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大概是不能的。景點都是這樣,來來回回都是那點東西,全2o的地方特色小吃基本都是連鎖店,你還不知道嗎?”
夏奕抱着手臂,滿臉笑意的看着愁眉苦臉的夏北風,刻意裝出了好奇的語氣:“怎麼不拍了,風景不好嗎?”
“不拍了不拍了……”
夏北風收回手機,捂着胸口感嘆道:“再好的風景,配上人山人海也沒法看了,我還是接着彈琴吧。”
他說着便收起了手機,重新將手按在了琴絃上。
“不。”
夏奕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的手,萬分誠懇的說道:“還請您務必接着拍照吧,我們給你創造機會。”
他說着跺了跺腳,將堅硬的龍鱗踩得咔咔直響:“你說對吧。”
飛炎沒做聲,只是張嘴吐出了一口火焰。
“現在可以拍了,絕對乾乾淨淨,只有風景沒有人。”
夏奕殷勤的爲飛炎解釋着這團火的作用:“它剛剛把擋着你鏡頭的東西都被吹跑了。”
“不拍了。”
夏北風擺了擺手,繼續彈琴:“移動度有點快,鏡頭太糊,不清不楚的也沒什麼看頭。”
夏奕:“……”
他終於忍耐不住,就着斷斷續續,不堪入耳的琴聲,揮出了手中的鞭子。
等到綠嬈撲騰着翅膀再一次轉回來的時候,她的琴正被夏奕抱在懷裡。
夏北風則隔得遠遠的,挽起袖口看着手臂上橫七豎八的淤青,不斷地吸氣。
“活該。”
綠嬈本着“雖然不知道生什麼事但是一定要湊個熱鬧”的心情,在路過他身邊時幸災樂禍的拍了拍手,拎着自己的琴,重新坐在了黑龍的頭頂。
“我大概是找到你們說的那個地方了,不過沒看到裡面有人……”
她哼哼着撥動了幾下琴絃:“還要去看嗎?”
她彈起琴來,聲音比夏北風瞎劃拉的那兩下還要難聽。如果說夏北風搗鼓出來的聲音是人劍兇器的級別,那她這兩下,大概已經打到了核武的級別。
摧枯拉朽,一瀉千里,聽的幾人毫無戰意。
“姑且先去看看。”
夏奕皺着臉苦笑了一下,看起來跟哭也沒什麼區別:“小姑奶奶咱們不彈了行嗎?”
“我覺得挺好聽的呀。”
綠嬈低着頭用指尖勾起一根琴絃,又將它放下。
琴絃反彈在黑漆漆的木頭上,出了一串顫抖的迴音。
“挺好聽的。”
飛炎毫不猶豫的附和道:“天籟之音。”
“天籟之音不是這麼用的。”
夏北風同情的拍了拍飛炎的後背:“剛剛是怎麼說我的,你還真是一點原則都沒有啊!”
“對待你用不着原則。”
飛炎晃了晃頭,擡起眼睛向盤膝坐在頭頂的小姑娘問道:“哪邊?”
“前邊!”
綠嬈興奮的高喊了一聲。握緊右拳,高高舉起:“向着勝利,衝啊!”
前邊是哪邊?
夏北風驚訝的看着她,還沒來得及問,就看見她攤開手中,扔出了一團綠色的熒光。
那光點約莫有李子大小。晃晃悠悠的飄在半空,倒是不像螢火蟲了。
怎麼看都是一個掛在半空的燈泡,被風吹得東搖西晃。
綠色的光點從四面八方飄來,聚集到這團熒光周圍,迅的和它融合在一起。
那團光芒的體積不斷擴大,始終飄在飛炎前方不遠處,爲它指引着去路。
“我剛剛轉了一圈。”
綠嬈抱着琴,用力的撥動了一下,給自己的話創造出了一個十分“震撼人心”的背景音效:“這地方可大了,到處都是水,連根本找不到岸邊。還又是風又是雪的,我差點就回不來了。”
“我感受到你內心憤怒的情緒了。”
夏奕高舉雙手錶示投降:“不管怎麼樣都是我的錯,所以你能不能把琴放下先……哎,對,給我,別給那個誰。”
“不給。”
綠嬈抱緊了琴,警惕的看着他:“你總想搶我姐姐的琴幹嘛?”
“我只是想讓你們別彈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把這個玩意彈得好聽的……”
他看着綠嬈忽閃忽閃的大翅膀,又補充道:“有些妖怪也不行。”
“總有一天我能學會的。”
綠嬈氣鼓鼓的抱着琴,轉過身去,只留了一個背影給他們倆。
“哎嘿嘿……被罵了吧。”
夏北風怪笑了一陣,才向身邊的人問道:“你覺得怎麼樣?是真的沒人還是……”
“這地方不可能有石頭。”
夏奕斬釘截鐵的說道:“絕對不可能,這裡可是冥海。”
“咳咳……”
夏北風轉過頭去,清了清嗓子,盯着綠嬈翅膀上眼睛形狀的花紋,目不轉睛:“冥海是個什麼東西,有沒有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冥海就是所有靈魂的最終歸宿。”
夏奕輕笑着搖了搖頭:“我還以爲你知道。”
“沒人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雖然你現在這麼告訴我了,我也還是沒怎麼聽懂。”
夏北風摸出手機,將攝像頭對準了水中翻騰的人臉,漫不經心的說道:“其實我也不算太在乎吧。但是既然人都在這了,你還是好好地解釋一下比較好。”
“人死了之後靈魂會進入輪迴,重新來上一次,輪迴的路在哪裡你也都知道我就不用解釋了。”
夏奕伸手指了指下方平靜的水面:“可是靈魂也是有年限的。打個比方的話就是,這玩意是個消耗品。一旦磨損到了一定的程度,就無法在支撐輪迴時對他們的消耗,就會來到這裡,等待着自己的徹底死亡。”
“嘖嘖……”
夏北風頗爲感慨的看着屏幕中一張張死氣沉沉,行將就木的臉:“養老院啊!”
“差不多。”
夏奕點了點頭:“不過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這麼奇怪呢?”
“你想太多了。”
夏北風滿臉的勤奮好學:“你接着說,這個養老……啊不,這個麼冥海里爲什麼不可能有石頭?”
“這裡是存放靈魂的地方,又怎麼可能有人間的東西出現。”
“爲什麼不能有?”
“哪來那麼多爲什麼……”
夏奕愣了片刻,覺這基本上算是蠻不講理的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也沉默了下來。
“哎呀,到了!”
綠嬈抱起琴站在了飛炎的頭頂,興奮的跳了兩下,將腳下堅硬的龍鱗跺的直響:“你們別吵了,石頭就在下面。”
“怎麼可……能……真的有啊!”
夏奕目瞪口的看着水中的一塊石頭,大張着嘴巴許久沒能說出話來。
“事實證明你是錯的,這還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雖然眼前的景象證明了自己辯論的勝利,但夏北風卻完全高興不起來:“你們覺得裡面會有什麼糟糕的東西。”
“我不想猜。”
夏奕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你暫時不要再說話了。”
“爲什……”
“閉嘴。”
黑色的巨龍低下頭,向水中露出尖尖一角的石頭俯衝下去。
“你說出來的壞事每次都準的出奇,你自己不知道嗎?”
並沒有想象中龍頭撞到石頭時的地動山搖,那石頭也不是脆弱的不堪一擊,一撞就碎。
他們直直的衝向了石頭,根本沒有碰到任何阻礙,直接跌進了一片詭異的山洞之中。
夏北風率先落在了堅硬的地面上,還沒來得及喊疼,便感受到飛炎沉重的身體砸在了自己身上。
綠嬈張開雙翅,從上方飄落時,順勢將手中的琴也一起扔了下來。
最後則是夏奕……
這傢伙居然特意變回了原形,只爲了在他們倆身上踩上那麼一腳,蹦到地上的時候便再次恢復了人身。
“我說……”
夏北風被壓在飛炎龐大的身軀之下,勉強伸出一隻手來,氣若游絲的出最後一聲的抱怨:“我們有這麼大仇嗎,你們倆要這麼對我。”
“誰知道呢?”
夏奕蹲在他身邊,笑着伸手去拉他:“有的時候看到地上有個什麼東西,就會特別想踩一腳,難道你不是這樣的嗎?”
“這是小天那個大齡中二病患者纔會做的事情。”
夏北風艱難的將自己的身體從飛炎的肚皮下面抽了出來:“你大概是跟着他太久了,所以不知道正常人是什麼樣子了吧。”
“難道你知道?”
夏奕故作驚訝的喊着,鬆開了自己的手,迅後退了幾步。將還未站穩的夏北風甩在一邊:“你居然自認爲是個正常人,這真是太讓我驚訝了。”
“不要臉。”
綠嬈坐在飛炎的背上,抱着懷裡的古琴,翹着二郎腿飛快的撥動了幾下琴絃:“簡直是我這麼多年來聽過最大的笑話了。”
詭異的琴音撞擊在山洞周圍的石壁上,又反彈回來,帶起了一陣迴音,聽上去越的刺耳。
“你也別彈琴了行嗎?”
夏奕雙手合十哀求道:“這玩意殺傷力實在太大,傷敵一千自損三千。麻煩你還是等遇到敵人的時候再用行嗎?”
“我覺得挺好聽的呀……”
綠嬈疑惑的嘟囔着,翹着手指又撥動了一下:“多好聽呀!”
夏奕閉着眼睛,擡手捂住了雙耳,一副看破生死的脫表情。
“嗯……”
夏北風仰起頭,完全不爲琴聲所動,眼睛一眨不眨向上方看去:“腿……”
綠嬈臉色一變,擡手見沉重的古琴向他頭上扔去:“你說什麼呢?”
“我什麼都沒說……”
夏北風后跳一步,接住了那把琴。心疼的摸索了一陣,沒找到什麼損傷,才鬆了一口氣:“你生氣了就打我唄,拿琴出氣幹嘛?”
“哼……”
綠嬈冷哼一聲,別過頭去,小聲的自言自語:“反正你也會接住的。”
飛炎在她腳下哼哼了兩聲,艱難的活動了一下。
“呀!”
綠嬈這纔想起下面還有個東西一般,撲棱着翅膀從黑龍背上飛起:“你醒啦?剛剛摔暈了沒有?”
她的語氣聽上去像是溫柔的關切,又好像不太對味。
“暈了暈了……”
飛炎戰戰兢兢的答道:“暈的一點意識都沒有了,你們說什麼我都沒聽見。”
“一點都沒聽見?”
“一點都沒聽見。”
“真可憐。”
綠嬈伸手在它的鱗片撫摸了兩下:“撞到哪了,我幫你揉揉。”
“不用了不用了……”
飛炎重複着說了十幾遍“不用了”,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
“一會就好了,不勞大小姐您關心。”
它晃了晃腦袋,覺這山洞很難容納自己過於龐大的身軀,乾脆縮小成一條普通的草蛇大小,纏在了夏北風的手臂上。
“那就好。”
綠嬈點了點頭,伸了個懶腰:“我們剛剛好像是撞上了一塊石頭……這裡是什麼地方?大狗你知道嗎?”
“我上次來的時候沒看到這東西……”
夏奕仰起頭向上方看去:“你們覺得我們是從哪下來的?”
幾人頭頂上方並沒有一個足以容納他們落下的洞口,而是一片透明的流水,被一層碗口薄冰阻隔,沒能落下來。
大塊的冰在水中浮浮沉沉,敲砸着看起來不堪一擊的薄冰,不斷地出清脆的撞擊聲,卻始終沒能在薄冰上砸出一道哪怕最細的裂縫。
飛炎那龐大的身軀顯然無法通過這麼狹小的洞口。
而他們身邊組成山洞的石頭……
夏北風遲疑着向身邊伸出手去,手掌在石頭附近停留了良久,最後還是沒敢直接摸上去。
“這玩意看着……”
他小聲的說道:“這麼滲人呢?”
簡直像屍體堆出來的一樣。
這話他沒有說出來,但身邊的幾人卻十分明瞭的點了點頭。
組成山洞的石頭……至少目測應該是石頭堆積而成。
黑色的石頭表面附着一層晶瑩的薄冰,映照着下方的石頭越的黑。
一塊塊碎石密集的交疊在一起,被冰層封住,向看到它們的展示着它們曾經是怎樣的存在。
冰層裡封着的盡是破碎的石頭雕塑。
其中有斷裂的人頭、手握各式兵器的手臂,被利器削去一角的軀體,斷成幾截的大腿。
一塊一塊,都是惟妙惟肖的人體部位。精細到了最微小的細節,連手指上的指紋都清清楚楚,讓人忍不住去想象它們還完整的時候是怎樣的精緻美麗,氣勢恢宏。
這些隨便拎出一塊都可以進博物館的東西,現在被隨意的丟棄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堆積成山,經受冰凍水淋,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腐朽。
“這是……”
飛炎掛在夏北風的身上,跟他一樣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的。
它回過頭去,正想呼喚跟在身後的夏奕,卻現對方也正在看它。
他們對視了片刻,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這麼多的雕塑,要多少人才能雕出來?”
夏北風回頭向夏奕問道:“你先告訴我,這是雕塑沒錯吧。”
“至少現在是了。”
夏奕伸手在身邊的薄冰上摸了一下,不出所料聽到了冰中痛苦的哀嚎:“以前的話……”
“我懂了,你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夏北風擡手打斷了他的話:“我就說嘛,古人的技術怎麼可能這麼強大。連這些邊邊角角都弄得這麼仔細,果然它們以前是……”
“活着的人。
夏奕撫摸着冰冷的冰面,還是將那句夏北風不想聽到的話說了出來。
他湛藍的雙眼中流露出了幾絲憐憫:“曾經有一段時間,一些大人物之間流行着一種賭局。他們將戰敗的俘虜扔進一片樹林裡,下注賭誰能活到最後。俘虜們則相互廝殺,直到戰至最後一人。會有巫師在他們死前的最後一瞬間,將他們變成石頭,送給參與遊戲的人收藏。”
“這遊戲是當時的那位大人想出來的。將活人用極快的度變成石頭,以便完整的保存他們當時表情的方法。正是那位大人一生中最得意的一個創造。”
“那位大人……是哪位?”
能被看守祭壇的神獸稱爲大人的,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那麼一個人了。
不過……
夏北風難以置信的觸碰了一下手邊薄薄的冰。卻被冰後洶涌而來的怨念壓得差點喘不過氣。
他只是輕輕的觸碰了一下,便迅的收回了手,隨後堅定的搖了搖頭:“這麼變態的事情,小天肯定做不出來……”
“那當然,不然我們也不會心甘情願的跟着他去造反。”
夏奕也收回了手,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着什麼:“做這件事的,就是最後被你弟弟關進冥海與現世交接之處的前任巫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