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才點了點頭:“樑管事正是許記的三少爺。”
雲娘望着林秀才的表情, 似乎他早已知道這件事,於是很不滿地說道:“你既然早已知道樑寬是許記的三少爺,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呢!”
林秀才尷尬地咳了一下:“這在許記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我以爲你早就知道了。況且, 你也沒有問過我。”
雲娘覺得好氣又好笑:“我根本都不知道有這個問題, 又從何問起?!”
林秀才微微露出詫異的表情:“我還以爲你問我這個, 是想確定樑管事的身份?”
“你們在聊什麼, 聊得這麼起勁?”突然一個人閃進店鋪來。雲娘擡眼一看,來人正是樑寬,不, 是許鼎言!一說曹操,曹操就到!
林秀才連忙拿起給雲娘送飯的提籃, 告辭回到許記。
雲娘一本正經地揹着手, 圍着許鼎言上像看猴子一般, 上下打量起來。
許鼎言被雲娘瞧得有些不自然,卻仍不動聲色地調侃道:“怎麼啦?難道幾天沒見, 我變得更加的俊朗了麼?”
雲娘聞言頓時紅了臉,趕緊拉下臉來嗔道:“有誰會像你這樣自誇的?一點也不害臊。”
許鼎言望着雲娘紅霞翻飛的俏臉,不由自主地呆了一下,她害羞的樣子,真是人比花嬌, 楚楚動人啊。
雲娘見他一直盯着自己, 並不出聲, 下意識地摸了摸嘴角和臉蛋:“怎麼啦?難道是我臉上有飯粒?”
許鼎言哈哈大笑, 藉以掩飾自己的窘意:“只是覺得你害羞的模樣十分有趣而已。對了, 這是我的朋友從京城捎回來的胭脂,他說胭脂是出自名家之手, 只須塗上一點點,便能人比花嬌,就連宮裡的嬪妃爭相購買。我一個大男人根本就用不上嘛,索性帶回來給你當作手禮了。”
胭脂……這個禮也實在太曖昧了吧……雲娘展顏一笑,連忙推辭道:“我本是山野村婦,素面朝天慣了,根本就不懂得妝扮,我用胭脂塗臉,準像隔壁那個孫大娘,塗成一個猴子屁股似的,落人笑柄。你倒不如轉送給雲川,讓他討討嬌杏歡喜也好。嬌杏在城裡,準能用得上。”
話剛落音,一個男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們在說我什麼呀?”
雲娘擡眼一看,竟是雲川。看來今天自己真是金口了,唸叨着誰,誰就來了。
她不接受自己的胭脂,那就是還沒接受自己。許鼎言聞言心裡一黯,卻仍然強撐着,裝出一副笑臉:“我們在說,要把這胭脂給你拿去討討嬌杏歡喜。”
雲娘笑吟吟地點了點頭。
雲川含笑從鼎言的手中接過胭脂:“那雲川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雲娘有些意外:“你家大胖小子不是剛滿月麼?你竟怎麼就跑到這裡來了?”
雲川哈哈大笑,然後解釋道:“大少爺相中我家岳父的才能,把他調至身邊幫忙打理庶務,把我調回這裡來了。” 然後轉而對着鼎言笑道:“大少爺有話讓我對你講,你先回許記一趟吧。”
即使連家也沒回,要來的始終是躲不過。鼎言聞言,臉色頓時黯然下來,低着頭,跟着雲川走出布行,回到許記的臥室。
鼎言淡然問道:“他讓你捎什麼話給我?”
雲川不動聲色地微笑道:“他只是說許記現在缺人手,讓你回來幫忙,那間布行另外指派人手。”
鼎言聞言連連搖頭:“我是不會再回許記的。至於布行,也不關許記的事。我大哥的原話到底是怎樣,你就直說了吧,不必遮遮掩掩。”
雲川心裡暗暗嘆息了一下,繼而說道:“外頭傳言你迷上了一個有夫之婦,大少爺知道後非常震怒,要麼讓你離開那布回家去;要麼叫人把你架回去。”
鼎言慘然一笑:“又想關我禁閉,關到我屈服爲止,是吧。”
雲川勸道:“三少爺,等大少爺氣過了就好,你還是回去一下比較好。”
鼎言搖了搖頭:“我是不會回去的。”
雲川看到鼎言一臉失意的模樣,忍不住問道:“我實在不明白,城裡對你青睞有加的小姐多得是,你又何必爲一個小小的雲娘在這裡黯然神傷呢?她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你爲她這樣?”
鼎言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是我看厭了城裡那些小姐們刻意的討好,雲孃的拒我於千里之外令我有種耳目一新之感吧?不過好像也不對。也許,是覺得與她共渡一輩子,是一件快樂而有趣的事情?我也說不清楚爲什麼會喜歡她,不過,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雲川搖了搖頭:“她已經嫁人了,你這樣子下去,是沒有好結果的。”
鼎言目光漸寒,固執地說道:“他們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而且身份相差懸殊,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等時機到了,我會帶着雲娘遠走天涯,去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好好過日子。雲川,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吧。”
雲川搖了搖頭,指了指許記門口等着的馬車。鼎言臉上現出一絲失望的神色,隨即自嘲地笑了笑:“我不得不走?是不是?連個告別的機會也沒有?”
雲川嘆了一口氣:“許記這間分店就在布行的對面,我也會照顧得到,至於派人,我會嬌杏過去,一來她們兩個是閨中好友合得來,二來嬌杏是個明白人,她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你就放心回去吧。”
六月,正是紅花盛開的季節,雲孃家門前的坡地上,遠遠望去,一大片耀眼的紅雲。雲娘早早地從布行回家,與李大牛一起收紅花。兩人一直忙碌着,連口水也顧不上喝。及至日漸西沉,兩人方纔停了下來,坐在紅花地裡歇息。雲娘將裝着水的葫蘆遞給李大牛,望着他一臉的疲憊,不禁有些過意不去:“大牛哥,辛苦你了。”
李大牛抿嘴笑了笑,欺身前去接過水來,順勢用手輕輕颳了一下雲孃的鼻子:“你我之間,又何須分彼此,說這些見外的話。” 說完,李大牛仰頭連喝了幾口水。
他好像是第一次對我說這麼甜的話。雲孃的心頓時像融化了的巧克力一般,甜絲絲的。雲娘朝着李大牛嫣然一笑,從懷裡掏出手帕來:“大牛哥,我給你擦擦汗。”
李大牛含笑望着雲娘,並十分配合地把頭側了過去,給雲娘擦汗。雲娘望見他那深邃的眼睛裡飽含的柔情,不由羞怯地垂下了頭。李大牛心頭一熱,伸出長手一擁,一下子就把雲娘摟入懷中。
一陣男性的陽剛氣息撲鼻而來,雲娘不禁一陣面紅耳赤,心如鹿撞,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雲娘嬌羞地伏在他的胸膛上,一動也不敢動,聽着他的心跳漸劇。難道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落日的最後一絲餘輝也沒入地平線之下,李大牛柔聲對懷裡的雲娘說道:“我們該回家了。”
兩人站了起來,雲娘背起一筐紅花,小鳥依人的挽着李大牛的手臂,慢慢地走回家去。
布行布料的某些顏色陸續斷了貨,雲娘去補貨,人家卻不肯賣,不禁焦急不已。自己種的染料除了紅花,別的都還沒有什麼收成。現在一下子被掐斷貨源,還真有點措手不及。
雲娘瞧着生意也是寂寥,於是早早收工,愁眉不展地回到家裡。李大牛弄清雲娘發愁的原委,沉吟良久,隨後修書一封,託李老漢送到縣城的會館,捎到省城。
嬌杏也將事情告訴雲川,雲川第二天處理完許記的庶務後,便回到縣城,給許鼎言通風報信。雲川找到被困在許家一小院落的許鼎言。夕陽的餘輝之下,許鼎言的身影更增加了幾分的落寞與淒涼。幾日不見,許鼎言瘦削了不少,但精神還算不錯。雲川將雲孃的情況告訴了許鼎言。
許鼎言聞言握緊了拳頭:“沒想到,他們掐貨掐得如此神速,分明是想讓我們的布行一開即死!這個時候,我本應陪在她身邊,幫她度過難關,如今卻被困家中,無法親力親爲。雲川,你能幫我帶一封信去省城嗎?務必要你親自送到,我才安心。”
雲川點了點頭:“三少爺儘管吩咐,雲川定會親自辦好。”
許鼎言提筆修書一封,讓雲川帶去省城遞給好友楊素。第二天,雲川便一早動身坐船去了省城。
楊家是省城的名門大家,幾經周折,雲川才見到了楊素。楊素約摸二十來歲的年紀,卻是十分的沉穩內斂。楊素拆信一看,不禁撫掌樂道:“沒想到他倆竟然爲同一件事修書予我。看來,他們是早已相逢,只是又因何互相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