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玩敢起親兵五百便揚言遠征西域的底氣,全在他的興起之地,西域。
西域,公元二世紀冒險家的樂園。這裡對大漢百姓更是如此,萬里之外覓封侯的傳說故事已經吸引了不知多少年輕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踏上這條漫漫黃沙的路。
但功成名就者終究少數,多是與年少時的涼王一般無功而返,甚至連玉門關外的大漠都沒出去。還有些人終究差了些運氣,埋骨於漫漫黃沙之下。
但這裡對馬玩的意義是決然不同的,他在這裡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他了解腳下的每一粒沙子乃至每一種天候,就像懂得每一個曾經屹立在此地的國度一般。
西域都護府,蘇則收到加蓋着涼王大印的馬玩親筆調令時,甚至要比那個被赦免的貴霜親隨還早。
哭笑不得地看着馬玩的手書,蘇則越看越玩味。起初只是覺得馬玩將此次戰爭看得太輕巧了,區區五百涼軍能做什麼事?隨着看到信件下面要他親自做的事情,眼睛猛地瞪大……這事兒成了!
蘇則只是握着這封書信,便知道這事成了。涼國在西域的地位,僅僅憑着此次遠征至少可定下二百年的霸主地位!
甚至有可能,將來便沒有西域這個充滿傳奇的詞語了。
可能出現……西州?
蘇則不知道,但他還是緊鑼密鼓地召集西域都護府的府兵飛馬傳報各國。
考驗諸國忠心的時刻到了!
‘此次涼國爲百姓興兵之事,不強行募兵,各國依照國力與百姓意志自行募兵,死傷撫卹由本國自負。’
基本上這一條榜文,就能決定了蘇則此次招募不到多少兵員,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因爲榜文之後還有更多的條例。
‘戰功分國與個人,西域勇士戰場斬級過三,賞涼民爵一級,入涼國籍,可遷至玉門關外自行開墾土地。斬級過五,賞涼民爵二級,可遷至玉門關內按官署分配開墾土地。斬級過七,賞涼民爵三級,免除徭役,遷至酒泉長城內依照官署分配開墾土地,入涼籍,子孫可選一人入縣官學……立奇功者,更有另賞。’
‘小國出兵五成,王得涼亭侯爵,賞食百戶。萬戶中國出兵五成,王得涼鄉侯,賞食千戶。十萬戶大國出兵五成,王得涼縣侯,賞食邑兩千戶,王子可入涼州書院與涼王世子共學,國人於隴都互市稅金減一成。‘
三道令下,趕在入冬之前便已傳遍西域。無論是那些流亡的沙匪、走馬的商賈、國中勇士還是西域大氏,就連那些國王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對於那些匪徒商賈而言,這是一次改變他們命運的機會。只要跟隨涼國的兵馬上一次戰場多少有些斬獲,成功活到戰爭結束搖身一變便會成爲天朝上國之民,更有甚者或許能夠封侯,享受各式各樣的特權……什麼是天朝上國之民,他們對天朝上國四個字已經非常清楚。
在隴都,一個老涼人與西域人爭吵,動了刀兵。如果西域人死了,老涼人會傾盡家財去交給官署,再由官署將這些資財交給死掉西域人的家屬,然後老涼人再上隴都之外正在修築的城邑關塞上修城牆半年到一年。但如果是老涼人死了,西域人就不用那麼麻煩……如果三個時辰內沒有前往官署自首,畫像會在三個時辰後傳遍全郡,帶着惡鬼面甲的涼國騎兵馬蹄會踏遍每一個可能的地方,直到他的腦袋被緝拿在案。
隴都的巡城衛有專門的一套準則來保證案發後的六個時辰內案犯的腦袋便會被長矛穿着掛在九市十八街以儆效尤。
什麼,你問除了腦袋?
那些涼國騎兵會將屍體丟在沿途碰到的豬圈裡任其啃噬,畢竟,涼王下過命令爲了不產生疫病屍首是不能亂丟的,必須清理。
畢竟,只有腦袋能夠領賞不是嗎?
但天朝上國的含義並不僅僅如此,而是在隴都城外的九市十八街中有專門接待西域人的驛館與食肆酒肆,價格低廉待遇良好。老涼人驍勇善戰,但對待西域人卻從不兇蠻……不過聽說他們對待關東人不是這樣的,在隴都涼人對他人的態度分爲三種。
一種是本地的商旅,在這裡能得到最好的待遇與尊敬;第二種便是西域商旅,只要不犯涼國的法律,對老涼人有足夠的尊敬,在這裡便能不花一文感受在全天下最精銳的涼國騎士保護下的安全感與熱情的老涼人帶來的賓至如歸般的感受;
而第三種……就是關東商旅,西域人有些不懂,爲什麼老涼人總覺得任何一支來自關東的商旅都是抱着偷竊他們最優秀的兵裝甲冑的目的來的。
但無論如何,這封來自西域都護府的命令讓西域諸國爲之歡騰。
僅僅在年前,西域大都護蘇則便在輪臺國境內的綠洲大漠綠洲接待了七隻超過五百人規模的馬匪,這些曾經在大漠戈壁中傳出好大威名的馬匪頭子如今對蘇則俯首帖耳,恨不得嗷嗷叫着現在就與西南的貴霜開戰。除此之外,還要數不清的小團體,如相鄰之間帶着粗製濫造的兵器結伴從軍,或是同族之中爺叔孫三代攜弓帶箭着從遠方趕來。
事實上直至過年,冀州的涼王馬越都未能給此次馬玩欲興兵拿出一個批語,令蘇則有些坐立不安。只在十餘年前的美陽侯婚宴上遠遠見過馬越一面的蘇則此時倍感期待那個陌生男人的手令。
千呼萬喚,建安十三年大雪初消的一月末,轉道隴都的騎卒終於抵達西域都護府,帶來了涼王馬越的手書。
白色的錦緞上龍飛鳳舞地書着四個大字。
“大涼當興!”
蘇則興奮將這份加蓋着涼王大印的錦緞塞進束帶之中,攥緊了拳頭對都護府中白吃白喝的幾個沙盜頭子喝道:“涼王有令,大涼當興,傳令四方兵馬開春趕至都護府!”
……
初春的風消融了冰雪,也驅走了涼意,儘管西域的夜晚始終很冷,但烏壘搭建的閱軍臺前披甲掛帥的蘇則的心卻是火熱的。
“輪臺國王親領五百國人,拜見西域大都護!”
不過一曲的編制軍陣前,蘇則看到輪臺王鑲着金邊兒的寶甲與馬玩曾賜給他的那匹涼國大馬。
“車師國兵馬已到,上將鄔牧領六千兵卒拜見西域大都護!”
於馬玩手中整合的車師國有了更強大的兵力,六千兵馬立在臺下浩蕩一片望不到邊,儘管兵裝甲冑遠差於涼國強兵,但多少軍心可用。
“烏孫大昆彌護將陳休領強兵萬衆拜見西域大都護,尚有三萬兵卒駐留龜茲國外,等待都護接收!”
烏孫大昆彌的兵勢可稱強兵,曾經西域二十七國最強的國度在此時也不會認輸,烏泱大片人馬便不說了,在龜茲國尚有三萬兵馬。蘇則點了點頭,護將陳休是涼國人,由老涼人領軍自然會讓他用的更爲放心。
“哼!”烏孫大昆彌的陳休纔剛說完,一旁立着的另一名烏孫漢子便哼出聲來,用有些蹩腳的涼州土語說道:“大昆彌只有這點兒能耐嗎?僅能爲涼王募集四萬兵馬?我小昆彌部各個都是能征善戰的好兒郎,皆願爲涼王效死!”
說罷,那烏孫人驕傲地對蘇則拱手道:“大都護,烏孫小昆彌上將烏魯屠領精兵五千前來拜見,都護別嫌少,赤谷還有六萬兵馬,任由都護驅馳!”
“好!烏孫小昆彌忠心可嘉!”蘇則不由大喜,烏孫分立大小昆彌自鬥久矣,僅僅烏孫國便有近十萬兵馬,哪怕是真正入侵貴霜也有足夠的實力了!想到這裡,蘇則不禁說道:“烏孫國對涼王詔令的尊重,蘇某自會向涼王轉達!”
接着,便是焉耆、臨戎等國,除了大宛派出一萬兵馬之外,幾乎都是幾千人兵卒。儘管數量不多,但對蘇則而言他已經不擔心兵員了,現在他只是在想行軍的糧食涼國能否按時送來……突然回過神發現旁邊還有一個身形有些佝僂的老者,披着斑駁殘舊的甲冑按着一柄長劍撐着身體,還尚未說明是哪個國家。因此蘇則問道:“這位老丈,您是……”
“大都護,小老兒是尉犁國將石犁,我尉犁國派兵四百一十七人,拜見大都護。”
老人石犁的底氣不足,但他的那顆滿是皺紋的頭顱卻從未低下,帶着倔強的感覺看着蘇則。
“哈哈,四百一十七人?老爺子,若都是像你這樣的‘兵’還是原地回去吧,別還沒跟貴霜打仗先被戰鼓震死了!”烏孫小昆彌的烏魯屠哈哈大笑,引得周圍各國的將軍國王紛紛展顏大笑。這是西域的長形,沒人有會在乎小國如何生存,沒有足夠的拳頭便無法保持自己的尊嚴。
老人受到了侮辱,沒有還嘴,只是回頭朝着軍陣中看了一眼。蘇則順着老人的目光看去,零零星星的男人立在那裡,不過四百多人的軍陣與旁邊烏孫國的龐大根本無法比擬,其中有鬚髮斑白的老者也有舞象之年的少年,那些人甚至很難稱上一聲兵馬。
“老人家,您的尉犁國……有多少百姓?”
“回大都護,尉犁國有戶四百一十七,民一千七百五,王上接到尊涼王旨意命我族每戶抽一男丁。”老石犁喘了口氣說道:“我尉犁國百姓不需涼王殿下的賞賜,只爲報徵西馬將軍當年以軍糧助我等渡過災年,尉犁國力雖弱,國人雖少……今日,只爲涼王詔,舉國爲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