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接通電話以後,電話那頭自稱是縣委辦公室秘書股的同志,縣委書記林松有請。
林松書記會有什麼事情給我這個倒黴蛋交代呢?我心裡胡思亂想,在丟失了達拉風情酒店之後,這個節骨眼,難道他和上屆書記一樣?那麼我心裡也要有所準備。
事情並沒我想象的複雜。
林松緊緊地握住我的手道:波兒,孫老師經常說起你。
我笑着說:林書記,還是要感謝你哦。
林松疑惑地說:感謝我什麼呢?你的酒店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沒來找我,我也什麼都沒有幫到你。
我說:以後,要麻煩你地方還多。
林松說:我們不必這麼客氣,有我能幫到的,你儘管開口。沒必要用社會上那種心態來看我這個人。今天我請你來,是有件事情告訴你,請你幫忙。
一個縣委書記親自告訴我的事情,而且要讓我幫忙,那一定不是小事了,我立即站得筆直以示恭敬和重視。
樑廳長被雙規有一段時間了。林松表情沉重地說,這涉及到很多人和事情。
我不由自主啊的一聲,讓林松停了下來。
我着急地說:樑叔叔是父親的戰友,是一個非常好的人。
我想起樑廳長、父親和我一起到龐家灣看望吳洪林的情景,那是一個多麼樸素、和善、豁達和體諒羣衆疾苦的領導啊!
林松沉重地說:人是有很多面的,你看見的那一面是不可能,但是看不見的那一面呢?何況事情多數都出於他的兒子樑帥。
我頭腦裡第一閃念是花花,忙問:花花怎麼了?
林松點點頭道:我就知道你會想到花花,不僅是你,孫老師都着急得不得了,花花是我們縣的驕傲,我第一時間就去了解了,花花沒事,但也很不順利。
花花和樑帥還好嗎?我心裡時刻都掛念着花花。自從上次在趙立家見面以後,我又忙着達拉風情酒店和漢黃電站的管理,一晃眼幾年沒聯繫過花花了。
從樑家的角度,花花應該是一個不錯的兒媳婦人選,家世上,花花是樑廳長的老戰友的養女。爲人上,花花川大碩士畢業,人漂亮、懂事,並不全是看中樑家的權勢。樑帥談過很多女朋友,大多都是衝着樑家來的,這下樑帥應該收心了吧。
樑帥的確很喜歡花花,花花自立自強的性格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工作上也是一把好手,從專業的角度幫了他很多忙。在生意場上,樑帥認爲最好的夫妻是比翼雙飛,而不是小鳥依人,花花當然就是他的最佳選擇。追求花花似乎很容易,就像兩人一見鍾情,那可能也是因爲花花想急於擺脫孫俊的原因吧。花花畢業後,已經考取了註冊會計師,馬上就可以考取高級經濟師的資格,卻拒絕了世界500強公司的邀約,在樑帥的要求下,直接進了樑帥的貿易公司,擔任財務總監,很快就將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
但事情並沒有朝着預想的方向發展,樑廳長夫人不同意花花和樑帥的事情,因爲她早計劃要和省委副書記家聯姻,樑帥和省委副書記的千金二人本來就是小學到高中的同學,在一個大院裡長大的,有感情基礎,如果聯姻的話,兩家就是強強聯合,樑廳長再升一格的事也就唾手可得,對樑帥的生意進一步上臺階也有莫大幫助。
樑廳長夫人的話加上樑帥的優柔寡斷讓花花明白了自己的地位。更可笑的是樑帥不僅不敢違逆母親,卻悄悄地叫花花當他的地下情人,還想享受齊人之福,甚至癡心妄想地叫花花生個孩子。
花花哪裡受得了這種窩囊氣,胳膊掄圓了一巴掌扇在了樑帥臉上,然後揚長而去。
沒能嫁進樑家,其實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事發於集中處理森工資產的時候,樑廳長專門將審批權力收到省廳,權力幾乎就集中在他一人之手,凡是審批都要過他那一關。無數的老闆圍着他轉,只要他一句話,啥事都好辦。而樑帥的貿易公司在其中起到了非同小可的作用。這畢竟是樑廳長的最後一班車,有權不用過時作廢。其中的貓膩可想而知,數十億的固定資產,違規使用補提折舊的會計處理方法,而沒有一個審計的標準和結果,只要廳長一句話,沒有辦不下來的事情,到處都有王均和樑帥的公司在其中的影子。沒有不透風的牆,只有滿足不了的人心,在分贓過程中,觸及了一些知情人的利益。樑帥公司股東之間的紛爭,樑帥公司的老賬被人翻了出來。
無論怎麼建立攻守同盟,最終還是沒能逃脫反貪機關的偵查。該案涉案數十億元,樑廳長家裡來路不明的財產有五千多萬,全是現金,堆在一間有特製的保險門的房間裡。專案組對這間房屋進行了清查,打開房門,屋內除了一張牀和一個衣櫃之外,沒有其他擺設。掀開牀墊,偵查員發現牀下面堆滿了封着膠帶的紙箱,打開紙箱,所有的人都驚呆了,裡面裝滿了一捆捆還貼着銀行封條的現金,每拆開一個紙箱,就有一箱現金暴露在眼前。還有部分錢裝在編織袋裡,堆在大衣櫃裡,把隔板都壓斷了。專案組協調銀行的五名工作人員、三臺點鈔機趕赴現場參與清點,其中一臺點鈔機被當場燒壞。
樑廳長65歲了,比我父親小几歲,算是非常幸運的人了,幾乎是到點就提拔,除了十年期間,幾乎沒有浪費運氣,但是,進入副部,這是他的最後一班車,他理髮的時候特意將鬢角剃短了,白髮染黑了,整個人顯得年輕帥氣許多。他終於順利地提拔爲省政協副**,人生算是功德圓滿了。雖然沒有當廳長那麼有權勢,但也算是中國官場的軟着陸吧。也是仕途到了一定階段,因爲年齡原因再不能更有作爲後,最渴望的一種榮譽職位吧。如今,剛退休就爆出了問題,晚節不保,身陷囹圄,令人唏噓。
新聞報道很簡單:樑廳長利用職務便利,爲他人謀取利益,收受鉅額賄賂;在幹部選拔任用過程中,違反組織、人事紀律,用人失察失誤,造成惡劣影響。省紀委對其嚴重違紀問題進行了立案審查,現已經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
父親知道樑廳長的事情,不住地長吁短嘆,竟然暗自落淚。畢竟,樑廳長是剿匪的戰友中在仕途中走得最好的一位,他是戰友們的驕傲,大家都視他爲戰友們的軸心。他也很重戰友感情,經常慷慨地接待和幫助戰友,讓很多戰友心存感激。吳洪林甚至和部分戰友到了成都,一定要給樑廳長“平反”。聽了檢察機關接訪的工作人員耐心地介紹樑廳長的案情,一衆人等驚訝得嘴都合不攏。
林松語氣嚴肅地說:這些年,暴露出來的像樑廳長這樣的“兩面人”貪官不在少數,他們用種種僞裝打造自己廉潔勤政的形象,背地裡卻利用權力謀私利,收受鉅額賄賂,甚至過着聲色犬馬的生活。但是,這些僞裝都逃不過紀檢部門的審查,最終還是現了原形。樑帥也因爲受賄罪被批捕,旗下的幾家公司都被調查了。
奇怪的是,王均卻能全身而退,他下屬公司的兩個經理代爲受過,也不過是單位行賄罪。那處罰很輕,就像在大象身上撓癢。
花花本人並沒有直接參與樑家的商業活動,又離開了樑家很久了,只是協助調查了一段時間。她現在在一家經濟師事務所工作。我讓孫老師到成都去見過花花一次,她一人在成都漂着,人很憔悴。
在這複雜的局面,如果稍有閃失,花花也不能保證獨善其身。我心裡突然有一種馬上想見到花花的衝動,我一直認爲她過得很好了,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花花絕對不會讓我知道的,這是她一貫的作風,什麼事情都寧願自己扛,是典型的報喜不報憂的角色。
我問道:那林書記有何指示?
林松說:賢平市最近啓動了一個引智計劃,招收博士和碩士到山區來工作,博士可以直接解決副處級待遇,十萬安家費,碩士以正科安置,直接進入副處後備。我意向性地問了市委組織部長,像花花這種本土培養的名校碩士生可以加大培養力度,如果到古錦這種偏僻落後地區,又是緊缺人才,一年後可以解決副處待遇。你也知道,一般幹部工作幾十年能享受副處級待遇退休已經是夢寐以求的了。
林松繼續說:我已經叫孫老師私下給花花說了一次,但是花花明顯積極性不高,至今沒有報名,離報名截止只有三天,而且必須是本人到賢平市委組織部幹部一科現場去報名。我想來想去,只有你能請動她,畢竟她是你姐姐,你們的關係那麼好。
我猶豫地說:林書記,我也只有試試,不敢打包票的。
林松動情地說:這也是光榮的政治任務,但一定要以情動人,這不是一定要當個什麼官,是我們真正需要花花這種人才,需要花花繼續作爲古錦的驕傲而活躍在這片土地上。
我調侃道:這是我第二次接受來自體制中的領導的命令,去完成一個叫政治任務的使命,第一次是當演員巡迴演講。
林松正色道:每一個人只要有一口氣活着都是在完成政治任務,你想想,古錦每一個老百姓好好地活着,安居樂業,就是古錦地方官的最大的政治任務。總不要一天天地把你們體制內怎麼怎麼樣掛在嘴上,別跟那個王元學玩世不恭地樣子。這次去請花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失敗了,你就別說認識我。但是,一定是一個心甘情願回來願意爲建設家鄉的花花,這纔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