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日,北地迎來冬季第一場大雪。雪如鵝毛,漫天飛舞,頗有鋪天蓋地之勢。只不過一晚上的功夫,天地之間仿若更換了一副模樣,銀裝素裹,所有世間萬物都生出了一個潔白色的輪廓,一眼望去,甚有幾分爽人心坎的感覺。
徐無縣備盜招募義勇一事,進行的如火如荼。各大豪族子弟自是踊躍參加,不在話下,這些子弟不單單代表着本族的榮譽,同時也自是希望能把本族捐贈的錢糧多多少少掙回幾分。連連大旱,好不容有一場雪雨,就算是家底子再雄厚的豪紳家族,也不能不精打細算。
正因爲從縣府傳出今歲備盜各大豪族捐贈的錢糧超出以往,使得本縣許多青壯躍躍欲試。人性就是這樣,當他們聽說眼前擺着一盤大果子的時候,根本不會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吃果子的人有多少。在很多人看來,果子越大,自己能分得的就越多。故此,各地報名參加備盜的義勇多不勝數,早先預計在臘月底之前招募完畢足額,到初十這天幾乎已經提前完成計劃任務,甚至總計上來的人數還要超過八百餘人。
全部義勇按照本戶所在的裡來臨時分配隊伍,由本里里正負責統計和帶隊。
縣府在收到各亭最後彙報上來的名冊之後,在按照各大姓、各里、各亭,來擬定更爲詳細的隊伍分配。文縣尉在與祖家、張家等大戶協商之後,決定在臘月十三這一天舉行一次全體集合列隊。既然提前招滿義勇,那就提前展開訓練。
同樣是在這天早上,鄰縣令支縣聽說了徐無縣這邊的動靜,專程派了幾名縣府小吏前來聯絡。備盜之事,雖是各縣各主,但鄰里之間互相協助,也是歷來少不了的環節。尤其這次郡府出了大事,加之之前令支縣賊患,不得不讓人感到心慌。
不過,正因爲早先在令支縣討賊一事,令支縣王縣君所做所爲,着實讓人寒心。
此次令支縣前來聯絡,陳縣君倒是不失時機的反脣相譏一番,不僅對這些小吏十分冷待,甚至還讓他們帶話回去,王縣君既然有那麼大的本事,今歲備盜根本用不着跟徐無縣協作。當然,話是這麼說,真要是鬧出大動靜,任誰都不敢怠慢。一損俱損,脣齒相依,這些道理彼此心裡還是很清楚。
祖昭早上跟祖繁、祖陵、祖湛等人磋商此次備盜訓練的日程安排,以及每日所需物資開銷的提前計劃之事。晌午時,剛回到居所換了一身衣裳,他準備先簡易吃一些東西。在居所方纔換好衣服,門外忽然來了一名年幼女僕。
“大公子,祖季在門外求見,說有要事見你。”小女僕有幾分怯生生,站在門檻完規規矩矩就低着頭說道。
“是嗎?你讓他進來吧。”祖昭未曾多想便說道。
“是。”小女僕躬身行禮,小跑着便離去了。
沒過多久,只聽得門外有說有笑,那是祖季正在跟那小女僕逗樂。直到門口前,歡聲笑語方纔收斂,小女僕先進來通報了一聲,祖季這才邁着大步子跨門而入。剛走進來,還沒等祖昭開口詢問,祖季已經等不了得先一步說道:“大公子,你這會兒怎麼還在屋子裡,難道你沒聽說,郡府那邊有人來了。”
祖昭有幾分疑惑,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大驚小怪,郡府出了那麼大的事,到今天前後已經有小半月的時間,是該有一些消息下來了。他示意祖季先坐下來,然後問道:“是什麼人,來我們徐無作甚?”
祖季搖了搖頭,說道:“還不清楚,我儘早跟洪叔去縣城裡面查看馬料,還是聽別人說的。這會兒郡府派下來的人,只怕還在跟陳縣君他們說話呢。不過想想也沒什麼可擔心的,陳縣君那邊遲早還是要到咱們這會兒說一說到底是什麼事。”
祖昭推測的說道:“劉太守遇刺,州府必會有專門的安排。想必就是爲了這件事吧。”
祖季笑道:“也不一定。或許還是公佈今歲察舉的結果呢。大公子你在太守府英勇之舉,肯定會值得大書特書,再者經過那一劫,郡府現在正缺人,說不定你還能頂上週都尉的職缺呢。我看,這次十之八九是爲了這件事。”
祖昭道:“你可別亂說話,這話要是傳出去,指不定會引起多大得非議。”
二人正聊天到這裡,門外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這次是祖湛匆匆忙忙連通報都來不及,直接跑到居所的門前。他看到祖昭正跟祖季有說有笑,原本很倉促的臉色立刻變得更加焦急起來,連聲說道:“你們還有心思笑,出大事了。阿公叫大公子你趕緊去中堂。”
祖昭從未見過祖湛有這樣萬分迫切的臉色,即便是那次洪叔從令支縣返回遭襲也遠沒有像今天這樣難看。他下意識立刻站起身來,問道:“到底發生何事?”
祖湛拍着腿說道:“郡中果然發生動亂,昌城郡豪紳張玩勾結本縣縣尉陰謀造反,就在四天之前謀害昌城縣縣長,割據城垣,妄自稱王,據說已糾結四五千之衆黨徒,奪取縣府兵備,正企圖謀取郡府。”
祖昭乍得一聽,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着實不知這昌城縣張玩到底是何人物,似乎任何歷史上都未曾記載過有這樣的事情。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考究歷史的時候,仔細一想,之前太守府行刺的呂威正是昌城縣舉薦上去的賢良之士,這會兒又是昌城縣傳出謀反的消息,無論如何都顯得十分順理成章。
他沒有多說其他,丟下一句:“我們馬上去中堂!”旋即,便與祖季、祖湛等人一同出了居所,往中堂方向趕去。
纔剛到中堂庭院外,已然聽到中堂上傳來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可見昌城縣之事果然引起衆人一番心切。祖昭、祖湛、祖季也沒等通報,趁着中堂大殿上人多,直接就走了進去。陳縣君已經到了,這會兒正跟郡府派來的小吏與祖舉等人在一起,在場十多位祖家長輩,衆人無不是臉色憂慮,氣氛顯得有些許緊張。
祖昭徑直來到祖父祖舉面前,他先向一旁陳縣君簡易行了一禮,旋即問道:“阿公,適才聽說郡府來了消息,昌城縣可是出了事?”
祖父只是看了一眼陳縣君,陳縣君轉而向祖昭介紹道:“這位是郡府派來的信使,早先已經去過縣府,我等聽了這消息方纔急着來找祖老將軍協商。”
祖昭轉向那位年輕的信使,拱手問道:“敢問小哥,郡府是從何處得知的消息?”
信使道:“昌城縣業已鬧得不可開交,說是張玩勾結縣尉,聯合本地太平道作亂,不久之後即將進取郡府。這些消息多是從昌城縣逃出的百姓和鄉紳口中得知,小人從郡府出發時,文都尉已經派人趕往昌城打探虛實。此事事大,絕不會有差。”
祖昭又問道:“如今郡府還是由文丑文都尉和平剛縣縣府話事沒,州府可有消息?”
信使道:“太守遇刺是爲大事,早先呈報到州府,州府業已快馬送信到京畿,如今還在等待朝廷是如何發落。”
這時,陳縣君補充說道:“郡府聽聞昌城出事,特派信使趕往其他縣鎮,不僅是爲了告知情況,怕也是希望各縣加緊警備,謹防叛亂之地會有不軌之徒。當然,除此之外,想必同樣是考察各縣實際情況,生怕會有同謀不軌之者。”
祖昭一陣沉思,轉身對祖父祖舉說道:“阿公,看來我等備盜之事應加快進程。一則可以防備逆賊張玩會與胡人勾結,率領叛衆一路北上,會合於兩地交界之境,二則若州府、郡府決定平叛,必會從各地徵調民壯,皆是少不了我等前往響應,討伐叛賊。”
對祖昭的分析,在場諸人仔細尋思之後,無不點頭贊同。
或防或退,當務之急就是用兵之時。這會兒有了這條危機之信,衆人也方纔恍然,大爲贊同當初決定招募八百義勇的計劃,甚至想想這會兒八百人恐怕還會有所不夠。
祖舉緩緩點頭,沉吟道:“昭兒,你說的沒錯。此事必然要抓緊一些。”
信使聽完衆人的話,心中稍微安穩了一些,繼而又道:“如今北部都尉周大人手臂被刺客斬斷,傷勢依舊不明朗,郡府軍務只文都尉一人打理。文都尉早在月前便集合了許多郡兵抵達平剛縣,不過總兵力仍舊有限。昌城縣逆賊之勢,說是四五千之衆,只怕真正遠不止這個數字。一旦真有進攻郡府之企圖,屆時恐怕還需相近各縣儘快馳援。”
祖昭想了想,忽然又問道:“文都尉可有下令各縣增募義勇麼?”
信使點了點頭,語氣十分正式的說道:“小人此番前來,除通報此事,也正是要傳達文都尉之意。希望各縣能夠多加組織備寇防賊的義勇,一則應付冬季備盜,二則也是爲此次昌城縣有所不軌而做一手預備。”
在場衆人自然明白祖昭爲什麼要問這句話,而對信使的回答,也各有不同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