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寧風,天雲一脈第七親傳,拜見長老。”
寧風意思到這個忽略的人物是誰了,連忙上前,執禮甚恭。
這可是經香閣長老,神宮裡傳說中的人物!
他在行禮時候,保持禮儀之餘,偷眼瞄了此老一眼。
經香閣長老一身粗布灰衣,面容清雋,鬚髮皆白,在椅子上安坐不動地受了寧風一禮。
他不開口,便如不存在,寧風進入經香閣後,竟本能地將他忽略了過去。
就是現在開口了,經香閣長老也是連頭都不擡,一手執筆,在案桌上奮筆疾書,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寧風想看來着,奇光的是明明就隔着一張桌子的距離,硬是看不清楚上面字跡,只是隱約感覺筆走龍蛇,蒼勁有力,每一個字都好像要活着躍出紙面一般。
“原來是天雲子的弟子,你是來選第一門真傳的嗎?”
經香閣長老繼續頭也不擡地說道。
“是。”
寧風應了一聲,問道:“不知……”
經香閣長老壓根沒有等他說完的意思,徑直道:“九法十三化,盡在此處,選擇哪門自己做主,莫要問我。”
他伸手一拂,經香閣中景象大變。
天上,依然有萬數以上玉匣在飄飛,在追逐;
地上,多出了二十二道門戶,九金十三銀,一看就知道它們分別象徵着太陽神宮的九法十三化。
“咦?”
寧風看着眼前一幕好奇無比,事實上進入經香閣後,這種感覺就沒有離開過他。
這二十二道門戶,不管是金色還是銀色,盡數只是門戶而已。
也就是說,它們分別都只是一座孤零零的大門,側移兩步就能從背部看到門的另外一面。
“這又是什麼法術……”
寧風到現在不能不生出目不暇接之感,從通過洗神劫後,經見的種種無不是神妙無比,超乎想象。
有神宮宮殿裡的魂境崩潰,神像復甦;有扶搖會上的舉世矚目;有水雲間的渡魚驚鷺,天雲峰腳下的仙鶴;有講道巖上的天雲子舉手投足,衍化諸般大法……
其中,又以此經香閣爲最。
寧風定睛望去,發現這些門戶每一座都不相同,其上或用文字,或用圖案,清晰無比地將門後是什麼表達出來。
離他最近的地方,一尊金門上有神人仰天咆哮,傲然立於太陽表面,光熱不傷。
——九法十三化,中第八正法,九煉血陽紫金身。
離他最遠的所在,一尊銀門上刻滿了道道彩虹,如門後是彩虹的世界,進入其間,託生爲虹一般。
——第三化術,遁術第二,化虹術。
寧風很有一個個看過去的意思,偏偏這時候,經香閣長老又開口了:
“九法十三化,除第一正法太陽法外,其餘無論是何正法,是何化術,徑直進去便是。”
寧風眉頭一揚,奇怪問道:“那太陽法呢?”
“那就得等着了,裡面有人了。”
經香閣長老聲音淡淡地,似乎寧風會怎麼選他早就知道了一般。
“嗯?”
寧風心中一動,想到一個奇怪的地方。
“我剛剛明明看到很多神宮弟子進出,怎麼經香閣裡面一個也無?”
“就算是都進門後去,那麼爲何除了太陽法,其餘諸般正法化術可隨意進去?裡面沒人嗎?
寧風思考片刻,覺得等着也是等着,還是弄清楚爲好,不然心中老是擱着事情,不留神就影響正事就虧大了。
他湊過去,恭敬地問道:“長老,寧風在閣外見得不少師兄師叔伯進出,他們怎不在此處?又是在哪裡?”
經香閣長老停下筆,第一次擡頭看了寧風一眼。
那是怎樣的目光啊?
寧風瞳孔驟然收縮,他分明在經香閣長老眼中看到無盡的生滅,無盡的悲歡,好像這世上過去,現在,未來,發生的事情都在這雙眼睛之中。
“他們就在這裡。”
經香閣長老淡淡地道:“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寧風嚥了口唾沫,老人家這回答還不如不回答,若不是在魂境中見多了古古怪怪,寧風這會兒汗毛能都給炸起來。
“這裡是經香閣,經香閣可不僅僅是這裡。”
“你懂就懂,不懂就不懂了。”
經香閣長老一番話說完,信手一指,道:“你既是天雲子的弟子,想來不嘗試一下太陽法是不會甘心的,那便等着吧。”
“閒來無聊,可去多瞭解瞭解宗門大法。”
話說完,他低頭執筆,又開始奮筆疾書,徹底當寧風不存在了。
寧風也無暇去管哪些,全部心神都被經香閣長老那句“這裡是……不僅僅是這裡……”佔得滿當當的。
稍頃,他露出恍然之色,脫口而出:“這經香閣難道是……”
寧風腦子裡浮現出在經香閣外,沈兆軒神神秘秘說的那句話,恍然大悟。
“這座經香閣,竟不是單獨的存在。”
“每一個神宮弟子從大門中走來,進入的都是經香閣,又不是經香閣。”
寧風想起小時候寧採臣最愛買給他吃的千層糕,這一刻明悟之後,經香閣在他眼睛裡就是一塊碩大無朋的千層糕。
一層層,疊的不是糕點,而是空間,是世界。
從同樣的門走進來,踏入的是不同層面的經香閣。它們都是經香閣,它們都不是經香閣。
真正的經香閣,橫跨諸多層面,其真實形態,裡面蘊含的無盡仙道偉力,只是想一想,寧風就覺得山一樣沉重,長空一般恢宏的存在壓在心頭上,呼吸都爲之困難。
“這是怎樣的力量,如何的奇妙?!”
寧風感慨之餘,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刷”地扭頭望向經香閣長老。
“他……他……他……”
寧風眼中的經香閣長老,依然是奮筆疾書的尋常清雋老人模樣,然而看着這個老人,寧風壓抑不住胸中不住噴涌出來的感受。
——可怖可畏!
經香閣可以跨越無數層面,以澎湃浩然之力,生生將自身變成世間最偉大的千層糕,這個寧風可以理解,可以接受。
畢竟這是天下七宗太陽神宮之根本重地,歷代加持,無數祖師出力,無上大法,曠世存在,有什麼不能造就?
經香閣長老呢?!
無論是在外門還是內門,所有有幸來過經香閣者無不衆口一詞,說在經香閣中僅有經香閣長老一人而已。
這就嚇人了。
不是僅有一人嚇人,而是進來的每個神宮弟子分明在不同層面,卻能看到同一個經香閣長老,這才嚇人!
能做到如此事情,對經香閣長老用“可怖可畏”四個字,還算是輕忽了。
寧風神色複雜無比,心想:“原本以爲他們認定經香閣長老是一個傳說中人物,理由還不夠充分,現在看來是我太過天真了。”
“察覺到,瞭解到經香閣真正存在形態者定不只是我一人,他們當然能如我此刻一般,明白這個經香閣長老到底有多恐怖!”
經香閣長老彷彿能感受到寧風心中的震撼,第二次擡頭,看了他一眼,頷首道:“悟性不錯,不是榆木疙瘩,希望天雲子能僥倖一回。”
“好了,你在經香閣中時間有限,別浪費在我老人家身上,去吧。”
話說完,經香閣長老沒有等寧風迴應的意思,繼續低頭,寫字。
寧風躬身一禮,真的就收斂情緒,向着離他最近的金門走去。
“這座金門上是第八正法:九煉血陽紫金身,先了解一下也好。”
寧風信步停在這座金門前,擡頭看去。
“咦?”
他這下靠得近了才發現,在金門之上,懸着一個燦金色的小巧鈴鐺,不高不低,正好一人上下。
寧風左顧右盼一番,發現除了代表“太陽法”的那座金門之外,其餘金銀門戶上,都懸掛有這麼一枚鈴鐺。
“這是做什麼用的?”
寧風看經香閣長老沒理會他的意思,遂伸出手來,握住了那枚鈴鐺。
下一刻——
“叮鈴鈴~叮鈴鈴~~”
鈴聲不住地響起,寧風意識恍惚了一下,似是見到一枚大得多的鈴鐺懸浮在那裡,隨着鈴聲響起,無數音符化作字符,流淌入眉心之中。
這鈴聲並不存在,經香閣中安靜一片,惟有經香閣長老筆尖滑過紙面發出的“沙沙沙”聲不止。
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去,握着鈴鐺僵立在那裡的寧風打了一個寒顫,清醒了過來。
“原來是這樣……”
寧風放開鈴鐺,徑直盤坐在九煉血陽紫金身大門前,回想方纔接受到的訊息。
原來,這鈴鐺藉着鈴聲傳入他腦海中的不是別的,正是有關九煉血陽紫金身的一切訊息。
其來龍去脈,其功法特點,其修煉特性……
“真是……恐怖啊!”
寧風好半晌睜開眼睛,臉色不由變得慘白。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家師尊衍化出來威風凜凜,彷彿煌煌大日都熔鍊不得的金身神體,修煉起來竟是恐怖如斯,讓人不寒而慄。
九煉血陽紫金身,其功法的母本,本是源自太陽神宮的死對頭,已被神宮攻破山門,滅去傳承數千年的太陰神教。
太陰神教功法傳承,與太陽神宮走的是截然相反路子,膜拜太陰星,借用的是太陰星力。
其中有一門鎮教功法,名爲:太陰煉形法。
太陰煉形法,引太陰星力如體,將自身體質轉爲爲太陰神體,威能如何,隨着太陰神教覆滅,已不可考。
只知道太陽神宮滅人宗門後,很理所當然地褫奪了對方鎮教神功,然後借鑑其原理,改引太陽神光入體,走的是太陽法路子。
這也就罷了,無非是出一個太陽煉形法罷了。
數千年前的神宮強者卻不滿足,又去與魔宗做過一場,生生滅了魔宗一支傳承,搶來了他們傳承的功法“血魔大法”。
血魔大法殘酷無比,爲了練成其中血神子神通,要將自身皮膚生生剝落下來,中間雜以金針刺激,血力淬鍊等等,無比痛苦,足以使人瘋魔。
很明顯,數千年的神宮強者比他們還要瘋。
本源太陽法,脫胎太陰煉形法,借鑑血魔淬體,最終就有了現在太陽神宮九法十三化之第八正法:九煉血陽紫金身!
“……”
寧風嚥了嚥唾沫,仰望上方數萬玉匣來回追逐嬉戲,開始懷疑起它們來歷。
好傢伙,一門大法,下面躺着太陰神教、魔宗一支兩個宗門的累累屍骸,字裡行間動不動就是滅其宗門,奪其傳承,做過一場……
“嘖嘖嘖,太陽神宮,果然是……霸道啊!”
寧風搖頭晃腦了一會兒,頗有與有榮焉之感。
他站起來,正想走向下一個金門,去看看其他大法下面,是不是也有這麼激烈的故事,忽有一個莫名地感覺涌上來,好像是什麼無形的波動掃過其身體一般。
“難道……”
寧風止步,回望。
經香閣長老擡頭,伸手一指,道:“無極間開啓,你可以進去了。”
“無極間?”
寧風深吸一口氣,不去深究,一步步地走向藏有太陽法的那一座金門。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