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監獄的路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走,真正見到這個關了那麼多形形**的人的地方也沒有想象中可怕。
從市區一路輾轉來到這裡,林煙終於鬆了一口氣。辦理完相關手續,一個年輕的獄警對林煙說道:“你稍微等一下,我馬上帶你進去。”說完他便去提交資料了,林煙連聲應和:“好的,您先忙。”
沒一會兒警官便又回來了:“走吧。”
聽了他的話林煙立馬跟上前去,他將她帶到了一間不大的接見室,看到眼前的玻璃和電話,林煙心中一陣感慨,以前只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場景就這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卻是以這樣的形式。
她坐下沒多久裡面的獄警便帶出來一個人,來人骨瘦嶙峋的樣子讓林煙差點沒認出來,但他望向林煙的目光依然如炬。
林煙還未開口他便壓低了聲音搶先問道:“現在公司的情況怎麼樣了?”
雖然身處困境,但他咄咄逼人的語氣絲毫不減,林煙不禁一陣苦笑:“已經被宣告破產了。”
聽了她的話,路兆輝的臉瞬間就陰沉了。
如果是在以往看到他如此模樣林煙定會害怕不已,現在的她卻反而平靜了:“爸,我和媽已經盡力了,前段時間我們四處奔波東拼西湊才湊到將近兩億,這已經是我們的極限了。”
路兆輝大吃一驚,不可置信地追問:“怎麼會?不應該只有這麼點啊!”
看着路兆輝的樣子,林煙心中一陣苦澀,她淡淡開口道:“爸,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道理您應該明白,現在好多所謂的老朋友躲我們路家還躲不及呢,這個數字都是我和媽腆着臉皮說盡了好話才勉強湊到的。”
此時的路兆輝已是滿腔怒火,他幾乎是強壓着怒氣:“收購我們公司的人是誰?”
林煙的眼眶不自覺地紅了:“這幾天媽因爲這件事打擊太大又病倒了,所以我們也沒那麼多精力去關注,但隱隱約約聽說好像是多滋……”
路兆輝再也控制不住,突然青筋暴起,十分激動地怒吼道:“我就知道是李琴那個賤人和黃文斌那個孫子聯手乾的好事!媽的以爲這樣就會把老子給整垮?操!老子就他媽不信這個邪!……”
他突如其來的暴躁嚇了林煙一跳,雖然因爲激動他已經放下了電話,但他的怒吼聲還是通過電話線依稀地傳了過來。
這不大的聲音卻如一聲驚雷在林煙的心中炸開,她驚愕地瞪着雙眼看着眼前情緒激動的路兆輝,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一旁的獄警看到路兆輝如此激動的模樣連忙上前去將他壓下,甚至試圖終止這場談話,看到此番情境林煙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連忙請求道:“不好意思警察先生,他只是有點激動,並沒有圖謀不軌的想法。”
在獄警的壓制下路兆輝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林煙再次看向他時,他眼裡的傲氣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頹靡和滄桑。
路兆輝的模樣讓林煙的心中驀地升起一股悲憫來,這些年她見過他太多的面孔:生意場上的常勝將軍、情場上的風流人物、社會輿論中的話題焦點……可是,很多他本該有的身份她卻並沒有什麼認同感,比如作爲丈夫對妻子的關心、作爲父親對孩子的關切、亦或是作爲老闆對員工的關懷……
似乎在他的心中,事業、財富、地位這些身外之物都處於最重要的位置,其實仔細一想,他也不過是個即將要到花甲之年的半百之人罷了,看着路兆輝失意的樣子,林煙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勸慰他。
“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們媽媽。”路兆輝從悲痛中擡起頭來,突然怔怔說道。
他看似平淡的話卻使林煙有些感到意外。
“你回去後好好照顧她,另外,”路兆輝頓了頓,深深地吸了口氣,“等她身體好些了讓她來一趟,跟我把離婚協議給辦了吧。”
他的話讓林煙楞在了原地,可他卻只是淡然一笑,隨後便站起身來,跟隨着獄警往裡面走去了。
看着他蕭索的背影,林煙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她的心中彷彿有千萬條思緒在縈繞,但這些思緒最後卻也只能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怔了怔,她只好站起身來,踏上了回去的路程。
走出監獄,看着外面湛藍的天空,林煙恍惚中竟有一種彷彿自己是一個剛從裡面被放出來重獲自由的罪犯的感覺。
其實她比那些罪犯更慘吧?她不禁一聲苦笑,他們出來後就自由了,可她呢?生活對她判的彷彿是無期徒刑。
從剛剛到現在,路兆輝的那番話一直在她的腦海裡縈繞。難道,真的是自己誤會路遠森了嗎?
她一時心亂如麻,又不敢輕易下定論,正在躊躇之間,公交車緩緩開過來了。
從城郊開往城區的公交總是十分荒涼的,上車後林煙不由得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發着怔,拗不過腦海裡雜亂的思緒,她又把手機掏了出來,打開通訊錄,緩緩翻到路遠森的名字。看着那再熟悉不過的三個字,她還是有些害怕,好幾次欲點下那個撥號鍵,卻總是下不了決心,正當她猶豫不決時,手機屏幕卻突然跳動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歸屬地卻也是上海,每當看到陌生號碼她總會不由得心中一沉,卻又不能不直面現實,於是把箭頭划向了接聽:“喂。”
“請問是林煙嗎?江美玉可以出院了,你什麼時候方便來把她的住院費和醫療費結一下?”
林煙這才放心,連忙答道:“好的好的,我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電話一掛斷林煙便又翻看了一下銀行卡里的餘額,自從憶芯被宣佈破產後她便把所有的錢額都還了回去。打開銀行流水界面她仔細地算了算,除去江美玉入院以來已經交過的醫療費用,她手中的餘額只剩下了5萬多。她突然心中一緊,惴惴不安起來。
到達醫院交完錢,手機的短信提示音接踵而至,看着那剩餘的308.6,林煙的心愈發堵得慌了,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江美玉不明所以地問道:“怎麼了?”
林煙勉強一笑:“沒事。”
說完她便立馬從江美玉的手裡抱過了木木,此時她身體初愈,還不適合耗費太多的力氣。
回到老房子後林煙便起身出去買菜了,這是這一次出院後婆媳二人在家裡吃的第一餐,江美玉正給木木喂着牛奶林煙轉身便回來了,看着她手中大大小小豐富的食材江美玉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可誰知林煙在廚房裡忙着忙着突然傳出了一陣啜泣的聲音,察覺到不對勁江美玉連忙走進廚房,看到正偷偷抹着眼淚的林煙,她不禁大吃一驚:“怎麼了?”
“沒怎麼。”林煙趕忙拭乾臉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背對着江美玉繼續忙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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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美玉以爲是接連而至的一系列事情讓林煙有所觸動,於是連聲安慰道:“煙兒啊,以前再多的苦難我和你爸爸都過來了,眼前這些也都會過去的,這段時間確實累着你了,但現在很多事都可以放一放了。”
林煙不敢回頭,一邊忙活着一邊催促道:“媽,我沒事兒,您跟木木出去吧。”
江美玉也不再拂她的意,帶着木木出了廚房。
吃飯時林煙還是十分沉默,江美玉略微沉吟,還是不放心:“到底是怎麼了?”
林煙這才擡起頭來,她抑制不住地再一次紅了眼眶,終於將心底的擔憂傾瀉了出來:“剛剛買完菜……我手裡只剩下101塊錢了……”
聽了她的話語江美玉有些愣住了,隨即她竟粲然一笑:“嗨!我還以爲什麼大不了的呢!”說完她便起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沒一會兒江美玉又從房間裡出來了,這時她的手上多了一個紅色的錦盒。她把它拿到林煙面前,徐徐打開來,裡面的金銀首飾一應出現在眼前,裡面既有一些比較新潮的款式,也有一些較爲陳舊的樣式,其中的許多林煙都曾在家中的老照片中見過,看到這些林她禁鼻頭一酸,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江美玉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雖然這裡面的不少首飾都承載着我不同的記憶,但它們再珍貴也比不上人啊,前段時間爲了讓公司度過難關你受了那麼多委屈,雖然我沒有一直跟着你跑,但是你的這份心我是看在眼裡的。”
林煙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了眼前的這個即將步入花甲之年的親人。
江美玉沒有勸慰她,她只是微笑着輕輕撫摸林煙的背部,可當她側過頭的時候卻瞧見了林煙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腕上的那一串玉手鍊。瞬間,一股熟悉之感充斥着她的內心,江美玉怔了一下,腦海裡接連閃過很多畫面,卻都是模糊不清的。
這種感覺讓她的腦海幾欲炸裂,彷彿是感覺到了她又開始有點搖搖欲墜的身體,林煙忙問道:“媽,您又不舒服嗎?”
林煙的問話將她腦海裡那些紛亂的畫面一揮而散,她心中一凜,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