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瞎子打光棍六十年了,生下來就沒嘗過女人的滋味。
他從前爲自己算過命,一輩子娶不到媳婦,但是命中註定跟人有一次露水夫妻。
而且這露水夫妻,那女人還是個孀婦。
他之所以千里迢迢趕到水窯村,就是爲了尋找自己的那個露水妻子。
孫家的招子神數變幻莫測,可以預知過去未來。前算一千年,後知五百載。
要知道,他的祖上就是宮廷的占卜師,爲皇帝家看風水看墳地的。
很久前,他就利用神數算出,自己的那個露水妻子在水窯村。那女人居住的地理位置,正是他算出來的,而且在坤位,正是四妮的後孃家。
不用問,就是眼前這女人了。
可惜孫瞎子啥也看不到,這女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皮膚白不白,眼睛大不大?臉上有沒有痦子雀斑啥的,統統看不到。
看得到他就不是孫瞎子了。
孫瞎子苦苦笑了,問:“你想幹啥?”
女人道:“你說俺想幹啥?老哥,六十歲的童男,真的是大補啊,存貨那麼豐富……你是單身,俺也是單身,不如你別走了,咱倆將就着過。俺保證一輩子對你好……。”
孫瞎子沒有反抗,對於命中註定的事兒,他一般不反抗,因爲知道反抗也沒用。
沒有人可以跟命運抗爭,占卜師也不例外。
所以孫瞎子就順從了,任憑女人解下他的扣子,扯去他的大褂,將他按在了西屋的土炕上。
女人瘋了一樣親他,啃他,咬他,弄孫瞎子一臉唾沫,跟幾輩子沒見過男人一樣。
女人一邊在男人身上撕扯,一邊撕扯自己,眨眼的時間,他們都光光的了。
就這樣,孫瞎子跟女人成就了好事……男人得到了快樂,女人也得到了滿足。
第二天醒來,女人對他可好了,特意擀了麪條,多加了三個荷包蛋,幫着男人補身子。
孫瞎子感嘆一聲:“有個媳婦真好,可惜啊,可惜只有一晚的緣分。”
女人驚訝地問道:“孫哥,爲啥說咱們只有一晚的緣分?你不能常住嗎?國家提倡老年婚姻的。”
孫瞎子說:“不行,我的命硬得很,會克女人的,娶誰誰死,碰誰誰死,這一晚的緣分,也是五百年的修行換來的,跟着我你會死的。”
“爲啥?爲啥啊?其實俺……稀罕你,從第一眼瞅到你,就稀罕你。”
孫瞎子說:“我知道,咱們的緣分盡了,剛剛開始就盡了,今天我就會走,以後再也不回水窯村了。”
女人戀戀不捨,還真的對孫瞎子動了感情。
緣分這東西很難說,有一見鍾情的,有一輩子跟人無緣的,也有年老體衰的時候才碰到自己緣分的。孫瞎子屬於後者。
女人說:“孫大哥,你是不是嫌俺家窮?是不是嫌俺長得醜?是不是嫌俺兒女不同意?
你放心,俺兒子孝順的很,一直在催着俺找老伴,你可以落戶在水窯村,俺也可以跟着你去大梁山過日子,只要你對俺好,吃糠咽菜,沿街乞討俺也認了。”
孫瞎子說:“我怎麼會嫌你家窮?更不會嫌你醜,別管你是醜是俊,我都看不到。醜俊對我來說沒有啥意義,更不是嫌棄你兒子不同意。
我的命真的很硬,真的會剋死你,命中註定要孤獨終老,我是大梁山第二個天煞孤星。”
“你封建,你迷信,俺不信!能跟你過幾天日子俺也知足,不如俺收拾一下,這就跟你走!”
女人黏上他還撕扯不掉了,孫瞎子也感嘆自己年輕時候的魅力還在。
他說:“不行,真的不行,咱們必須要處理眼前的事兒!今天我有一劫,過不過得去這個劫都難說。”
“劫?啥劫?俺跟你一起扛,你死俺就死,你活俺就活。”
孫瞎子說:“今天你家有貴客來訪,這兩個貴客是我的仇家,而且我根本逃不掉。”
“誰?誰要找你尋仇?俺通知家裡人,揍他!”
孫瞎子道:“你出門,向東走五百米,哪兒有顆老槐樹,老槐樹的底下停着一輛汽車,汽車上有兩個人,都是光頭,你把這兩個人叫家裡來,我有話跟他們說。
他們找的就是我,也正是我的仇家。”
孫瞎子一番話說出,四妮後孃嚇一跳,他不知道孫瞎子是怎麼知道的。
這瞎眼睛老頭真是啥都知道,眼瞎心不瞎,仇家的位置在哪兒他都知道。
女人沒動,因爲真的擔心孫瞎子有危險,那兩個人會對他造成傷害。她說:“俺不去!”
孫瞎子說:“去吧,這可能是你爲我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也是我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其中一個人,你應該認識。”
“誰?到底是誰?”
“去了你就知道了。”
四妮後孃沒辦法,只好整理一下衣服,收拾了碗筷,走出門,趕到了村東的老槐樹底下。
果不其然,老槐樹的底下停着一輛汽車,汽車裡有兩個人正在抽菸。
張二狗跟大癩子已經到水窯村很久了,想找個人問問孫瞎子的下落。可大街上冷冷清清,狹窄的過道彎彎繞繞,一個路人也看不到。
正在哪兒抽菸呢,忽然發現一個年老的女人蹣跚走來,他們的眼睛就是一亮。
走進以後終於看清楚了,竟然是自己的丈母孃,也就是四妮的後孃。
張二狗二十年沒見過四妮後孃了。
二十年前,四妮被這壞女人賣給了小武生,還找人把二狗胖揍一頓,張二狗就跟四妮孃家的人結下了仇。
他二十年沒有蹬過丈人家的門。
四妮回到大梁山以後,張家的生意迅速崛起,那時候,四妮的爹已經死去很久了,房子,宅基地,還有田地,所有的家產都被壞女人霸佔了。
因爲沒有了父親,四妮跟孃家的關係也徹底斷裂,老死不相往來。
現在的張二狗跟過去不一樣了,非常的有錢,盛氣凌人,早就不把水窯村的那點財產放眼裡了。
他是來找孫瞎子的,也是來複仇的,他要讓四妮後孃瞅瞅,自己如今容光煥發的樣子。氣死她,也嫉妒死她。
狗眼看人低,老子要壓壓他們家的氣勢。
在張二狗打開車門的瞬間,他吃了一驚,四妮的後孃也吃了一驚。
“張二狗……咋是你?你怎麼到水窯村來了?”女人愕然了。
張二狗呵呵一笑:“就是我……娘,你還好吧?”
他不得不叫她一聲娘,儘管當初女人對四妮很壞,可畢竟是她將四妮養大的,人家的輩分在哪兒放着呢。
女人尷尬地不行,臉騰地紅了。
她早就聽說過張二狗發達了,也知道目前的四妮身家過億,是闊太太。
她感到了後悔,早知道張二狗跟四妮這麼有出息,自己當初就不該那樣對他們。
老婆子真是瞎了狗眼,咋就沒有想到張二狗有發達的一天?
如果當初自己肯把四妮嫁給二狗,那二狗現在就是自己的門婿,手指縫裡漏出來的那點錢,也夠她吃喝三輩子。
你看看現在,草屋茅舍,一座像樣的房子都蓋不起。穿戴更是不行,雖說衣服上沒有補丁,可一件衣服穿三年是常有的事兒。
本來張二狗想着,看到丈母孃以後首先數落她一翻,然後挖苦一通,讓她狗眼看人低。,
可當他瞅到女人狼狽的樣子時,竟然怯弱了。
別管怎麼說,這都是四妮的後孃,不看僧面看佛面,總要給四妮留幾分面子。
女人無話可說,只能道:“二狗,既然進村了,爲啥不到家裡坐坐?”
張二狗尷尬一笑:“不了,不了,娘,我這次來是找人。”
女人問:“你們找的是孫瞎子吧?他就在俺家。”
“啥?孫瞎子住你家?”
“是,他讓俺來接你們倆,他早知道你們要來。”
張二狗跟大癩子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一起傻眼。
他們兩個都是大梁山人,當然明白孫瞎子的厲害。
可孫瞎子大早上起來,就知道有客來訪,一定是做好了防範。二狗跟大癩子都預感到不妙。
孫瞎子是非常棘手的,這個人的厲害,遠遠超過了二狗的想象。
他比王海亮的爹王慶祥還要老奸巨猾,想從他的手裡將祖傳的古書拿走,比登天還難。
而且他閉着眼也知道你心的想的是什麼,一眼可以看穿你的心扉。
四妮後孃說:“別愣着了,跟我走吧。”
女人頭前走,張二狗跟大癩子只好後面跟,穿過狹窄的衚衕,直奔四妮從前的家。
張二狗是熟門熟路,因爲水窯村這麼多年變化不大,還是老樣子,一點發展也沒有。
走過長長的衚衕,再拐一個彎兒,水塘的那邊就是四妮家了。
女人推開陳舊的木門,徑自走進了院子。
張二狗跟大癩子也跟着進了院子。
女人忽然停住腳步,說:“二狗,俺知道你來幹啥?不過俺告訴你,你如果敢傷害孫家大哥一根汗毛,保證你走不出村子就被人打死。俺可不是吃素的。”
張二狗說:“我知道,您老是吃肉的,孫叔叔真的在你家?”
女人擡手指了指西屋的門:“就在裡面,等你倆好久了。”
張二狗跟大癩子迫不及待,一步跨進了房門。
果然,他們瞅到了孫瞎子,此刻的孫瞎子早就將衣服穿戴整齊,坐在了靠背椅子上,旁邊的八仙桌子上沏了三杯茶。那茶水還是滾燙的。
孫瞎子說:“二狗,癩子,你們來了?”
張二狗跟大癩子又是吃了一驚,想不到孫瞎子耳朵那麼靈,一下就猜到是他倆。
張二狗說:“孫叔,我跟癩子找你有事。”
孫瞎子說:“我知道,坐,坐下慢慢談,你們的來意我全都知道了,是想要我家的那本《招子神數》吧?”
張二狗不敢跟孫瞎子動粗,也不敢胡來,因爲他根本不知道孫瞎子下一步想幹啥。也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多少事兒。
這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天下沒有啥事兒能瞞得過他。
二狗說:“孫叔,你說對了,我就是想借你家的那本書看看,你放心,我看完就還給你。”
孫瞎子呵呵一笑,順手從懷裡套出一本古書,放在了桌子上。
張二狗跟大癩子瞅得清清楚楚,那本書正是孫家的《招子神數》。
孫瞎子說:“拿去,儘管拿去,你們一定是爲了大梁王的寶藏對不對?作爲叔叔,我必須奉勸你們一句,大梁王的墳墓進不得,誰進去誰死!拿走這本書,你們可千萬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