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顫抖的厲害,我手裡的槍總是對不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扣了一半,遲遲扣不下去。
我知道,只要我扣下去,夏以初必死無疑,即便我沒有打準,楊季楓也會讓他的屬下再開槍。
也就是說,夏以初今天必須要死。
阿初……阿初……
楊季楓走到我身邊,有力的手按住我的肩頭:“看準了。”
我握着手槍的手越來越緊,正準備扣下扳機,貝貝突然哭了起來。
“貝貝……”我正準備放垂下手,楊季楓擡起了我的手腕:“夏以薇,我已經沒有耐心了。”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楊季楓目光更加冰冷,他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槍,我慌忙搶了過來,我說過,即便要死,夏以初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不敢再猶豫,我對準夏以初的心臟,用力扣了下去。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
我親眼看見子彈穿進夏以初的胸膛,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個窟窿,鮮血立即冒了出來,如噴泉一樣,緩緩而出。
那猩紅的鮮血幾乎刺瞎了我的雙眼,我整個人僵硬的站在那裡,就快要停止了呼吸,手槍不知什麼時候從手中滑落,我沒有聽到聲音。
耳邊一陣轟轟烈烈,似乎還想着槍聲的餘音。
胃裡一陣排山倒海,好似有什麼東西涌出了喉嚨,口中頓時泛起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阿初……”我一張口,黏黏的液體從嘴角溢了出來,全身力氣被抽空了一樣,我無力的倒了下去。
“砰——砰——砰——”失去知覺前,我又聽到震耳欲聾的槍聲,他們……又對夏以初開槍了嗎?!
阿初,你一定要等我!
如果可以一覺不醒,我寧願這樣永遠的睡過去,永遠不要再醒來,是非也好,恩怨也好,我都不想再計較。
我要夏以初,我只要他,我要陪着他一塊兒走。
阿初,你曾說過,地老天荒,你記得等我,你知道我走得慢,所以,你要放慢腳步,讓我跟上你的步伐。
你去哪兒,我就追隨你去哪兒,天堂也好,地獄也好,只要有你,在哪兒都無所謂。
阿初……
恍惚之中,我聽到嬰兒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孩子在哭!有孩子在哭!
那哭泣聲擾的我心煩意亂,我堵住耳朵,我不想聽,可我越是不想聽,那哭泣聲就越大,就像鑽進了我耳朵裡,好痛苦。
模模糊糊中,我好似看到了夏以初的臉,他在對我笑,他的笑還是如從前那樣溫潤,他在朝我招手,我想走近他,可不知道爲什麼全身僵硬的不能動彈,而他,正一步一步遠離我……
阿初,阿初你不要走,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阿初……
我猛然驚醒,手心一片冰涼,一陣急促的呼吸過後,我才發現自己睡在牀上,我……在哪裡?
眼眸看了看,有人坐在沙發上,我看不清那是誰,好像……
我掀開被子跳下牀,撲過去就抱住了他:“阿初,阿初你不要走,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薇薇……”
我身體猛然一顫,不是夏以初,不是夏以初的聲音,我用力推開他,往後退了好幾步,撞在沙發扶手上跌倒在地。
楊季楓看了我片刻,起身朝我走來。
我嚇得慌忙往後退:“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靠近我。”
楊季楓根本不理我,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拉,硬生生的把我從地上扯了起來:“夏以薇,不要給我裝瘋賣傻,我給你三天時間,必須給我好起來。”
我推開他,揚起手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滾,你給我滾。”
“夏以薇。”楊季楓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口吻冷的發狠:“不要不知好歹,你最好認清現在的局勢,我想弄死你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不要挑戰我的極限。”
“你掐死我啊,有本事你就掐死我啊!”夏以初都死了,我還活着做什麼?我一個人活着做什麼?
楊季楓眉心擰成一團,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片刻過後鬆開了我,冷冷說道:“不!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呵呵,活着?好好的活着?呵呵……”
我在屋裡打量了一圈,端過沙發旁的椅子往窗臺走去,一邊唸叨着夏以初的名字,一邊打開了窗戶,站上椅子,登上窗臺……
正準備跳下去,胳膊被楊季楓拽住,他一用力,我就從窗臺上滾了下來,摔在椅子上,再落到地上,手腳好似被折斷了一樣,軟綿綿的,沒有丁點兒力氣,可是,我感覺不到痛!
我無力的躺在地上,傻呵呵的笑着。
“夏以薇,我說過了,你想死,要看我允不允許,我不允許你死,你最好不好浪費力氣。”楊季楓沒有我扶我起來,任由我躺在地上。
“我就不信你能分分秒秒的看着我。”
“你若是想讓夏家斷子絕孫,你就死吧,你死了,我會讓那個孩子去陪你,讓你們一家三口在陰間團聚。”
“阿初都沒有了,我還要孩子做什麼?你想殺他,你就殺吧!”我疲倦的閉上雙眼。
楊季楓無言以對,久久說不出話來。
在我沒有振作起來之前,他不會殺掉孩子,孩子是他唯一的籌碼了,至於他是怎麼知道那個孩子是我和夏以初的,我不清楚,我也不想清楚。
我現在什麼都不想管,哪怕是我的親生孩子,我只要夏以初,沒有了他,給我任何東西都沒有意義。
就如夏以初所說,小寶貝可以不要,大寶貝必須要,對於他,我同樣如此,孩子可以不要,但他必須要。
許久以後,楊季楓轉頭對着門外喊道:“進來。”
三位婦人一同走進房間,在楊季楓的威懾下,都顯得有些膽怯。
“把她給我看好了,若是有任何閃失,我要了你們全家人的命。”楊季楓口吻冰冷,帶着縷縷戾氣。
“楊先生放心,我們定照顧好夏小姐。”
楊季楓沒再說話,轉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她什麼時候肯吃飯了,就什麼時候把孩子給她。”
腳步聲逐漸遠去,片刻過後,有聲音在耳邊響起:“夏小姐起來吧,睡在地上容易着涼。”
我不回答,閉着眼睛假裝聽不見,我多麼希望自己真的聽不見,最好死掉,和夏以初一起死掉,這樣就不會再痛苦。
腦子裡全是子彈穿進夏以初胸膛那一瞬間的場景,就好似畫面定格在那一刻,再也無法更改。
我想把那個畫面趕走,可我用盡力氣依舊無濟於事,它已經定格在我的腦海,甚至阻止了記憶,讓我想不起夏以初的臉。
阿初,我好痛苦,你帶我走吧……
外面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有人走出去把孩子抱了進來,輕聲哄着:“不哭,小寶貝不哭,乖,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吃奶粉……”
不管保姆怎麼哄,孩子就是哭個不停,就好似被點了哭穴。
我躺在地上沒有動,對那一陣陣哭泣聲無動於衷。
儘管我知道那是貝貝,是貝貝在哭,哭的很傷心,可我不想理。
貝貝出生以來極少哭,反正,我聽見的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出生時,第二次是昨天我對夏以初開槍時,第三次就是現在,小傢伙一般都不哭,哭起來竟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保姆怎麼也哄不住孩子,只好抱到我身邊:“夏小姐,你起來抱抱孩子吧,孩子這樣哭可不是辦法啊!”
這幾個保姆都有點年紀了,生爲人母,她們看着孩子這樣哭自然會心疼,儘管不是自己的孩子。
可我,我不心疼,我的心已經死了,感覺不到疼。
“夏小姐,你倒是說句話啊,孩子這麼小,哭多了會影響嗓子,到時候,你後悔都沒有辦法了。”
“是啊,夏小姐,不管怎麼樣,孩子是無辜的,你起來抱抱孩子,估計他就不哭了……”
三個保姆輪流給我做工作,只是,我什麼都聽不進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像死掉了一樣。
我無心顧及孩子,我心裡,只想陪着夏以初一起死掉。
一番長勸無效後,三個保姆終究是放棄了,她們商量了一下,一個去做飯,一個去給孩子餵奶,還有一個留下來看着我。
我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地上,孩子的哭泣聲縈繞在耳邊,一直沒有停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溫和的聲音:“夏小姐,起來吃點飯吧,您睡了兩天什麼都沒吃,可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
兩天!我才睡兩天?爲什麼要醒?若是一直睡下去該多好!
保姆還在勸我,我只是安靜的閉着眼睛,裝成一個死人。
好一陣子後,屋裡有腳步聲響起,保姆急忙打招呼:“楊先生。”
“她一直這樣嗎?”
“是的。”
“孩子也不管?”
“說什麼夏小姐都聽不進去。”
楊季楓沒再說話,走到我身邊,一把握住的胳膊,硬是把我拉了起來,用力掐住我的下巴:“絕食?”
我半眯着眼看了看他,突然很想笑。
楊季楓沒說什麼,拉着我往樓下走去,走到餐桌旁,他把我按在椅子上坐着,盛好飯放在我面前,命令說道:“吃。”
我不是他的女人,更不是他的屬下,所以,我沒必要聽他的。
見我不動手,楊季楓口吻多了幾分殺氣:“夏以薇,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我沉默不語。
楊季楓氣急了,有力的手一把掐住我的下巴,用勺子把飯往我嘴裡灌。
灌進我口中的飯菜,要麼被我了吐出來,要麼就含着不吞下去。
這個壞男人,逼我殺死我最愛的男人,他還這麼神色淡然的出現在我面前。
腦海裡再一次浮出子彈進入胸膛的場景,我揮手打掉他手中的碗,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再用力:“阿初死了,你也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