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狐族的事情你一向處理得遊刃有餘,怎麼偏偏選在今日有事?”狼王府在一片茂密的叢林當中,如今月色當空,一身白衣的離汐格外醒目。而且她走得很慢,滄羽不費吹灰之力就追上她。
“只是覺得沒有留下的必要。”她本來就不喜推杯換盞的生活。他們兄弟三人千年一聚,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她留下來也會拂了他們的興。
“他醒過來了。”滄羽皺了皺眉頭。是他和嘯風猜錯了嗎,爲什麼離汐的態度冷淡得……讓人驚訝?
“那又如何?他忘了不是嗎?”想起他試探性地問出那一句“這位是……”,離汐嘴角淺淺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他忘記了,那醒不醒來與她沒什麼差別。
滄羽語塞。
青遙的失憶一早就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不過前因後果卻只有一人知曉。可那人卻連一個字都不肯泄露,而且還獨自守了這個秘密一千年。即便是猜,也無從下手,故而他們從不肯輕易下結論。
“你變了……”換做是以前,離汐斷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變了嗎?
“一千年了。”千年的時光足以將她靈狐峰上的怪石磨蝕出另一個樣子,可她卻依然可笑地在原地踏步。“千年前,我就已經變了,不變的,也只是這千年的時光罷了。”
走出狼族的地盤,眼前一片開闊,秋風帶着濃重的肅殺之氣向二人刮來。滄羽是鷹族的王,乘風御風是家常便飯。因而他步伐不變地向前走着,狂風絲毫不能撼動他半分。
見身邊少了一道人影,他回頭一看,呆立原地。
他的身後,狐王離汐單手擋住吹向眼睛的風沙,可被切開的風幕仍毫不容情地向她襲來,將擋着大半張臉的兜帽吹開。還是媚色天成的絕色容顏,即便是如此尷尬的情況都無損她那如空谷幽蘭般的輕靈之美。如瀑的發失去束縛肆意飛揚,那顏色,竟是如夜色一般的墨中帶藍。狂風過後,眯着的眼終於睜開,也是如發一樣的顏色。
“你——”狐族的王是靈性最高的雪狐,這是妖族人盡皆知的事情。雪狐顧名思義是雪發金眸的狐狸,怎麼可能會是這種色澤!“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就是她用斗篷遮住的原因嗎?
“我只是在賭一場而已。”離汐鎮定地將兜帽重新蓋上,白毛外沿在臉上留下一道淺淺的陰影。
“賭什麼?”他想起在狼王府做客的人,眼中淨是震驚,“不會是……青遙吧……”
“不是。”她賭的是她的情,和那人沒什麼關係。
“那是什麼?”
“自尊。”高傲的狐,尊嚴絕對不能侵犯!
滄羽挑眉,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我是狐啊。”一言以蔽之。
“不過,她不像是狐王。”給自己斟了一杯從天界帶來的好酒,青遙思索了半天終於還是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原本狐族便以美貌著稱,勾魂攝魄的功夫更是爐火純青。可今日一見,狐族的王是一件斗篷從頭遮到尾,除了纖細的手和棱角分明的脣,他是沒瞧見別的。難不成是這狐王長得……不如人意?
嘯風看了他一眼,拿起杯子小酌了一口。
“這酒不錯,以前你從沒帶過這等好酒下來。”不嗆喉但酒香濃郁,還帶着淡淡清香,“不過嘛,非要說的話,這酒更適合女子。”他不說的是,這酒像極了剛剛離去的某人,清冷淡雅。
“這酒是我在逸宸宮內找到的,原本以爲是你們喜歡所以特地帶來和你們共享的。”他從不貪戀這杯中物,所以這酒不像是爲自己準備的。拿出來的時候還有些許灰塵,似乎也不是鳳鳴或者別的天奴放上去的。“聽你這麼一說,那就奇怪了,這酒是給誰的?”
“你真不記得離汐了?”卻記得把酒帶來?
“除去我沉睡的日子,我還失去了將近五百年的記憶。這次下來除了是想和你們聚一聚之外,就是想問一下我這忘記了的五百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的心空空的,就像是丟失了什麼,可怎麼也找不到答案。“爲什麼醒來後我逸宸宮的天奴全換了一遍?爲什麼我的表妹突然說我和她有過一段曾經?這些都太離奇了,離奇到我根本無法相信!”
“等等,你剛纔說什麼?你表妹和你?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嘯風神色怪異的看着他,彷彿那是天荒夜談。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纔來找你們問清楚。現在你們兩個倒好,滄羽去送人現在還沒回來,你呢又比我還驚訝,還真是好兄弟啊。”
“離汐她不是別人。”
“我說你們倆是哪個看上她了?她不就是隻成精的狐狸嗎?一件斗篷把什麼都遮住了,你們還拿她當寶似的,一個個都幫着她寵着她。以前還沒見過你們這麼窩囊過,這一千多年你們倒是變了不少。”青遙搖着頭,感嘆着他們有了女人忘了兄弟。
嘯風臉色一變,剛想說些什麼,另一把冷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我看變的是你。”滄羽單手撐着迴廊的欄杆躍進來,剛毅的臉冷如寒霜。
“我?”被滄羽說得有些莫名其妙,青遙慢慢皺起了眉頭。
“滄羽,青遙忘了,不能怪他!”嘯風起身站到兩人之間,隔絕了兩人人的戰火,“離汐怎麼樣了?”
“她有事情瞞着我們。”滄羽看了青遙一眼後轉移了視線,“而且,還瞞了一千年。”
“什麼?”嘯風大驚,眼角剛好看到同樣站起身的青遙,不禁問道,“你要去哪裡?”
“你們不都在關心那個離汐嗎?我這個外人還是先走吧。”他說得無比諷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一定知道些我想要知道的東西。可你們現在都只顧着那位狐王,我還是改日再來吧。”
滄羽凝眉,在青遙擡步前開了口。
“我們是知道一些,無論是關於你失憶的那五百年還是你沉睡的一千年。不過那更多的都是我們的猜測。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你可以找離汐。”在青遙疑惑的目光中,他幽幽說道,“因爲,離汐是唯一知道所有事情的人。”
最後一句,順利地留住了青遙。
“我的事情,和那狐王何干?”他輕笑,“先不說千年前我和她怎麼樣,在我的記憶當中,今天才是我們初次見面的日子。你要我從何說起?”
“莫要說你,我們和她相識了幾千年,她也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瞞了我們一千年。”滄羽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若她不想說,誰去了也沒用。”
“那你們還要我找她?”青遙被徹底地弄迷糊了,“爲什麼不直接把你們知道的告訴 我?”
“因爲這件事,連你都欠我們一個交代。”他們也只是在最危急的時候才知道大事不好,前因後果什麼的通通都是猜出來的。“離汐是狡詐的狐,如果沒有同等價值的東西和她交換,她是不會把我們想知道的說出來。”那人,是名副其實的狐王,從不吃虧。
“她想要什麼?法寶還是仙草?”他好歹是天界的太子殿下,這點東西還是拿得出手的。
“不知道,她無慾無求是出了名的。反正她的狐王府可沒我這寒磣,那絕對是一個金碧輝煌。”嘯風頓了頓,別有深意地看了青遙一眼,“或許,她想要的,不是我們可以給的。”
“你們不說,那好。我問,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就好。”青遙擺擺手,不想再在離汐的問題上糾纏下去,“首先,我和我表妹,是不是……”
“你表妹是哪路神仙?”青遙的身份嘯風他們清楚,可這突然冒出來的表妹可卻未曾聽聞。
“火鳳一族的美人,聽母后說她照顧了我一千年。”
“如果你真拿我們當你兄弟的話,我可以跟你說,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個表妹。青遙雖然早就猜到了,但聽嘯風這麼一說,他還是臉色一沉。他和嘯風滄羽是推心置腹的兄弟,如果真的和鳳鳴進展到要把她帶去逸宸宮的話,一定會先帶來和他們認識,他們怎麼可能會沒見過呢?
“那壺迷離,我說的是這壺酒,是誰喝的?”青遙指了指酒壺。
“不確定,但這酒更適合女子飲用。”迷離?好名字,難怪她喜歡。嘯風和滄羽相視一笑。
“不確定?”也就是說還是有目標?
“因爲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偷偷藏去的。”嘯風哈哈大笑,“我們知道的會說,剩下的你該去找更清楚的人。要是你不想找離汐,大可去問問你那表妹。”原以爲天界的人都是自命清高不屑去做齷蹉事,原來再幹淨的地方也有污穢啊。
“我想鳳鳴不是那種人。”這其中應該還有一些別的原因,而且還是極其關鍵的原因!
“不是說不熟嗎?鳳鳴鳳鳴的,倒喊得親熱。”滄羽不冷不熱地酸了青遙一句。
“滄羽你——”
“我說你們一個個都是怎麼了,來我這兒吃酒還能把你們吃炸了不成,滿嘴的**味兒。罷了罷了,你們還是走吧,在這樣下去,我怕我的狼王府會被你們兩尊大佛給毀了。”嘯風揮揮手,對他們兩人幼稚的行徑十分沒轍。
青遙一卷衣袖,低誦咒文,白光一閃,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狼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