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慣了江南丘陵的山清水秀,這樣粗獷的風景,則是以紅黃爲主色調。鍾嶽和莎莎坐在裝滿向日葵的鐵皮三輪車上,一路上都是莎莎在嘰嘰喳喳地大呼小叫着,讓開着機動三輪車的莎莎他小叔一臉無語。
“小叔,你說我爹快從馬場回來了?”
“嗯,你啊,回去趕緊寫作業,今天已經帶你瘋玩了一天了,明天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哪也不準去。”
莎莎撅着嘴,說道:“小叔,我和丘山幫你收向日葵,你還不領情!”
“得了吧。你們倆這龜爬的速度,一邊玩鬧一邊收割,這才收了多少?”
“哼!我不管,反正明天爹回來,我要讓爹帶我去集市買吃的,對了,丘山他要吃……要吃冰淇淋。”
鍾嶽:“……”
鐵皮車上的一大一小,兩人王八對綠豆似的大眼瞪小眼。
“得了吧,還丘山呢,丘山他是啞巴,你就瞎扯吧。你爹在馬場幹活不容易,這一個月賺來不到兩千,你要這要那的,還有之前丘山的醫藥費……”
“小叔!”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鐵皮車到了一處山勢平坦的村落裡,鍾嶽先跳下鐵皮車,然後將莎莎抱下鐵皮車。小村落都是那種紅磚平房,這樣的村落,鍾嶽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了,然而這是他即將入住的地方。在醫院躺了兩年,從醫生口中的沒救了,到後來的奇蹟,鍾嶽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和墨韻自愈,勉強活了下來。
這是他康復出院之後,第一次走出醫院,來到這個貧窮的小村莊。
“丘山,快跟上來,我帶你去我家。”
開車的小叔叼着老式的菸斗,拉着一車的向日葵,說道:“去吧。”
鍾嶽和他點了點頭,跟着莎莎朝村莊裡走去。村子裡很冷清,幾乎沒有什麼人,除了一些年紀實在是大得走不動道的老頭老太太,基本看不到有年輕人的蹤影。付莎莎和鍾嶽兩人,就像行走在一個老邁到已經快要坍圮的城堡內。
沿着稍稍傾斜地臺階朝上走,莎莎才拎着小揹簍,一蹦一跳地進了一處的紅瓦房。
沒有任何人影,只有一條餓得骨瘦如柴,像是從土坑裡刨出來的土狗,一邊扯動着生鏽的鐵鏈,殷勤地撲向小主人,一邊朝中鍾嶽這麼陌生人狂吠着。
“阿花,不要叫。他是丘山,是你的好哥哥。”
鍾嶽:“……”
自從喉嚨不能發聲以後,鍾嶽的沉默和無語,成了常態。
土狗似乎受到了小主人的命令,嗚嗚地叫了幾句,然後就不怎麼響動了,搖着尾巴,朝小主人討着食物,頭蹭來蹭去,有些激動地等待着。
莎莎將一根香腸分成了三段,有些不捨地將一段遞過來,“丘山,你吃。”
看到小丫頭那眼神,鍾嶽都有些無語了,但又不好意思拒絕,而且幹了一天的農活,確實餓了,便接過香腸吃起來。
“丘山,我要寫作業了,不然明天爹一定不會讓我去集市的,你幫我生火,燒點水。爹從馬場回來,肯定要洗個臉。”
鍾嶽嗓子不能說話後,做事情就乾脆直接起來,也不用手比劃,他本來就不是啞巴,那套手語什麼的,根本就懶得去學。在醫院的時候,還和護士用紙筆溝通,出院之後,莎莎那十個字八個不認識的文化水準,鍾嶽也懶得費這個勁。
這些活,雖然鍾嶽這幾年已經不幹了,但是不代表鍾嶽忘記了,他還是非常熟練地用一些枯草點火,然後加柴。
“丘山!”
鍾嶽將柴添好,鍋裡坐上水,然後走過去。看到白熾燈下攥着筆的莎莎,一副疑惑的樣子。
“你過來,教教我,這算術題我不會。”
之前在醫院,莎莎過來的時候,得知鍾嶽會文化課,總是纏着鍾嶽,讓他教作業,所以現在一有不會的,就要找鍾嶽。
鍾嶽扯過草稿本。
莎莎有些小氣地說道:“用前面那張用過的。”
“……”
他將這道小學奧數題的一元一次方程公式寫在了紙上,然後又在一旁寫下非常簡單的解析,儘量避免讓莎莎再提出什麼問題來,然後繼續回到竈臺。
莎莎的小叔之前車上說過,晚飯去他家吃,事實上,莎莎以前回來,也是在小叔家吃住的。燒成這樣,是鍾嶽萬萬沒有想到的,這兩年來,他從絕望裡慢慢走出陰影,終於知道,當初黃幼薇是有多麼強大,才能在死亡的陰影下獨自活下來。
趁着燒火的時候,鍾嶽用墨韻滋養了一邊體內枯萎的經脈,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課,如今已經比當初肌肉完全萎縮的時候好太多了。
“莎莎。”
“爹!”還在做作業的莎莎聽到外邊熟悉的喊聲,立馬放下筆,朝屋外跑去。
鍾嶽擡頭看了眼,撥動了一下柴火,坐好的水差不多滾開了。
“丘山呢?”
“在竈間呢。”
“你這丫頭,你丘山哥被燒傷了,你還讓他待竈間!”
莎莎摟着中年男子的脖子,“爹說丘山哥是火神之子麼?”
鍾嶽站在父女倆面前,朝付國強點了點頭。
“去去去,寫作業吧。我和你丘山哥說些話。”
“爹,明天去集市,記得帶上我。”
“帶你去幹什麼?上個月不才帶你去過麼?”
“我要去嘛。”
付國強看着保住自己大腿,撒嬌的女兒,寵溺地摸了摸頭,“好了,做完作業,不然免談。”
“好。”小丫頭趕緊回到白熾燈下做作業去了。
“丘山啊,你坐。這些是消炎藥,大夫說了,雖然你驚人的恢復力,似乎沒有讓傷口感染,但是還是要吃些消炎藥,不然以你現在的免疫力,可能一旦有細菌感染,就會生病。”
鍾嶽接過那一小瓶沒有任何字的消炎藥,這種藥物,估計是從那些廉價的大藥廠直接分裝出來的,塞進口袋裡,他並不需要這些,但他不想和付國強解釋這些,而且現在他也解釋不了。
“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的畫啊,我給馬場的主任看了,他說可以讓你去雜誌社當插畫師,他老婆就是雜誌社的主編,已經談好了,如果可以的話,月薪有三千五百塊呢,可比我在馬場洗馬賺多了。”
鍾嶽笑了笑,朝付國強微微點頭致謝。
付國強大腿一拍,笑道:“從今以後,要叫你畫家丘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