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董家的人,最不願意這消息傳出來的,還有皇家。
楚頊坐在椅子上,皺着如玉的眉頭,心神不安。
以那個女人的脾氣,就怕她一氣之下離開太京城,天大地大,還要到哪裡去找人治病。
“去查查,到底是誰放出的風聲。”
楚頊搖了搖頭,決定先拋開此事,還是先辦開平郡王的事。
這些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早就繞開了,然而那是他的皇叔,想要扳倒,必須要有證據。
最爲重要的證據,就是那一批兵器,找到兵器,就是致命的證據。
又回到了起點,兵器到底在哪裡?
錦安伯府人的嘴巴很緊,不緊的也都不知道,錦安伯和世子完全是在胡言亂語,沒有一句話能相信。
按律例,有爵位的人家是要經過幾次審查才能定罪的,又怕用刑太重打死了,畢竟身嬌肉貴,比不得那些從底層爬上來的或者武夫。
刺殺皇帝是絕對的死罪,然皇家一向標榜以德治天下,還是要過一下程序。
到現在也查出來了,當初的船是掛着工部的牌子進來的,工部的東西多,吃水多也正常。
六部是涉及到各個方面息息相關的,也沒有人會傻到和工部的人做對去找茬。
只是工部的那位大人年初就被派出去了,現在還在南疆尋找一種木材,爭取在太京城培育出來。
這塊牌子是被他給帶走了的,怎麼會在太京城出現,不是被偷了就是那位官員被殺了。
董府。
董青禾是希望瞞着韓珍這件事的,可董青禾纔回來多久,韓珍掌控董府多久了。
就在董青禾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韓珍也知道了,而且對於即將出現的場景,她比董青禾更明白。
董家門前可謂車水馬龍,滿滿的都是拿着帖子來拜訪的。
除了董城朔和韓珍生日,還真沒有過這麼多馬車一起來的場面。
即便是兩人生日,好歹也會派人來把禮物和送禮的人迎進府中喝口茶,這一次,是所有人都被拒之門外。
馬車一路排出去,大街都被佔滿了,各家管家小廝拿着帖子和禮物要來拜訪藥菩薩。
董府守門的人全出來了,大門關上,一個個堵在門口,只是不停抱歉,藥菩薩不住在董府,現在也不在裡面。
至於你要找董府的主人,哦,那對不起,也不在,就大小姐在,你要去打擾大小姐不成。
董府門口的人越來越多,還都是各大府邸有頭有臉的管家僕婦,至於一般人,哪裡會這樣找上其他人大門。
什麼國公府、侯爺府、公主府、伯爺府、二品大臣、三品將軍,這條街都已經快停放不下馬車,人還是隻有增多沒有減少的。
平頭百姓們起初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見這麼多人都涌到董府門前,有的擔心董府,有的來看熱鬧,一層又一層圍着,才從前面那些達官貴人派來的人口中得知,藥菩薩來了。
一般人哪裡知道藥菩薩是誰,還以爲是什麼新晉的郡王國公,可也不能讓這麼多堵在外面啊,而且也沒聽說啊。
才知道是藥王谷的傳人,這是比御醫還要厲害很多的大夫。
一般人遇到個順安堂的大夫就了不得了,太醫都屬於聽說了,更何況是比御醫還厲害的。
看其他人這樣,這是能夠生死人肉白骨的觀世音,哪裡像是一個大夫。
都想知道,這人長什麼樣,是不是真是觀世音的樣子,要不怎麼人家也叫菩薩。
“吱呀~”
董府大門打開,走出來一個人,龍行虎步,笑着一張臉,眉目間卻滿是威嚴。
齊刷刷地所有目光都盯在他身上,看穿着氣度也不是一般下人,所有人面色激動,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欲開口而不得其名。
這是誰?
這是莫溱,董府的管家,只是,他一般不負責對外的事物,只有一些經常來董府的人才有可能認識他。
齊王楚頊認識他也是因爲董青度和他一起被撞見過,絕大部分主人都不認識,更別說這些人了。
董家多大的產業,管家多幾個也是正常,莫溱其實是董家以前祖宗傳下的手下一支,原本是負責其他郡的產業的,兩三年前把兒子提拔上來,自己跑到董府裡來,說是幫董大老爺打理家裡的事。
“各位,在下莫溱,董府管家,承蒙大家關心,藥菩薩確實在給大小姐治病。剛纔得到消息,藥菩薩說願意看看大傢伙的拜帖。”
莫溱拱手說道,語氣中隱約透露出一絲不容置疑的態度。
“我們想親自拜訪藥菩薩。”
這是一家確實在緊急求醫的人家。
“這屬於私人事情,在下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住在太京城。”莫溱對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如果對藥菩薩有什麼不敬,得罪了,追悔莫及,在下可承擔不起病人的怪責。”
衆人面面相覷,他們都是被差遣來拜訪的,有的是求醫,有的是結善緣,有的是拉攏,但目的是一樣的,就是交好。
這藥王谷的名聲來之前府裡面的人都是普及過的,自己一旦惹怒了,反而被針對,那回去哪裡還有好果子吃。
莫溱微笑,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大家可以把自家的拜帖都給我們,至於禮物,還是都各自帶回去,如果藥菩薩願意見你們,還怕找不到送禮的時候。”
招呼人出來一張張收拜帖,又一個個應付了詢問,莫溱揉了揉僵硬的臉,總算把第一批打發走了,吩咐門房之後來的都收了拜帖,沒拜帖的就直接拒絕。
後院,董青禾坐在韓珍對面,有些尷尬地抿了抿頭髮。
院子裡只有言雨、銀霜和裴念,其餘人都被打發出去了。
“你爲什麼不派人告訴我?”韓珍穩穩地坐着,開始審問,
裴念坐在旁邊的繡凳上,視線在兩人之間打轉,這幾天她一直跟着韓珍。
“娘你本來就不樂意我和江湖中人打交道,認爲太危險。”董青禾是不可能說出害怕你擔心那樣過於撒嬌的話或者怕你覺得丟了文人的風骨這樣的措辭。
“可我是你娘。”韓珍目光中帶着深沉和和藹,“以前你師父們不懂這些,你都是自己處理,可你現在回家了。”
“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這很好。”
頓了頓,韓珍一隻手橫擱在桌子上,繼續開口:“可是你不該擅自賣弄,揣度關心你的人心。”
字字直戳董青禾內心,瞬間她臉色就變白了,對面坐着的人,是生她養她的母親。
“你離開家這麼多年,見多了江湖上的爾虞我詐,又一直行走在救死扶傷的線上,也見多了人間疾苦。”
“但是,你對我們並不放心。你的出發點,被很多東西給矇蔽了。”
“董家是你的家,我和你父親、兄長、烏海、言雨、銀霜還有你莫溱叔,都是你的親人,你告訴我,你回來這些天,除了給我們診過脈外,有真的彌補這些年缺少的親情的想法嗎?”
董青禾臉色變了又變,捫心自問,她真的沒有,即便是同年齡最相近,從小最照顧的兄長通信,也都是公事。
“我知道你想瞞着我外面的事,是怕我覺得毀了聲譽。”韓珍的眸子中浮現一抹痛心,“你忘了,你是我親生女兒,是我親手把你交給你兩個師父的。”
“我是韓家人,你是韓家的外孫,也是韓家的親生骨肉,難道會因爲區區流言就會同你生分不成!”
“你想到的是利益,是後果,你忘了,最主要的是你是我們董家的女兒!”
韓珍吐字很穩,也不尖銳,彷彿在閨閣誦詩一般和緩。
後面言雨和銀霜對視,沒有說什麼,夫人這是要好好同小姐“講道理”。
裴念有些不忍心聽,低着頭,盯着腳尖,裝作失聰的樣子。
“每年你生日,我們爲了補償,都會花上近一個月來挑最合適的禮物;你的竺曉居里面的東西,都是莫溱和烏海他們一點點湊從外面帶回來的,就是覺得好,想留給你。”
“這些年你從董家賬戶上支的銀子,比你兄長在太京城的花費都要多,當然我知道你是爲了幫其他人。但你沒有解釋過,我們也從來沒有過問。”
董青禾低頭,咬着下脣,浸出了血絲也沒有察覺。
她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身子弱,所有人都把她供着,無論什麼東西她只需要一個眼神,第二天就會出現在她眼前。
即便是後來跟着師傅治病,吃的苦頭也比不上路上的風景,她從來不覺得艱辛。
她幫家裡面賺錢,發現了人才和商機,自己認爲自己做出了貢獻。可是,這是利益,不是親情。
她打理藥王谷的產業,幫師傅師孃天南地北尋找奇珍靈藥,卻從來沒好好給他們做過一頓飯,即便是野味也只是吃,一直屬於被照顧的。
“青禾,你懂的東西很多,可是你沒有用在自己身上。你把所有東西都當成了責任,而不是心甘情願。”
這時,院子的門被推開,響聲驚動了所有人。
董城朔走進來,裡面的氣氛怪怪的,微笑着:“怎麼了,這是?爹聽說很多人都跑來找我們家小神醫治病呢。”
“爹不是今天商行有事麼?”董青禾沒有擡頭,喃喃地低聲問。
摸了摸她的腦袋,董城朔朗聲:“能有什麼事比閨女大,那些人沒煩着你吧,待會爹帶你出去散心。”
董青禾搖了搖頭,她不想出門。
這情況有點怪啊,董城朔看向妻子,用目光詢問,韓珍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管。
讓女兒想明白就好了,之所以會這樣,韓珍心裡也有數。
在離開家之前,董青禾是一直在院子裡,過着整個夏國最舒適的生活,沒有什麼雜念。
出了門就踏上江湖,尤其是治病,得病的都是弱勢羣體,難免體會多了辛酸。中毒的自然是被人下毒,爲了利益的角逐,知道多了心裡自然會不自覺開始權衡。
從小被灌輸的理念,讓她一心只有救助百姓,反而忽視了身邊的人,因爲一直被寵着,一切似乎成了理所當然。
是啊,董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小姐,藥王谷的少谷主,蒼家夫婦硬是從好友那裡搶過來的一半徒弟。
她的一生,美好到,忘了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