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漫天飛舞的流言響徹了大梁山的天空。
大癩子小麻雀被削的事兒,就像一陣驟風,眨眼的時間傳遍了大山的角角落落。
跟張二狗預料的一模一樣,所有的人都把大癩子的事兒按在了張大毛的頭上。
不用問,這件事是張大毛乾的,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有初一我有十五。
你踢壞了我兒子的牛牛,老子就割了你兒子的牛牛。一報還一報。
這種事兒張大毛幹得出來,也只有張大毛這樣的人才乾的出來。
李老實是後半夜知道兒子小麻雀被削的。
當他聽丈人跟丈母孃訴說一遍,風風火火趕到王慶祥家,瞅到兒子的那副殘像時,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他嘴巴里的煙鍋子也掉在了地上,眼睛裡騰地竄起一股怒火。
“張大毛!你好狠的心啊!老子跟你沒完!咱們走着瞧,此仇不報,我李老實就不是人!!”
王慶祥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趕緊勸道:“老實兄弟,千萬別魯莽,別魯莽啊,事情還沒有查清楚,免得誤會了好人!”
李老實一跺腳:“誤會個屁!除了張大毛,誰會這麼做?拼了,拼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喀吧一聲,李老實將煙鍋子砸在地上,砸成了兩段。然後他抱起兒子回家了。
他的女人也氣勢洶洶,但是卻沒有哭泣,眼神裡同樣充滿了仇恨。
這是要魚死網破的節奏,把王慶祥嚇得驚出一身的冷汗。
他預感到一股不祥的氣氛籠罩在了大梁山,如果事情處理不當,立刻會引起暗流涌動,腥風血雨。
王慶祥趕緊從家裡追了出來,苦苦哀求:“老實兄弟,消消氣,消消氣,千萬別魯莽啊,要不然你會遺憾終身,一旦走錯路,想回頭就難了。”
李老實說:“慶祥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也會盡力將一碗水端平,這件事跟你沒關係,我跟張大毛這道樑子算是結下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李老實根本不聽,就那麼氣勢洶洶走了。
回到家以後,李老實開始調兵遣將,通知了所有的本家,通知了所有的親戚,也通知了孃家人。只要可以聯繫上的親人朋友,一個也沒有放過。
他要跟張大毛決一死戰,爲兒子斷去的牛牛討回公道。
媽的!讓老子斷子絕孫,我也不讓你好過,大不了咱們同歸於盡!
李老實到家調兵遣將暫時不提,這件事可把王慶祥嚇壞了。
王慶祥最擔心的是大梁山的人會引起械鬥。
大梁山五個村子,五個村子裡的人交叉婚配,誰跟誰都搭得上親戚。
從前,他們是和睦的,就像一湖平靜的秋水,從沒有掀起過任何波瀾。
一旦因爲這件事大打出手,大梁山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立刻會僵化,世代結仇。
仇恨可以磨滅人的良知,也可以讓人無法準確判斷事情的真實,更加會衝昏人的頭腦。
他不想大梁山人陷入萬劫不復的災難中。
王慶祥想起了兒子王海亮,也只有海亮可以擺平這件事。
但王海亮不在家,到城裡購買樹苗去了,三四天都不見蹤影。
王慶祥沒辦法,只好憂心忡忡趕到了張大毛的家。
其實這件事已經傳到了張大毛的耳朵裡,張大毛冤死了。
他不知道誰在背後搞鬼,非要將這屎盆子扣在自己腦瓜頂上。
王慶祥趕到張大毛家的時候,張大毛正抽着煙鍋子,在院子裡打轉轉。
王慶祥進門就道:“大毛,你還有心思抽菸?都火燒屁股了。”
張大毛苦苦一笑:“我有什麼辦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等着李老實呢,我張大毛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王慶祥一拍腿怒道:“大毛兄弟,你老實跟我說,大癩子的牛牛被割,跟你有沒有關係?”
張大毛脖子一歪,怒道:“慶祥哥,你也認爲這件事是我乾的?”
“廢話!這跟你脫不了干係,不單單我,整個大梁山的人都這麼認爲。”
張大毛死豬不怕開水燙,呵呵一聲冷笑:“那就是我乾的!怎麼樣?老子就是要爲我兒子討回公道,人欺我一尺,我還人一丈,李家莊的人敢來,我接招就是了。”
王慶祥氣的嘴脣哆嗦:“你糊塗!你知道這樣會引起什麼後果嗎?從今以後,整個大梁山都將天翻地覆,都將生活在仇恨裡,一旦引起騷亂,會死很多人的!人命關天啊!”
張大毛說:“我有什麼辦法,是李老實不給我路走。”
“那我問你,就三個字,是還是不是,你告訴我,不是你乾的,這件事我會幫你擺平。”
張大毛說:“不稀罕!這裡沒你什麼事兒,一邊涼快去,這是我跟李老實的恩怨。”
王慶祥一瞪眼:“你放屁!怎麼沒我的事兒?大家都是親戚,一旦家族跟家族之間產生恩怨,咱們村子還怎麼發展?路還怎麼修?整天鬥來鬥去,日子還怎麼過,這些你想過沒有?
好吧,就算你不爲自己考慮,也該爲如意想想吧?你想兒子長大以後也生活在仇恨裡?世世代代跟李家鬥下去?大毛,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王慶祥苦口婆心,掰開揉碎跟張大毛講解利害,張大毛猶豫了。
“可不是我做的,人家也按在了我的頭上,那怎麼辦?如果我張大毛服軟,以後會被人當做窩囊廢!我不能在孩子面前失去父親的尊嚴。”
喔……王慶祥明白了,如果這件事趕在七年前,張大毛一定會首先服軟。現在不行了。
因爲如意長大了,在親生兒子面前,張大毛必須要樹立威嚴,爲兒子出頭,他不想如意將來瞧不起他。
王慶祥道:“我知道,這件事跟你無關,你張大毛報復人從不苟且,都是明刀明槍的,我對你還是有信心的。既然不是你做的,跟我走,咱們到李家去。”
王慶祥一邊說,一邊拉住了張大毛的手。
張大毛一瞪眼:“幹什麼?”
王慶祥說:“賠禮道歉,將事情說開,免得李老實誤會你。”
張大毛說:“我不去,去了就是不打自招,好像我怕了他。”
王慶祥怒道:“你糊塗!難道你真的想大梁山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才安心?陪個禮,道個歉,跌不了你的份兒……你跟我走,今天不去也由不得你。”
王慶祥生拉硬拽,非要拉着張大毛給李老實道歉不可。
他想做和事老,將這件事壓下去。免得引起更大的禍事。
張大毛想想也是,本來就不是老子割了你兒子的牛牛,我實話實說,信不信那是你李老實的事兒。
就這樣,王慶祥拉着張大毛走出了家門。
路過張柺子的*點,王慶祥自己花錢,買了五斤上好的點心。
他打算跟張大毛一躬到底,想那李老實也做不出什麼越軌的事兒來。
兩個人提着點心,來到了李老實的家,沒進門就聽到院子裡吵吵嚷嚷,哭成了一團。
李老實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爲他吶喊助威。
大家紛紛決定,這件事不能這麼算了,一定要討伐張大毛,揍他個生活不能自理。
王慶祥來到李老實家門口的時候,沒好意思進去。
他首先拉住了李老實的侄子,滿臉賠笑:“大侄子,我們是來道歉的,你到屋裡去,把李老實叫出來,我王慶祥找他有話說。”
李老實的侄子猶豫了一下,接過王慶祥手裡的點心進了院子。
可剛剛進去不到一分鐘,李老實就將那五斤點心從窗戶裡扔了出來,還傳來一聲謾罵:“讓他滾!老子不領他的情,你告訴張大毛,這件事不能這麼算了,老子要跟他決鬥!!”
張大毛在外面一聽,那怒火蹭地衝上了腦門,扯着嗓子同樣喊道:“李老實!你個榆木疙瘩腦袋!老子告訴你,你兒子的牛牛被割,不管老子的事兒!是有人嫁禍於人!
你眼睛長屁股上了,還是耳朵長腚上了?這分明就是陷害,我張大毛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是我乾的,就不是我乾的,是老子乾的,我一定承認!”
張大毛的話剛落,噌地一聲,李老實的身影從屋子裡跳將出來,怒道:“張大毛!你還狡辯?不是你乾的,那會是誰?”
張大毛說:“天知道是誰?反正不是我。”
“怎麼,沒膽子承認?想不到你張大毛也是縮頭烏龜。”
“你放屁!誰縮頭烏龜?別以爲老子怕你。”
“那好啊,老子也不怕你,咱們決鬥,明天中午,你拉上你的人,我拉上我的人,咱們村東的打麥場見,誰打死誰算誰。”
張大毛一聽。煙鍋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好啊,明天中午,不見不散!”
張大毛說完就走,頭也不回。
王慶祥哭笑不得,自己本來當和事老的,可一句話也沒輪到他講,兩個人竟然話不投機,見面就掐。
矛盾不但沒有得到化解,反而更加激化。
他看了看李老實,有看了看張大毛,結果這兩個人都沒理他,甩手各走各的。只剩下王慶祥在哪兒唉聲嘆氣。
這就等於是李老實跟張大毛下了戰書,而張大毛也接受了挑戰。
不單單李老實在調兵遣將,張大毛到家以後不甘示弱,同樣開始調兵遣將。
一時間,疙瘩坡躁動起來,李家莊躁動起來,附近的孫家莊,張家莊跟王家莊也躁動起來。
雙方都在各自拉攏自己的人馬,各自尋找自己的親戚。
這樣一來,大梁山五個村子的人就分做了兩派,其中一派以張大毛爲首,另一派有李老實爲首。
還有很多人,跟這兩派都扯得上親戚,得罪那邊也不好,他們只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關上家門,足不出戶,免得惹禍上身。
這兩派人馬非常強大,都有幾百號人。
第二天上午,張大毛這邊給大家分發了武器,信誓旦旦道:“老少爺們,我張大毛被人欺負了,也被人扣上了屎盆子。
而且我兒子的牛牛也被人踢了。今天,是我張大毛本家的爺們,就跟李老實拼了!我不會虧待大家。
只要今天參戰的,死了沒話說,我管買棺材,管撫卹金,受了傷的,我張大毛管養老,就是散盡家財,老子也要出了這口氣,衝啊!!”
張家的本家爺們一聽,紛紛拿起武器,直撲打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