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節

剛開始的時候,安潔還有點擔心,怕DR.CANG過兩天頭腦清醒過來又退縮到他那防線後面去了,但她發現事情好像沒這麼糟糕,他現在似乎已經成了一隻過河的卒子,不管他心裡在想什麼,他似乎已經不能向後退了。

他除了上班,其他時間都跟她呆在一起,幹活的時候就一人一臺電腦,並排坐在她臥室的那張牀上。兩人有時做程序,有時寫PAPER,做着做着,他會伸過頭來吻她一下。她也會不時地扔下電腦,跑到他懷裡去看他在幹什麼,然後在他電腦上指指戳戳地搗點亂。

不幹活的時候,她總愛拷問他,問他從什麼時候愛上她的。他總是不正面作答,而是問她:“你希望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希望你從看見我的第一天就愛上我了。”

“那就是從看見你的第一天開始的。”

“不夠,我希望你還沒遇見我的時候就愛上我了。”

“那就是還沒遇見你的時候開始的。”

她挑他的邏輯毛病:“你還沒遇見我,怎麼可能愛上我?”

他有他的反邏輯:“怎麼不可能?不是有很多人說第一眼看見一個人,就覺得似曾相識,好像早就認識這人一樣嗎?”

“那你第一眼看見我的時候,是不是覺得似曾相識?”

“是啊,我覺得你好像——”

“像誰?”

“像我以前養過的一條小狗——”

她亂拳上陣:“好啊,你說我像小狗——”

他抓住她的手,拉到自己懷裡:“像小狗不好嗎?我最喜歡小狗,讓我抱抱小狗——”

她很開心,笑眯眯地看着他,坦白說:“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很像我的姐夫,背影特別象,而且都是一邊走路一邊拋着手裡的鑰匙——”

“暗戀過你的姐夫吧?”

她覺得他太精了,只好老實承認:“也算不上暗戀,不過我那時還沒遇見過超過我姐夫的人。”

一般象這樣的話題,說到這種程度他就不肯往下說了,水到渠成的一句“現在你遇見了超過你姐夫的人了?”,他是絕對不會問的。

她好像從他們突破防線的那一晚起,就開始吃他EX的醋。在那之前,她好像沒這麼酸溜溜的,可能是那時連他是什麼心思都猜不透,也就沒有閒心和資格吃他EX的醋。現在好像有點在其位要謀其政一樣,時不時的,就會冒出一股酸水來。

她知道他很注意,從來沒提過他EX,家裡也沒有EX留下的痕跡,但她知道他們還有聯繫。有天他正在浴室洗澡,他的手機響了,她就幫他接了,問了一聲HELLO,就聽見一個女聲說要找ANDY。她說ANDY在洗澡,問要不要帶個口信。

那個女人猶豫了一下,說:“你就說ANN打過電話了,叫他給我打過來。”

她一猜就猜到這個女人就是他的EX,她好不傷心!她一直喜歡聽他叫她“ANN”,覺得他叫得那麼親切溫柔,聽得她的心都要融化了。卻原來他的EX也叫ANN,他那親切溫柔的叫法是在他EX那裡練出來的,說不定他就是因爲她跟他EX的英文名字一樣纔會喜歡她的。

等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她不理他,一個人坐那裡生悶氣。他邊用浴巾擦頭髮邊問:“剛纔誰打電話來?”

“你——老婆!”

“我沒有老婆。”

“爲什麼她也叫ANN?”

他開玩笑說:“那你就要去問她了。”他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問,“你剛纔給我打電話了?”

可能那個ANN在問剛纔接電話的是誰,他說:“說了你也不認識。”然後他這邊是好一陣沉默,大概那邊在長篇大論,再然後他說,“噢,謝謝你告訴我,再見!”

他掛了電話,她問:“是你的EX?”

“嗯。”

“你——跟她還有聯繫?”

“不用搞得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嘛——”

她哭喪着個臉,但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也知道他這不是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但她心裡就是不舒服,因爲他有一個過去,而那個過去裡沒有她。她恨不得完全徹底地擁有他,擁有他的過去、現在和將來,擁有他的思想、靈魂和肉體。但她知道這不可能,永遠也不可能,她開始感到愛“二手男人”的痛苦了。

他摟着她,說:“你不喜歡我跟她有聯繫,那我就不聯繫了。”他把手機打開,讓她看着,把一個電話號碼刪除了。

她說:“這有什麼用?她可以打給你---”

“我可以BLOCK她——”

她見他這麼無原則地討好她,又找不出跟他賭氣的理由來了,不管他會不會真的BLOCK他的EX,至少他願意這麼說,也就夠了。她拿過他的手機,在裡面找自己的電話號碼,但沒有,她撅起嘴找岔:“怎麼沒有我的號碼?”

他指指他的頭:“在這兒——”然後他就一順水地背出了她的電話號碼。

她滿意地笑笑,又找一岔:“你是不是因爲我也叫ANN才——喜歡我的?”

“你把我說得太浪漫了。名字只不過是個代號,”他用朗誦的口氣說,“那被稱爲玫瑰的,難道換一個名字就不再芬芳了嗎?”然後他提議,“我以後叫你ANGEL好不好?”

“不好,哪個ANGEL臉上會有疤?”

她躺在他懷裡,而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臉上的疤痕附近遊走,說:“顏色越來越淺了,凹下去的地方也不那麼明顯了,過些天就會消失了。到那時你就去尋找你的白馬王子,好不好?”

“不好,傷疤肯定不會消失的,再怎麼也會留下一些痕跡。”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因爲她最不喜歡聽他叫她到外面去找白馬王子了,她問,“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在你辦公室,你——叫我KIDO?”她見他有點發窘的樣子,越發不放鬆,追問道,“你那次怎麼會叫我KIDO?”

他笑着點點她的額頭:“你不是KIDO嗎?”

她把自己那個有關KIDO的笑話講給他聽,他聽得哈哈大笑,尤其喜歡“熟悉的地址”和“你得到我了”那兩段。

她說:“那你以後就叫我KIDO,好不好?”

“嗯---那不好吧?一講起來,你可以說‘I-mdoingmydoctor’,我說什麼?我說‘I-mdoingmykindergarten?’”

她笑昏了,捂住耳朵說:“不聽不聽,小狗唸經。你太黃了!”

不過從那之後,他就叫她“KIDO”了。但她總不知道該叫他什麼,有時就“哎,哎”地叫他,有時叫他ANDY,大多數時候還是叫他DR.CANG。他糾正了幾次糾不過來,也就由她去了,說這樣也好,免得在學校叫失了口。

她丟掉柺杖之後,就回學校上課了。她的車雖然只撞壞了前門,但保險公司估了一下價,說修車的錢比車本身的價值還貴,就報了TOTALLOSS,陪了幾千塊錢給她。她姐姐給她買了輛新車,但DR.CANG不讓她自己開車,說她右腿的傷還沒全好,使不上勁,怕她開車出問題,就把她的車停在他的車庫裡。她上課的那幾天,他開車把她載到木亞華那裡,然後她再打電話叫學校的殘疾人專用車來接她,木亞華作爲照顧她的人,也可以坐那輛車。

這樣做,有點繁瑣,但比他直接載她去學校好,可以避免被人發現他們兩人的關係,因爲B大有規定,對FACULTY跟自己所帶的研究生談戀愛是STRONGLYDISCOURAGE。他們兩人的事,只告訴了木亞華和崔靈,一方面因爲她們兩個是安潔的好朋友,另一方面,也因爲有很多事得請她們兩個幫忙。

木亞華開玩笑地對安潔說:“師母,看在我一直對你不錯的份上,你在我導師耳邊吹枕頭風的時候,千萬別說我壞話啊!”

安潔鬧了個大紅臉,第一次意識到她跟木亞華的關係有了這種變化。

木亞華又說:“怎麼樣?聽我的沒錯吧?一搶就搶到手了。現在是不是幸福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安潔的確是覺得很幸福,所以笑得合不攏嘴,謙虛說:“主要是因爲我臉上的疤,他怕我想不開要自殺,所以只好從了我——”

“你算了吧,他那麼傻?連真自殺假自殺都看不出來?他其實早就有那個心思了,只是不知道礙着什麼,不敢放肆而已——現在有了這個藉口,他自己對自己就有個交待了。”

有天安潔在木亞華家等DR.CANG來接她回家,突然看到鍾新來了。她有點慌張,但鍾新好像不記得那次的交鋒了,很客氣地跟她打個招呼,就跟木亞華到臥室裡去說話。她坐在客廳,能清楚地聽見他們的談話,但因爲沒有上下文,所以不太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只知道是跟離婚有關的事。

後來鍾新走了,安潔問:“今天真不該到這裡來的,讓他看見我了——”

木亞華不以爲然:“他看見你怕什麼?你的車肯定不是他弄的。他這麼低的智商,如果說他砸了你的車玻璃我還相信,象油箱裡放小球這種TRICK,他肯定想不出來。”

“聽崔靈說在網上就能找到油箱放小球的方法,有的網站專門教人怎麼殺人放火、怎麼破壞別人的車——”

“即使是他,你現在也不用怕了,因爲他馬上就要滾蛋了——”

“是嗎?他不在B大做博士後了?”

“不是他不做,而是B大不要他做了。他老闆說GRANT用完了,不能給他續H1簽證,他做到六月份就沒得做了。他就是爲這個事來找我的——”

“他找你有什麼用?”

木亞華說:“怎麼沒用呢?如果我不跟他離婚,他H1沒了,還可以轉成F2,做我的家屬。不然的話,他如果找不到新的單位給他辦H1,他就沒身份了,只能滾回國去。”

“那你——答應不跟他離婚了?”

木亞華好像很爲難:“他媽也來求我,他自己也來求我,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菩薩心,吃軟不吃硬。看到連他媽那麼好強的人都跑來求我,我就有點不好意思不幫忙了。但是如果我幫他辦了F2,他就成了我的DEPENDENT。如果他到時賴在家裡不去找工作,或者找不到工作,我還得養他。”

“你還得養他的媽——”

“他媽倒不需要我養,因爲她的簽證馬上就到期,就該回中國去了。”

“她不會延簽證?”

“已經延過了,肯定延不到了。”

“那你要鍾新寫個保證,保證以後不要你養活,你就幫他這個忙。”

崔靈聽說這事後,堅決反對木亞華幫鍾新這個忙:“難道你忘記了‘農夫與蛇’的故事?他現在凍僵了,你可憐他,幫他,把他捂在胸口,等他甦醒過來,咬你一口,就該你倒黴了。”

木亞華說:“鍾新可能還算不上一條蛇,頂多算個鼻涕蟲,你把他捂在胸口,他甦醒後可能會搞得你胸口涎滴滴的,但是還不至於致你死命。”

崔靈說:“但是他有可能就是破壞我們汽車的那個傢伙,他呆在這裡,我跟安潔都有危險。”

木亞華開玩笑說:“就是你害他丟了工作,不然他也不會來麻煩我。”

“我害他丟工作?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你把你對他的懷疑告訴了警方,他們肯定到學校來調查過了。他老闆當然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好他三年的H1快到期了,他老闆就趁機不給他續簽證了。”

“這是你猜的,還是他老闆說的?不管怎麼說,如果你憐憫他這樣的惡人,肯定會惹出麻煩來——”

木亞華說:“鍾新也算不上什麼惡人,最多是個煩人。”木亞華稍一停頓,又說,“不過他媽更煩人,你知道她說什麼?她告訴我說,她這次回國,我導師的老媽會專程跑過來爲她送行---”

崔靈馬上就領會了這句話的意思:“她是在拿這一點威脅你,意思就是說她跟你導師的老媽關係鐵得很,如果你不幫她兒子,她就在你導師的老媽面前說你壞話,再讓你導師的老媽去影響你導師。”

安潔花了一點時間才領會到這事跟她有關,她着急地問:“你是說DR.CANG的媽媽---要過來?”

“簡單地說,就是你婆婆要過來,”木亞華見安潔很着急的樣子,又安慰說,“誰知道?也許鍾新的媽在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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