強大氣流將他直接推向了悔寂地獄的出口。
綺涼也沒能倖免。
爆破聲暫時令她失去了聽覺,在漫天遮蔽視線的煙塵中,她隱約看見艾奇如斷線紙鳶般從空中跌落,悄然消失在岩漿長河之中……
風淮終於見識到了骨龍令人抓狂的變態技能,他的外圍因爲有骨刺保護,幾乎可以說是刀槍不入,而他的魔光又有着將人瞬間致盲的功能,所以一時間久居上風。
而麒麟由於時空技能在這裡無法伸展,只作輔助攻擊,但這也足夠令風淮和若星吃力了。
骨龍低低地笑着:“怎麼,這就撐不住了?剛纔說大話的時候明明還很自信呢,果然還是少不經事的小娃娃。”
“現在下定論還爲時過早。”若星變回人形,大汗淋漓地站在風淮身前,冷然答道,“勝負未分,你以爲我們會輕易認輸嗎?”
“好,不愧是妖王帶出的兵,我喜歡。”
“廢話少說!”若星眸光一沉,轉眼間已閃電般出現骨龍的面前,一劍朝他脖頸要害處斬下。骨龍冷笑着側身閃開,佈滿尖刺的尾巴用力一甩,勾住他的腹部毫不猶豫地甩了出去。
風淮正和麒麟糾纏得難捨難分,見狀連忙收手,迅速落回地面扶住若星:“沒事吧?”
若星咳着血搖了搖頭。
“傳言骨龍是冥界四大魔獸實力最強的一個,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風淮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但是恕我直言,閣下如此猖狂作惡助紂爲虐,必遭天譴。”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善惡是非向來只有強者纔有資格評判,如今窮盡三界,怕是再沒有誰能與翎月心主人並肩了吧?”骨龍漫不經心道,“自然,連妖王也不行。”
風淮輕笑:“你怎知道妖王不行?”
“呵呵,她會和右翼神使一起葬身冥界,哪裡還有機會回來拯救妖界呢?”
“她會回來的。”
“她回不來了。”麒麟在旁開口,不知怎的竟莫名帶了幾分遺憾的意味,“我不相信有誰能從神界喪屍的圍攻下成功存活,哪怕是曾經的殺戮傳奇。”
風淮聽到“神界喪屍”四個字,不由得心底生寒,他怔怔出神半晌,卻仍是斬釘截鐵道:“你們都低估了綺涼的能力,翎月心還未除掉,她怎麼能輕易離開?”
“好吧,就
算你是對的,妖王能夠活着回來,恐怕到時候也只能眼睜睜看着我們冥界大軍攻入神界了。”骨龍笑道,“或許你們應該慶幸,不必再看到那悲慘的一幕了……我現在就送你們兩個上路。”
風淮清喝一聲再度躍至空中,銀色長髮被罡風高高捲起,他舉劍,凌空一斬。
骨龍身上的尖刺驀然成倍伸長,將長劍硬生生彈了開去,然而沒等他反擊,只覺身側灼熱氣息掠過,身體已經被兩束火荊棘牢牢纏住了。
“火玉,火鏡,你們怎麼來了?”風淮反手接過火鏡手中的荊棘,“你先下去,若星受傷了!”
“獨角已經死了,可墨溪也受傷了。”火玉手指在荊棘上一點,三昧真火順着藤蔓飛竄而去,瞬間點燃了骨龍的尖刺,“司桀去阻止翎月心了,他支持不了多久,我們得快點!”
麒麟從旁邊撲過來,用堅硬的麒麟角用力頂在了她的腰間:“閃開!”
火玉之前在和青方與獨角的對戰中已經消耗了過多體力,被他一撞頓時倒飛出去,手上的荊棘也鬆了。幸好火鏡在下面見勢不好,再度趕來及時接替了她的位置。
“站住!”若星拼命催動力量癒合着腹部傷口,踉踉蹌蹌擋在了麒麟身前,試圖阻止他去協助骨龍。
麒麟瞬間變回人形,紅色長髮在風中糾纏着擋住了面容,叫人看不清神情。
“走開,我不想殺你。”
“或許我應該感謝你,你的確是四大魔獸中最心軟的一個。”若星很清楚,麒麟方纔沒有對火玉下狠手,“但這不能成爲我放棄攻擊的理由。”
麒麟輕哼:“我不會一直心軟,如果你再執迷不悟,就別怪我不肯手下留情了。”
“我寧可戰死,也不會後退。”
火玉從後面飛奔而來,擋在了若星前面:“若星,你打不過他的!”
“至少要試一試。”
司桀還在拼死阻止翎月心,綺涼還在冥界沒有趕回來,如果他們在這個時候放棄了,那麼當真就一點機會都不存在了。
也許,也許下一秒就出現轉機了呢?
麒麟輕聲嘆息,卻仍舊高高舉起了手中長刀:“我很敬佩你們的精神,只是可惜,我們各爲其主。”
高空中,火鏡、風淮、骨龍三人成犄角之勢,還在僵持。
“當真要自尋死路麼?”骨龍冷冷道,他的骨節正在一寸一寸地往回收縮,眼看着就要脫離荊棘的束縛了,若非還有三昧真火禁錮在周圍,恐怕他早已出手要了其餘兩人的性命。
火鏡突然看了風淮一眼,眸色決然。
有把握爲我再爭取一點時間麼?
思維傳聲,這句話只有風淮能聽見。
風淮愣了一下,緩緩點頭,而後,驀然張開雙臂重新化作雪翼天狼,全身覆蓋着銀色光芒擋在了骨龍面前,四隻利爪同時鉗住了對方頸間的尖刺。
就趁現在。
火鏡櫻脣微啓,緩緩念動了一句晦澀難懂的咒語,片刻,她的掌心開始出現繁複錯綜的淺紅花紋,花紋顏色逐漸變深,緩緩佈滿了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
“骨龍,你當真以爲我拿你無可奈何嗎?你未免太小看妖界成員了。”
話音未落,無數的血色霧氣從她的體內瞬間噴出,在她身前凝做晶瑩如紅玉的血牆,隨即每一道血霧都化作鋒利尖銳的血針,密密麻麻順着骨刺之間細小的縫隙,沒入骨龍最脆弱的神經。
九尾焰狐一族上古禁咒,以散去全身修爲作代價的奪命殺招。
骨龍痛苦地仰天長嚎,猛然向前疾衝,頭部的尖刺深深沒入風淮的胸口。風淮口中淌着鮮血,咬牙將手中長劍插進它的喉嚨。
從最前端開始,全身的每一寸骨節依次斷裂,霎時分崩離析,骨龍終於鬆了氣息從空中墜落,碎成一塊一塊的骨頭,在混亂的戰場上濺起漫天煙塵。
風淮和火鏡重重跌倒在地面上,失去了意識。
雙方兵士仍在不停歇地相互拼殺。
只是爲了以此證明,妖界的每個成員都擁有必勝的心念,哪怕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抗爭到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