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羥告訴廖淳,據滇吾自己曾說起過,延熹八年(公元165年)涼州發生饑荒,數萬人被餓死,但朝廷賑災的糧食卻遲遲沒有運來。而蓋勳他出身於涼州的官宦世家,此時剛被舉爲孝廉,家中頗爲殷富,便帶頭拿出了家中存糧來救濟百姓,不分漢人與羌胡,足足救活了有千餘人,而這千餘人中便有滇吾一家,以及許多句就種部落的羌人,也正因此,爲了報恩滇吾便寧可不要戰功,也要救這蓋勳了。
聽到這裡廖淳點頭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這蓋勳也確實值得人欽佩,比一般的狗官是好多了,而滇吾知恩圖報也算是個重情義的人。”
鞠羥也跟着點頭附和。
而廖淳突然又看着鞠羥笑了起來,說道:“不過滇吾讓出了他的戰功,倒讓你撿了個大便宜!”
鞠羥聽了撓着頭皮笑了起來,那笑容中既有內心掩飾不住的欣喜,又似乎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意味,說道:“其實這老小子(指滇吾,而鞠羥也只敢在背後這麼叫滇吾,當面是萬萬不敢的)剛剛跟我搶着要跟着廖將軍你來,我早就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了,他就是爲了來救這蓋勳的,嘿嘿……”
鞠羥這話說的也許可能就是一句大實話,不過這大實話卻也拍了廖淳的一通馬屁,讓廖淳聽了是渾身舒坦,也又些洋洋得意了起來,心道:“這些羌人還真有意思,我只不過贏了兩場小仗,他們就把我當成常勝將軍了,還沒開打就認爲我這次也一定能贏?不過這次還真僥倖又打贏了,也虧得陳兄的預感和和這些羌兵兄弟們的勇猛,其實憑心而論這一仗自己也沒出多少力。”
廖淳正胡思亂想着,那鞠羥就又在那裡說道:“其實我求將軍你放了那蓋勳也並不是圖那老小子讓給我的那點戰功,這蓋勳也確實稱得上是一個忠義之士,就衝這一點,我也會替他求情的。”
鞠羥這麼說也多少有點爲自己得了滇吾的那點戰功做辯白的意思,而接着他便又對廖淳說起了關於蓋勳的一些事情來。
自蓋勳拿出自己家中的存糧來救濟百姓之後,便有許多的涼州官宦、富戶受到也蓋勳的影響,也紛紛拿出糧食來救濟百姓,而事後蓋勳也因此事被當時的涼州刺史樑鵠表爲漢陽郡長史。
當時,武威郡太守依仗權勢,在當地欺壓百姓、胡作非爲,涼州從事武都蘇正和便收集了他的罪證,擬好奏章準備彈劾他。
而涼州刺史樑鵠害怕得罪權貴,便虛構罪狀,想將蘇正和治罪殺害,免得自己受到蘇正和的拖累。樑鵠因爲知道蓋勳向來與蘇正和有仇,於是便想找蓋勳來商議此事。
有人得知了此事便勸蓋勳正好趁此機會殺了蘇正和報仇雪恨,但蓋勳卻斷然拒絕道:“不可!謀事而殺良臣,是不忠也;乘人之危,是不仁也!勳斷然不爲此不忠不仁之事!”
於是,在樑鵠找他商議之時他便諫道:“夫飼鷹鳶者,欲其捕獵也,而因其捕獵而殺鷹鳶,鷙烹將以何捕獵?!”
那樑鵠乃是書法大家,亦是飽讀聖賢之書的大儒,聽聞蓋勳之言,知道蓋勳是將那蘇正和比作那鷹鳶,而貪贓枉法、橫行鄉里的武威郡太守便是那獵物,自己則是那飼鷹之人,如今自己因爲蘇正和敢言直諫彈劾那貪贓枉法、橫行鄉里的武威郡太守,害怕連累到自己也一起得罪權貴,所以便要構陷罪狀將他殺害,那自己不是和那個殺鷹的飼鷹者一樣可笑麼,以後自己的手下又還有誰敢做敢言直諫彈的忠臣,來幫自己治理好這涼州呢?
想到這一處樑鵠便如醍醐灌頂一般的砰然警醒,於是聽從了蓋勳的建議,不再打算殺蘇正和。
蘇正和得知蓋勳爲其解圍,心中大喜,特意登門拜訪蓋勳表示感謝,但這時蓋勳卻閉門不見,又讓下人傳話說:“吾爲樑使君謀,非爲汝蘇正和也。”
並且在這件事後,蓋勳依然痛恨蘇正和如初。
廖淳聽到這一處,又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這蓋勳還真有意思,有這麼好的機會報仇卻不報,還伸手救仇人,而救了仇人卻依然痛恨他,呵呵,有意思,不過對於朝廷來說,他倒確實是個忠臣、良臣,對了你知道他跟那蘇正和之間到底有什麼仇麼?”
對於這點,廖淳也有些小小的好奇,因爲從鞠羥說的這事中可以看出,那蘇正和也是一個嫉惡如仇、不畏權貴的忠臣,與那蓋勳是一般無二的人,那這兩個人又怎麼會有深仇大恨呢?
鞠羥搖搖頭道:“這個就不清楚了,整個事情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哦。”見鞠羥說不知,廖淳只好微微的點了點頭。
這時鞠羥又道:“我還聽說關於這蓋勳的另一件事情,這還是去年的事情呢。”
“哦,去年的事情?是什麼事情?”廖淳又好奇了起來。
鞠羥見廖淳似乎很感興趣,於是嚥了口吐沫,又接着說了起了。
鞠羥說道:“去年,就是朝廷爲了鎮壓將軍你們在中原的起義(‘起義’是鞠羥在廖淳面前才這麼說的,其實羌人們對於黃巾起義這事的說法跟朝廷也差不多,就是‘黃巾賊們在中原造反了’),徵調武威太守酒泉人黃雋,但黃雋因醉酒誤事沒能如期應徵,樑鵠便欲上奏朝廷,按律誅殺黃雋,蓋勳得知此事便向樑鵠求情,樑鵠這才作罷,饒了黃雋。而事後黃雋帶了二十斤黃金去謝蓋勳,但蓋勳卻說什麼:你醉在巴依,可以從輕處理什麼的,還說我豈是那種靠說話賺錢的人?硬是不要那二十斤黃金,你說這人怪不怪,也真是的,二十斤黃金可能夠買很多的牛羊了。”
這回不待鞠羥說完,廖淳便仰天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什麼‘醉在巴依’哈哈哈……,那應該是是‘罪在八議’吧。”
鞠羥被廖淳笑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皺着眉頭說道:“我剛剛是說‘醉在巴依’啊,這傢伙在巴依喝醉了才誤了軍期嘛。”
廖淳是笑到肚子都有點痛了,捂着肚子喘過了一口起來才說道:“是‘罪在八議’!就是說黃雋犯的事,按照八議的刑律來說,是可減免罪行的!”
也虧得廖淳也算在官軍那裡當過幾天的兵,又讀過些書認識字,這纔對這八議的特赦律有些瞭解,不然也就被這鞠羥以訛傳訛了。
但鞠羥卻還是聽不明白,在那裡嘟囔着:“是說‘醉在巴依’啊,這不喝醉了能誤事麼?”
廖淳看跟這鞠羥說不明白,也就隨他這麼“醉在巴依”的說着去了,反正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廖淳聽鞠羥說了這麼多關於蓋勳的事,倒是對這蓋勳有些欽佩了起來,不過這一天卻是廖淳第一次見到蓋勳,但也是最後一次。
蓋勳被滇吾綁在馬上送回了漢陽郡後,刺史楊雍爲表彰蓋勳的忠勇,上表朝廷將他升任爲漢陽郡太守。這之後,蓋勳又因楊雍之後的那一任太守耿鄙不聽他的諫言,一怒之下棄官回家,當然這之後他又被起用爲武都郡太守,而且在他還未走到武都上任的時候,又被皇帝劉宏召回了京畿洛陽等等,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注:文中所寫的“延熹八年(公元165年)涼州發生饑荒”,這饑荒其實是發生在公元185年(中平二年),但蓋勳帶頭拿出出家中存糧來救濟百姓,存活了千餘人,這事情卻是事實,因爲故事的佈局,鐵皮把它作了時間上的調動,不過這樣調動其實是有一個小小的漏洞的,鐵皮就不說破了,看不出來最好,看出來的朋友就偷偷一笑,不要說破了拆鐵皮的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