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她兒子大哭了起來,聲音也開始哽咽:“可是媽,我不想你看見我這樣一副模樣。 ”
婦人又說:“傻孩子,你就算變成一條狗,娘也不會嫌棄你。”
婦人的聲音,其實也哽咽了。但是她在硬撐。聽聞兩人的對話,我坐在屋裡頭,也感覺那麼的想哭。有時候,母愛真的很偉大,偉大的讓我們感覺整個世界都是那麼的渺小。
不多時,婦人終於牽着她兒子進屋來了。而在走進屋裡的剎那,我一眼就看到她兒子滿臉的屍斑,皮膚甚至還有腐爛的痕跡,身上一股子的屍臭味。那張臉,比死人的臉還要白。
但是我加裝沒看到一般,還衝他笑了笑。
其實,這個世界上無所謂美醜。有些人,因爲長得醜陋而自卑。但是,倘若所有人都說他長得漂亮,他便不會再覺得自己丑陋。
見到我衝他笑,婦人的兒子忽然間也不低着頭了,而是將頭擡起,看着我。婦人擡起手指着我說:“這個弟弟是遠房的親戚,來咱家玩的,你這個當哥哥的老是躲着幹什麼?趕緊跟他打個招呼。”
婦人的兒子看着我,說了聲:“弟弟好。”
我也笑了笑說:“金輝哥哥好。”
很快,兩人也在桌子上坐下了。婦人回廚房忙活去了,很快端上來幾盤熱騰騰的飯菜。我和婦人相互笑笑,一邊假裝吃飯,婦人一邊往她兒子碗裡夾菜。
她兒子則僵硬的拿着一雙筷子,夾着菜往自己的嘴裡送。但是他的臉已經僵硬了,根本無法咀嚼。而且,因爲是具屍體,所以他無法下嚥東西。
連着嚥了半天,他愣是沒將一塊菜嚥下去。我在一旁看的心急了,連忙給他打起:加油啊。
可是沒想到,最後他還是將菜吐出來了。然後忽然大哭:“媽,其實我....”
我在這時忽然說:“看樣子金輝哥哥肚子不餓,吃不下就別勉強了吧。”
我這話,直接將他的話打斷。婦人的兒子轉過頭來看我,滿臉的驚訝。隔得近了,我看得更加清楚。他的瞳孔,已經放大了,那張臉隔得近了看,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不過,我還是裝作什麼也沒看到,並衝他笑了笑。
他的身上有一大股的屍臭味,他也在刻意的掩藏。但是那氣味太濃了,不可能掩蓋得住的。
這個人爲什麼能夠借屍還魂,我其實很疑惑,不過不在乎了。這個忙,我幫定了。
當我打斷他的話以後,他就真的不再吃東西了。而是坐在一旁,沉默的看着我們。我和婦女,則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緩慢的吃着東西。不過屍臭味實在太濃,剛剛又才吃過飯,哪裡吃的下去。
吃了一碗,我實在吃不下了,拍拍肚子說好飽,便不再吃。
婦人也吃不下了,就放下碗筷,開始收拾餐桌。我藉口喝水,於是也進入了廚房。而到了廚房裡,婦人將碗一放下,立馬嗚嗚的哭了起來:“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爲什麼要這樣對待我的兒子?”
我拍了拍婦女的肩膀說:“我們繼續把戲演完吧,要讓你兒子真的以爲我們不知道他已經死了,讓他真真正正的做一回活人。”
我這話一出,婦女再次嗚咽。
很快,我們又回到了餐桌上,開始講故事。由我先講,我講了一些小時候父親給我說的山村鬼故事,此刻我就表現的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孩一樣。說完以後,又拍着婦女的兒子說:“金輝哥哥,到你了。”
婦女的兒子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開心,也開始說故事。說完以後,又到我。偶爾,我看向一旁的婦女。她就坐在那裡,時不時陪我們笑笑。但是我能感覺到,她是真的笑了。
這場晚宴,終於結束了。臨出門,我說了一聲金輝哥哥晚安,轉身進了屋裡。很快,金輝消失在了黑夜中。
我並沒有睡,而是陪婦女坐着。那婦女,則是又開始抽泣。不過抽泣聲已經明顯沒之前那麼傷心。
我對婦女說:“你兒子今天很開心。”
婦女轉過頭來看着我,說了聲:“謝謝你。”
我搖頭,沉默。不多時,我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而睡着睡着,門被推開了。我睜開眼睛,看到一個人走了進來。我沒有動,仍舊躺在牀上。
而這個人走過來以後,用嘶啞的聲音對我說:“謝謝你,謝謝你讓我陪我母親再次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夜晚。”
他接着說:“其實我早就猜到,我已經死了。打小起,我跟母親相依爲命。小時候,她拼命幹活養我,我發誓自己長大了要拼命幹活養她。可是那天我上了山之後就下雨了,地裡的活已經幹了一大半,我準備幹完再回去,沒想到打了一個雷。”
我就這麼坐在牀上,靜靜的聽着,然而我的心,卻已經變得十分的泥濘。老實說,我想哭。不是因爲懦弱而哭,而是因爲感動。很久很久,都沒有這麼想哭過了。
金輝繼續說:“我已經猜測到了,那個雷打下來,我就已經死了。可是我答應母親的事還沒有做完,她好不容易將我養大了,我卻還沒有贍養她。我真的好無助,我真的好想回家。”
說到這,他在黑暗中抽泣起來。突然,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就跪在我牀前。
我偏過頭看了一眼,不自覺一陣心慌,想起身去拉他。不過我知道,他只是一具屍體而已。所以,我還是沒動。
在跪下以後,金輝突然將頭嘭的一聲磕在地上。那一聲實在是太響亮了,感覺好像能將人的頭骨撞碎。
金輝磕一個頭,又連着磕了兩個,纔對我說:“其實我已經看出,你知道我已經死了,你還跟我母親演了這場戲。謝謝你,謝謝你成全我最後的願望。告訴我母親,兒子對不住她,我下輩子還是她兒子。”
嘭,金輝再次磕了一個頭之後,趴在地上不動了。
我喊了一聲金輝,他什麼反應也沒有。我於是爬了起來,黑暗中朝他摸了過去,他仍舊沒有任何的反應。我打開了燈,看到金輝一動不動的跪在我牀前,心中不由得一陣感動。
突然間,我的眼淚也忍不住流了出來。先申明,這不是懦弱的眼淚。每個人都會哭,不會哭的人,不是人。
我沒有再喊金輝,而是木訥的走出了屋子,敲開了婦女的門。當天晚上,婦女的兒子再也沒有動過,就這麼跪在我的牀前。而我們,誰也沒有去打擾他,就坐在屋子裡靜靜的看着他。
我對婦女說:“你兒子已經想通了,自己走了。”
第二天早上,婦女將她兒子死的事公佈了出去,開始操辦喪事。而我,則默默的縮回了角落裡,回了自己所在的那個村子。
一路上,我感動的稀里哇啦,感覺走路也有勁了。我會永遠記住那個晚上,金輝的屍體向我下跪的晚上。因爲這一天,是我進入陰陽界以後,最爲震撼而高興的一天。
回到村裡以後,我沒有將這事說出去。而這次出醫,我一分錢沒撈着,回村裡之後,也並沒有遭到村裡人的責怪。
畢竟,我可是救了一村子的人,還讓他們吃上了羊肉。
時間一晃,過去三天了。這三天裡,我一直在做一個夢,夢到金輝在我牀前下跪。三天之後,金輝說他要走了,永遠的離開了。
我對他點頭,說去吧,然後金輝就真的走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金輝走了不久,他的母親又來了。給我帶來了許多禮物,我沒有拒絕,全部收下。這次出醫,我沒有醫好任何一個人,卻醫好了人心。
這次事情之後,金輝的母親開始大肆宣傳我的事情,並帶動着她們村子的人一起宣傳。因爲金輝的事,他們整個村子的人都是知道的。
於是乎,轉眼之間,我的名氣便在附近一代傳了開來。也從今天起,我正式有了一個山村鬼醫的名號。而且,這名號還在傳,越來越響亮。
然而,這名號除了能給我帶來好處以外,還會給我帶來麻煩。我知道,肯定有玄門中人注意到我了。經歷過那個水鬼王之禍以後,我已經深刻的知曉,玄門究竟是多麼的險惡。
當我想到這裡,忽然又想到吳仙醫以及我的爺爺和父母來,莫非,我的父母也是玄門中人不成?正因爲身爲玄門中人,纔會惹來那麼多的禍事,讓我們一家人差點家破人亡。
時間一晃,過去了十來天。這十來天裡,確實有不少人來找過我,不過大多都是一些小病。其中有記幾樁特殊的,不過也都不值一提。這十來天裡,我收了不少的錢,而且部分有錢人,甚至還給了不少小費。於是乎,我終於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讓全村人都吃肉。不過,這不是長久的。
這些錢,還遠遠不夠。
十天以後,終於來了一樁大的。來尋醫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小夥,他一見到我之後,直接就開口說了一筆鉅款。說只要我能治好他的病人,立馬就給錢。
我一看這勢頭不對,反倒有些想拒絕。玄門中,自然有玄門中的規矩,這錢多了也並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我沒想到,我還沒拒絕,這個人又開始加價,而且價碼越來越高。見他這模樣,我有些生疑了。
莫非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