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裝了兩百萬的箱子, 邵華感覺好像提着一箱恥辱……雖然這些錢更能讓他確定所謂的那份遺囑是子虛烏有的事,但他絕不想用月心的安全來做賭注。走吧,去北方闖一闖?在牢裡“虛度”了十年的光陰, 現在該是好好奮鬥的時候了麼?
走到最近的銀行, 邵華留了兩萬現金, 把其餘的分別存在一張銀聯卡和一張存摺裡。存摺裡存了二十萬, 這是他要給晴姨的, 他知道晴姨習慣用存摺而不是卡。不是他小氣,只給了10%,只是他估算了起家的資本, 現在還闊氣不起來。走出銀行,他就把那個手提箱扔了。
邵華上了一輛出租。
“司機, 去和平飯店。”
“哦。”
到了和平飯店, 邵華徑直走到了西餐廳。還好, 二十多年來,這裡沒怎麼變過, 邵華沒有走錯路。只是翻新的牆壁和陳設,讓他感覺有點陌生。
“先生,您好,現在是下午茶時間,”服務生遞上一份菜單, 指着某處說:“這是我們最新推出的優惠套餐……”
邵華沒有翻菜單, 直接說:“我要一份乳酪蛋糕和一杯es——”他頓了一下, 纔想起那個咖啡的名字, “espresso。”
“好的, 請稍等。”
不一會兒,服務員就把蛋糕和咖啡就送上來了。邵華拆開一小包砂糖, 倒進了咖啡。以前,他最喜歡看着砂糖不緩不慢地沉入espresso——苦而不澀的espresso,馬上充滿了香甜的味道。刮下一勺蛋糕,送入口中,久違的奶香,讓他感覺像是到了天堂。
邵華坐的是雙人座,他擡頭看着不遠處一個大桌——
“邵華,今年給你點兩份蛋糕,獎勵你見義勇爲!”
“謝謝爸爸!”
“明麗,你還想吃什麼?”
……
“邵恆,恭喜你保送北大了!”
“謝謝哥。”
……
邵華沒有察覺,自己的眼眶紅了。叫了服務生買單,他匆匆地離開了和平飯店。
接着,邵華去了醫院,讓醫生好好地診斷了一下。結果很不樂觀,當然這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讓醫生儘量開最好的藥。提了一包藥出來,邵華上了一輛出租就回家了。
到了家裡,邵華不知道磨蹭了些什麼之後,出去買了紙筆和信封回來,坐到桌邊,開始寫些什麼。
“遺書”,邵華在第一張紙上才寫下這兩字,就劃掉了,他想了一會兒,把這張紙撕掉,在第二張紙上寫下了“遺囑”兩個字——
“遺囑
我叫邵華,身份證號碼******************。我的錢都存在銀行卡里了,卡號************。如果我死了,就把錢都給晴姨”
寫到這裡,邵華又把這張紙撕了,重寫。
“……就把錢都給餘愛晴,”邵華又停下了,他不知道晴姨的身份證號碼多少,他想了想,只能接着寫:“她現在住在H市寶山路128弄53號,她有個女兒,叫丁明麗。”最後,邵華簽上了他的名字,寫上了日期。他拿起來仔細地看了一下,所有信息都沒錯,只是看着看着,他自己都覺得好笑——感覺怎麼連小學生的作文都不如?都是陳述句!不過,這篇作文的優點也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簡潔!邵華數了數,只有56個字!加上標題“遺囑”、簽名“邵華”,也只不過58個字!當然,他沒有把阿拉伯數字和標點符號算進去。不過,就算算上的話,這篇作文也不會超過100字。
寫完遺囑,邵華把它疊好,就放進了外套的內插袋裡。他想着,無論什麼時候他兩眼一翻、倒地挺屍,別人都能看到這份遺囑。接着,他又開始寫信,給晴姨的信。
“晴姨:
今晚我就離開H市了。對不起,走得急,沒能當面和你道別。晴姨,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生母親,明麗姐就是我的親姐姐。我知道,你也把我當親生兒子……我走了,也許不回來了……卡里有20萬,給明麗姐看病。密碼是明麗姐的生日。對了,這錢都是乾淨的,你放心用吧……”
寫完,邵華看了一遍,胡亂地紙上劃來劃去,然後就撕了。
這是邵華最後的定稿:
“晴姨:
今晚我就離開H市了。對不起,走得急,沒能當面和你道別。卡里有20萬,給明麗姐看病。密碼是明麗姐的生日。這錢是我向同事借的,我會還的,你放心用吧。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你不要擔心我。”
邵華摺好信,和存摺一起放到了信封裡。夜深之後,邵華踱到了晴姨的家門口,把信封從門縫塞了進去。
所有“後事”都處理完之後,邵華去了月心那裡,在她樓下擡頭看着她家的窗戶。看得脖子酸了,邵華低頭看了一眼地面就走了。
三月的夜,不暖,微冷。有個“百萬富翁”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他看起來好像很悠閒的樣子——他爲自己的“富有”高興嗎?他不用擔心自己被搶劫吧?沒人看得出他是一個“百萬富翁”吧……
“百萬富翁”晃到了火車站。深夜的火車站依舊人頭興旺。
“你到哪裡?”售票員問到。
“北方,隨便哪裡。”
售票員擡頭,奇怪地瞟了一眼邵華,語氣很差,“你不說地點,我怎麼賣票給你?!”
邵華想了想,“去呼和浩特。越早越好。”
“明天下午——”售票員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多了,便改口:“今天下午四點十八分,有一班。”
“就這班。”
“硬臥沒有了,你要硬座還是軟臥?”
邵華沒坐過火車,他沒聽懂,“什麼?”
售票員被邵華搞得臉都有點發青了,“你要能睡覺的,還是不能睡覺的?!”
“能睡覺的。”
售票員翻了一個白眼,也不想問他是要上鋪還是下鋪了,看着顯示器上第一排的金額說到:“790。”
“哦。”
買完火車票出來,邵華才“驚醒”——怎麼忘記去買飛機票了?!
五點左右,邵華見到了環衛所的同事們,和他們道別之後,他就回家了。他原本想收拾東西,打發時間。可他發現,家裡實在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那些衣服,都舊了,他懶得帶着,準備到了目的地再買新的。除了衣服,他還有什麼?就只有那個“小太陽”了,對了,還有鍋碗瓢盆……還有,月心送他的手杖。他想起那天月心對他說——
“給你備着!我不在的時候,誰來扶你這個大少爺?”
“那次是意外,我沒想到那麼嚴重——”
“死人!給你就給你,別說你不花女人的錢!”
“……”
想着,邵華笑了。這個喜歡叫“死人”的月心,是他唯一親近過的女人,愛過的女人麼。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晴姨起來看到信,肯定會過來找他的!邵華拿了藥和手杖就出去了。關門時,他握着把手的手緊了一下,沒有馬上放開。
邵華在火車站旁的快餐店打發了一天的時間,到了點,他就進站上車了。坐到車廂裡,看着手上打了孔的車票,邵華輕聲唸到:“H市到呼和浩特,16點18分開……”邵華看了一下手錶,還有十分鐘就開車了。
“先生,換牌。”
“嗯?”
乘務員指指邵華手上的票,“把這個給我。”
“哦。”
乘務員遞給邵華一塊硬牌子,“這個不要弄丟了,到時要換回來的。”
“嗯,知道了。對了,麻煩你問一下,大概什麼時候能到?”
“準點的話,明天下午五點零六分。”
“謝謝。”
邵華放心了,那時他肯定起來了,不用擔心僵着起不來、坐過頭了。
16點18分,火車慢慢啓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