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草園裡,張子木俯身嗅了嗅蘭花盛放出的香氣,轉頭對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說到:“爲什麼不出來見見她?”
“她已經從這件事裡淡卻出來了,又何必去給她增添煩憂呢。”男人略帶沙啞的聲音裡埋藏了些許失落。
“她一口一個爸爸,她品嚐得出你的手藝,也知道你喜愛蘭花,也記得起她小時候練毛筆字的情形,她幾乎把你當神一樣崇拜着。”張子木眼裡是陽光般的溫暖,說起這些的時候。
“涼歌的世界很乾淨,即便做了母親,可她防備心很微弱,因爲在她的世界只相信美好的東西,所以對人的防備性很薄微。”慕楚克目光幽幽,盯着那開得正清鬱的蘭花。
“可是她一點也不受威脅,倘若昨天晚上我真的對她有什麼不軌之舉,她指不定會以死相逼。”張子木忍不住笑了。
“小女的性子有時候很急躁,讓張先生見笑了,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伯父哪兒的話,我覺得涼歌本性很活潑,估計是一些拘泥的形式把她圈住了,所以她的歡樂總是被禁錮着一般,過得小心翼翼的。”張子木把自己的見解說給慕楚克聽。
“唉,這都是我造的孽吧。”慕楚克嘆了一聲,內疚道:“從小到大她在母愛的缺失中有些自閉,只有在我面前纔會有活潑亂跳的一面,可在她母親面前就是橫眉冷對,後來終於遇到了一個對她不錯的男生,可因爲上輩子的恩恩怨怨,讓她承受了不少傷痛……”
“所以你們出現在新加坡,不是被騙子騙光了錢,而是被逼無奈?”張子木一針見血的問,還記得在月前在新加坡的那一場驚險的遇見。
“張先生,說到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我家那位性格比較急躁,所以她不是有心來碰瓷,只是當時生活窘迫,而她又不想客死異鄉,所以不得已纔出此下策。”慕楚克面露幾分愧色,尷尬道。
“伯父客氣了,能夠救人於危難是一件很榮耀的事。”張子木笑得謙和,轉瞬又遺憾道:“伯父的女兒倒是挺討人喜歡。”
他故意一副大哥哥的口吻,把心底的那抹悸動掩飾得很好。
“小女的確有好動的一面,她什麼都是直來直去,不會掖着藏着。”說到自己的女兒,慕楚克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
“張先生,你是不是對涼歌有意思?”一個女聲切入,帶着點兒八卦意味。
“玉梅!”慕楚克斥喝一聲,轉頭又對張子木道歉,“張先生別聽她胡說八道。”
張子木笑而不語,把目光瞅在那些蘭花上,莫不欣喜的說:“以前這裡只是一棟虛空的宅子,自從有了這些蘭花開得滿庭香之後,這裡富有生氣多了,希望伯父伯母安心在這裡住下,如果覺得過意不去的話,閒暇的時候就幫我照養下這些花花草草,可以嗎?”
“這怎麼成呢……”慕楚克略顯爲難。
“好啊好啊,反正我們現在也無處可去,而且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行走在冰城,所以呆在這裡是最安全的,最主要的是衣食無憂。”孫玉梅樂滋滋的言語裡少不了幾分粗俗的意味兒,還鼓動慕楚克,“楚克,你不是一直想見涼歌嗎?等張先生有時間就把她接過來,你還是藏在閣樓裡偷偷看幾眼也成啊。”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只是慕楚克向來不喜歡欠別人的,而且覺得虧欠張子木太多了,他們是素昧平生,能幫到這份上已然是天大的恩賜。
“玉梅,張先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他不要求我們回報已經是很大的恩遇,不能繼續麻煩他,而且我的腿傷已經好多了,我們還是回桐鄉吧。”慕楚克思索之下,毅然決定。
孫玉梅明顯不情願,直言道:“回那個地方幹嘛?難不成你還想被蘇華娟發現,然後夾着尾巴做人?”
慕楚克面色微變,明顯的有些不悅,不過礙於張子木在,還是緩和了神色,輕言細語的耐心地說:“她已經達到了懲罰的目的,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了。”
在異國他鄉斷了聯繫,在她的意識裡,他們一定客死他鄉了吧。
“不管你怎麼說,我也不會再回到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再說了,我好久都沒有去打過麻將了,這手還真是癢得慌。”孫玉梅端起自己的手來看,說得異常失落。
張子木緊接着說,熱情滿滿:“伯母,您若是悶得話,我可以找幾個麻友給您。”
孫玉梅張了張嘴,正準備說她是要動真格的賭博,而不是純粹的消磨時間,卻被慕楚克堵了回去,“你還是收斂一些吧。”
這些年,慕楚克沒有過於干涉她賭博這件事,一則是覺得爲了給涼歌建構一個完整的家庭而耽誤了她,二則是想分散她心裡對他的怨念。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他們是寄人籬下,不可以肆無忌憚的向救主提要求。
“伯父,沒關係的,能相遇就是緣分,而且子木從小就在福利院長大,你們的到來讓子木覺得倍感溫暖,所以不要這麼殘忍的拿掉這份溫暖,這個蘭草園以後就是您們二位的家,再也不要說些見
外和拘禮的話了。”
“張先生,我們知道您是好人,只是一而再的麻煩您,我們真的過意不去……”
“哎呀,既然子木這麼誠心實意,你也別推脫了,害得人家尷尬,你要是真覺得過意不去,以後勤奮一點,精心打理這些花花草草,把這個園子收拾得乾乾淨淨,這樣咱倆也不算是吃閒飯啦!”孫玉梅打斷慕楚克那些過意不去的話,爽聲爽氣道。
“伯母說的沒錯,所以伯父就不要跟我客氣了。”張子木雲淡風輕的笑着說。
慕楚克一臉恭敬不如從命的複雜神色,期間,孫玉梅生怕他會再說出什麼推拒的話,不停的用手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太古板和固執。
“既然張先生叫我一聲伯母,那我以後就叫您子木了,這樣聽起來多親切。”孫玉梅樂不可支的說。
“嗯,是的,在我眼裡,你們就是我敬重的父母親。”
“楚克,你聽聽,這孩子可真是暖人心吶!”孫玉梅開心之餘用手肘拐了下慕楚克。
慕楚克一臉心事重重的附笑,仍舊是滿口的客套之詞。
醫院裡。
“大老遠就能聽見你咯咯地笑,咋的,撿錢了?”涼歌笑得起勁時,金菲兒忽然閃現在門口,以大分貝宣示她的到來,而那雙細跟高跟鞋更是踩得光潔地面踢踏踢踏的響,風風火火的她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應該心情也不錯吧。
涼歌瞅着她,暗自尋思。
“菲兒,你帶了什麼好吃的?”莫錦天先是開口,走過去,很紳士的接過了她手中拎着的東西。
“謝謝莫總。”金菲兒調皮一句,又轉眼對坐在病牀上的東方睿笑道:“你昨兒個不是嚷着喝雞湯嗎?涼歌食言,姐姐可不食言!”
只見她把煲好的湯拿了出來,神秘感十足的說:“你喝了這湯肯定會讚不絕口,因爲這是一個大廚花了不少心思熬出的愛心甜湯,喝了保管你身體恢復得特別快!”
“說得更靈丹妙藥似的,敢情我喝了這湯就不用在這醫院呆個十天半月了?”東方睿笑着打趣,目光流連在涼歌煲的雞湯上,特麼遺憾的說:“涼涼今天也給我帶雞湯來了。”
金菲兒臉色立馬變了,批評道:“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沒分寸呢,幸好熬雞湯的人不在,不然聽到你這厚此薄彼的話該多難過。”
這麼一說,涼歌大抵猜出這湯是誰熬的了,但還是驚惑的問:“這湯是玲媛熬的嗎?”
“回答正確!”金菲兒難掩歡喜之色,把那雞湯盛到碗裡,硬是讓東方睿張口喝,還蠱惑着說:“喝了它吧,喝了它保證你桃花運不斷!”
東方睿下意識的看了涼歌一眼,不過又快速的抽離視線,因爲不想再讓莫錦天對涼歌有所誤會了,竟有些木然的接過了碗,還配合性的附和:“但願如你所說!”
“喂,這湯得慢慢品嚐,你怎麼更喝酒似的,仰頭就豪邁下肚。”金菲兒表示她的不滿,又尖着眼看了下莫錦天,大爲難得的說:“難得看到錦天陪涼歌過來啊。”
“今天公司不忙,所以就過來了。”莫錦天含笑回到。
“我看是心裡頭那根芒刺拔除了吧?”金菲兒一臉戲弄之意,還有些挑撥離間的說:“涼歌,其實有時候男人比女人還小家子氣的,吃起醋來可嚴重了!”
當即,莫錦天臉上就一片紅雲散開。
這還是涼歌第一次見他害羞成這樣。
“嗯,這雞湯真鮮,味道不錯!”東方睿嘖嘖稱讚,有爲莫錦天消除尷尬的嫌疑。
金菲兒腦筋轉得特別快,立馬出聲,“這麼說來,玲媛有望成爲你的女朋友了?”
“呃……”幸好東方睿嘴裡沒有包着湯,不然全吐牀上了,但他還是承憋住了那突兀的言語,冷靜的說:“替我謝謝玲媛。”
“你這話說得不清不楚,我怎麼謝呢?要知道,一個女人願意爲一個男人下廚,那意思可明確了,既然你也贊這湯不錯,證明你的胃已經被她拴住了呀,你們一個未婚,一個又未嫁,湊成一對多好呀!金菲兒發揮她的口才,竟說得東方睿無言以對。
“菲兒,你別開玩笑過了頭。”還是涼歌幫忙解圍。
正說完這句話,她的手機就響了,害得正準備還口的金菲兒只好住了嘴,雙眼一直瞪視着東方睿。
“是玲媛打來的。”涼歌說了一遍才接起電話。
“聽聽,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結果呢!”金菲兒一副理直氣壯的語氣。
“喂?玲媛。”
“姐,你快來蘇家,我媽我媽……”涼歌剛試探性接起電話,電話那端就響起了蘇玲媛啜泣又萬分焦急的聲音。
涼歌的心立即提到了嗓門口,撲通撲通的作亂的跳個不停。
“你先別慌,慢慢說。”涼歌盡力保持平靜。
病房裡其餘幾人的目光因爲涼歌這句話而齊聚在她身上,莫錦天更是擔心不已的走過去,攬過她顫抖不止的雙肩。
“我媽今天早上吃
了一些安眠藥,現在都昏迷不醒,我爸又不在家,我已經打了急救電話,估計一會兒就到醫院了,姐,我好怕,我怕我媽出什麼事!”蘇玲媛在電話那頭着急不已的說。
“玲媛,你先冷靜,我和錦天馬上來蘇家!”涼歌心也跟着亂了。
掛上電話,涼歌擡頭就對身邊的莫錦天難過到:“錦天,媽出事了,你能不能送我去一趟蘇家?”
“涼歌,你先彆着急,阿姨不會有事的,你現在和錦天快趕過去,這兒有我呢!”金菲兒湊了上來,立馬說道。
“涼涼,你快去吧,我已經沒事了。”東方睿也跟着說。
“那我們快走吧。”莫錦天拉着涼歌就出了病房,兩人急急切切的。
即便是再冷定的人,在出了這樣的事之後都會有些心慌意亂,莫錦天也不例外。
一路驅車去了蘇家,而且一路超速趕到。
在蘇家門口就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那一聲聲就像是臨近死亡的警鐘,敲打着涼歌的心房,讓她心亂如麻。
下了車後,莫錦天拉住涼歌,輕聲的叮囑了幾句:“涼歌,你別害怕,有我在,舅媽不會有事的。”
涼歌看着莫錦天,眼裡還飽含着淚水,但還是用力的點頭,“我相信你。”
這個給了她一堵牆般溫暖的男人在這個時候給了她安全感。
二樓臥房擁滿了人,大多是穿着白衣大褂的醫生,還有幾個護士。
涼歌站在門外根本湊不上去,想要過去,又怕耽擱了醫生的救治,只好站在門邊傻愣的等着。
“姐!”蘇玲媛瞧見了涼歌,淚水還沒幹,走過去,拉着她的手,擔驚害怕道:“媽服用了大劑量的安眠藥,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昏迷不醒了……”
這話攪得涼歌更不安了,心如巨浪滔天,不住的翻轉着。
“讓一讓!”昏迷不醒的徐璟茹被醫生擡在了擔架上,涼歌側了側身子,眼睜睜的看着徐璟茹被擡走。
“姐,我先坐救護車上去,你和姐夫開車過來吧。”蘇玲媛緊急的跟了上去。
“我和你一起!”涼歌沒想那麼多,跟了上去。
好在救護車裡除了醫生護士,還能容納他們,莫錦天不放心的坐進了救護車,見涼歌的眼淚一直不停的掉,心疼的安慰道:“別擔心,舅媽不會有事的。”
涼歌只搖頭哭泣,不出聲,雙手緊緊的握住徐璟茹略顯冰冷的手,整副身心都被自責包圍。
到了醫院,徐璟茹被推進了急救室以後,涼歌被醫生關在了急救室的門外,莫錦天走過來,將她扶到走廊上的椅子上坐下,繼而是安慰的話。
蘇玲媛一直靠着冰冷的牆壁,喃喃有詞,“都怪我爸,把那些保姆全部辭退了,不然我媽出這樣的事怎麼會沒人知道呢……也怪我,沒事瞎研究什麼菜譜,害得疏忽了媽……”
涼歌抿着脣沒說話,只是想不通蘇衛華爲什麼會辭退那些傭人,只聽見蘇玲媛接着說,“其實媽知道慕叔叔還在世,自從慕叔叔去了新加坡以後,她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對我爸更是愛理不理了,我爸一氣之下就把家裡的傭人給辭退了,還怒言讓她自生自滅,還叫我和她搬到另一家公寓去住,我不願意,我爸只好氣沖沖的走了,之後幾乎都沒有回過家。”
“玲媛,你先別兀自懊惱了,都安靜一會兒。”大抵是怕那些話聽了讓涼歌難受,莫錦天輕聲的打斷了。
蘇玲媛沒再說話,一雙暗沉沉的目光盯着那盈着光芒的急救室,心情糟亂極了。
一個小時後,搶救室的門打開了,涼歌涌上去,還未開口,只見護士將徐璟茹推了出來。
“媽,你怎麼樣?”蘇玲媛跑到牀邊,害怕極了的問。
“大夫,我媽她怎麼樣了?”涼歌平勻了下呼吸,問。
“病人暫時脫離了危險,不過得住院觀察幾天,還有,病人的思想有些消極,她服用了大量的安定片,並不是爲了治癒失眠症,而是輕生,所以你們做子女的得二十四小時的陪護,不能讓她再有輕生的念頭。”
醫生的話像一塊烙鐵一般烙在了涼歌的心上,讓她忽然不知道用什麼言語去回答,木然的站着。
本以爲那場恩怨已經釋然了,本以爲那一場風波已經過去,可是悲劇還在……
涼歌走進病房的時候,蘇玲媛正在用棉籤給徐璟茹潤乾涸的嘴脣,她走過去,淡淡的說:“我來吧。”
“姐,你別愁眉苦臉的了,醫生說媽已經沒事了。”蘇玲媛連涼歌精神不好,心疼的說。
“你們餓不餓,我去買些吃的給你們。”莫錦天站在邊上,詢問。
涼歌木訥的搖頭,說:“我不餓。”
“這已經是下午了,而且都快靠近晚飯的點了,怎麼會不餓呢?”莫錦天心疼她這個樣子,一難過連身體都不在意了,又轉頭問蘇玲媛,“玲媛,你呢?喜歡吃什麼?我去買給你。”
莫錦天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可以帶動涼歌的食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