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舅子魏傑走了,但軍帳中還有一個大麻煩等着顏良處理。
雖然這年頭講究女德,女子大都不會像後世那樣作天作地,但若是因爲此等小事而心中有了芥蒂總是不美。
顏良走回到軍帳之前,剛要掀開帳門入內,突然覺得不妥,便止住步子輕輕咳嗽了幾聲。
果不其然,帳門內側立刻想起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顏良稍稍等了一會兒才掀門入內,裡邊甄宓與珮兒倆人一前一後老老實實坐着,好似從沒挪過一般,但臉上的羞紅和遊移不定的眼神出賣了她們。
顏良微微一笑,也不揭穿,只是淡定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可是剛纔溫馨旖旎的氛圍已經被破壞,沒有辦法繼續,顏良略一思忖便有了計較。
剛纔外邊的一幕,甄宓的車伕隨從都看在眼裡,想要瞞是瞞不過的,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還不如自己先行說開了,還可以藉着機會刷一波好感度。
想明白了後,顏良故作一副用心良苦的樣子,嘆道:“方纔外邊來人姓魏名傑,字齊卿,乃是先妻之弟。先妻去時,對這個頑劣的幼弟十分不放心,一直囑託我要照應一二。我先前一直帶兵在外,也沒辦法多加照應,這一回來到常山,離家不遠,故而把他帶在身邊歷練歷練。”
方纔甄宓與珮兒二人躲在帳幕後偷聽,把外邊的情形也聽了個七七八八,當聽到魏傑喊顏良姐夫時,主僕二人的神情都有些尷尬。
但如今聽顏良光明正大地解釋,不由微微汗顏,說道:“府君伉儷情深,只是魏氏無福消受,照拂妻弟亦是正理。”
顏良不想提這些傷感的話題,說道:“魏傑那廝往日在鄉里野慣了,原本我是想把他丟進軍中歷練,不過正好此次比武時需要創制福利彩票,對於此等玩樂之事他最是上心,正好交給了他來辦。”
甄宓說道:“那是府君眼光獨到,知人善任,方纔能使手下各安其職,各顯其能。”
不得不說,喜愛看書的文藝女青年甄宓說話就是有水準,恭維起來都是一套一套的,不過這稱呼上卻太過見外,讓顏良有些不滿。
顏良膝蓋挪動,往前又靠了靠,幾乎與甄宓四膝相對,用深情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人兒柔聲說道:“宓娘,以後你我私下相見,不必再稱什麼府君將軍,但稱我名便可,我也稱你爲宓娘,可好?”
甄宓被顏良盯得麪皮羞紅,低頭垂目道:“那就太失禮了。”
甄宓頭低着,額頭一小縷秀髮散了下來,遮在了絕美的面龐之前。
當此美景,顏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輕輕把這一縷亂髮歸入甄宓的耳後理順,說道:“所謂禮法都是給外人看的,你我間何必在意。”
這年頭雖然還沒有什麼“禮教大防”之說,但也講“男女授受不親”,顏良這個舉動說起來十分無禮,把甄宓與珮兒都嚇了一大跳。
身後的珮兒雖然心裡有數,但若是讓她親眼所見自家主人被冒犯,定然是不肯的。
不過珮兒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顏良就把手給收了回去,讓珮兒把提着的心好歹放了下來。
而甄宓只感覺被顏良手指觸到之處猶如被火焰燒灼,尤其是那側被顏良觸摸到的耳際整個兒都已經發紅髮燙,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差點就跳到了嗓子眼,十分有料的胸口隨着呼吸劇烈起伏,喉嚨發乾,想要說些什麼,卻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顏良見眼前的人兒暈生雙頰,更顯嬌美,不由心生捉弄之意,說道:“宓娘莫非是不願麼?”
甄宓又調整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垂着頭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幾乎呢喃着道:“但依顏君之意。”
顏良見甄宓終於鬆口,心頭一樂,便不再做什麼過分的言行,只是說些閒談哄着面前的小美人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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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顏良與小美人你儂我儂的時候,他的老部下,老戰友們卻正焦頭爛額。
由於濮水以北的離狐城失守,導致原先河北軍無法繼續堅守濮水防線,只得主動放棄了長垣、句陽二城。
從長垣退回的蘇遊直接渡過濮水,退回到白馬城中。
白馬背靠白馬津,與黎陽隔着黃河相呼應,乃是河北軍在黃河以南除了東郡郡治濮陽之外最爲重要的據點。
而曹軍夏侯淵、張遼所部緊追不捨,在白馬以南十里處下營,隨時準備攻打白馬城。
蘇遊這個東郡都尉也是當得憋屈,好不容易能擔當主將負責方面之任,就接手了戰後固守的爛攤子,而面對的夏侯淵、張遼、于禁、樂進等曹軍將領各個不是善類。
蘇遊倒不怕曹軍強攻白馬,因爲白馬自四月被顏良打下來後,經過了半年多的修繕,城防比之當初劉延守城之時更牢固了幾分。
且白馬縣尉陳光乃是顏良一手簡拔的親信,很是得縣裡百姓之心,城中物資又屯儲充沛,並不懼怕曹軍的圍攻。
與白馬的防務相比,蘇遊更擔心的是白馬西南邊的燕縣和東邊的濮陽。
于禁、樂進在河南地連下陽武、原武、卷縣後,挾連勝之威東進,拿下酸棗,一度進逼燕縣,幸得沮授親自到燕縣壓陣,才穩固住了防線。
而河內太守蔣義渠見狀不妙,提兵作勢南下,逼迫於禁退守卷縣和蔣義渠隔河對峙。
但這一路曹軍仍舊沒有放棄東進的念頭,樂進仍舊帶兵駐守酸棗,隨時會再度攻擊燕縣。
而白馬東邊的濮陽城情勢更爲不妙,曹操親自奪回離狐之後,往北六十里便能來到濮陽,可以說是相當之近,威脅極大。
此刻濮陽城中有三千河北銳卒並兩千郡兵守禦,不過城中主官卻是一介文官東郡太守畢齊。
畢齊曾經在守白馬的時候被顏良俘虜,最後投附了袁紹,論軍事作戰能力實在稀鬆平常,讓蘇遊着實有些憂心。
蘇遊如同往常一般登上白馬南城巡視,冬日裡的空氣很通透,在城頭之上可以遙遙望見遠處曹軍營壘的影子,而曹軍營地裡冒起的裊裊炊煙也提醒着那裡駐紮着一支大部隊。
被曹軍明目張膽地堵截在城中,蘇遊也感到十分懊惱,若是可以,他情願帶兵出城與曹軍見個真章。
但是蘇遊卻不敢再冒險,先前從長垣撤兵的時候,被曹軍銜尾追擊,損失了千餘人。
若是河北調來的其他兵馬也就罷了,這千餘人多半是蘇遊本部精銳,讓他元氣大傷,若是再有所閃失,怕是連白馬都難以守住。
蘇遊在城頭髮了一會兒呆,白馬縣尉陳光來到了身邊,向蘇遊行禮後,說道:“天氣寒冷,料曹軍不會輕易攻城,都尉也不用如此辛苦日日往城頭跑。”
雖然黃河以南並不似幽並之地風雪嚴重,但受小冰河時期影響,這幾年的冬天也是越來越冷。
陳光無心中話倒是給蘇遊帶來了啓發,他在城內都感覺嚴寒難耐,那曹軍待在城外野地裡肯定更爲不堪,這下營好幾天既不攻城又不退去,所爲何來?
蘇遊沒空回答陳光的話,急命人喊來城頭負責望哨的士卒,問道:“這幾日來,南邊曹營有何異動?”
哨衛答道:“倒是並無異動,只有四天之前的夜裡,曾經亮起過不少燈火,但過了一個多時辰後又都熄去。”
此事蘇遊也清楚,他當時以爲曹軍要夜裡襲城,還親自上城查看過,最終卻是虛驚一場。
他繼續問道:“那曹軍煮飯的菸頭有否增減?”
哨衛也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想了一想後答道:“我每日早晚都數過,菸頭有增無減,尤其是近三天,每天都會略增些許。”
蘇遊皺着眉頭問道:“噢?增竈?那曹軍前來打探的遊騎數量呢?”
哨衛答道:“曹軍剛前來時,每日裡都有十幾撥遊騎,但之後越來越少,近三天裡只看到有三四撥。”
蘇游下意識地察覺到情形不妙,嘴裡喃喃道:“竈火漸增,遊騎反而漸減,這夏侯淵和張遼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一直待在旁邊的陳光突然道:“都尉,莫非曹軍增加竈火只是迷惑我等?”
蘇遊也覺得大以爲然,說道:“極有可能,天氣苦寒,曹軍沒來由在城外與我虛耗,這必是彼輩意欲將我拖在此處。”
“來人啊!傳我之命,令遊騎抵近曹營查探,並令各部做好準備,隨時接應。”
先前時候蘇遊只是想要守住城池,故而也並不與曹軍爭奪城外的戰場,但此刻察覺情形不妙,便需要查探清楚曹軍的虛實,纔好進一步應對。
白馬城中的兩百遊騎很快出城向南,一路上雖然也受到小股曹軍遊騎滋擾,但河北軍的行動突然,人數衆多,讓曹軍根本無力阻擋。
河北軍遊騎很快抵近到了曹營一里之內,甚至望見了夏侯淵和張遼的將旗。
曹營方向雖然收到己方遊騎的警示,但倉促之間的反應也並不快,讓河北軍遊騎能夠近距離查探虛實,然後在曹軍稀稀落落的箭矢迎擊下從容退開。
河北軍遊騎屯長也是個極有膽色之人,見曹軍反應遲鈍,他帶人繞着曹營從東向西幾乎繞了個半圓,直到曹軍集合了百餘遊騎反擊,並打開營門欲要遣步卒圍堵他們時,才飄然遠去。
遊騎屯長回到白馬後,立刻上到城頭向蘇遊稟告。
而蘇遊聽後聲音拔高問道:“夏侯淵和張遼的將旗豎着,營內防禦疏鬆,反應遲緩,僅僅派遣百餘遊騎來封堵爾等?竟讓爾等在營門口繞了半圈安然返回?”
遊騎屯長斬釘截鐵地答道:“正是如此。”
在場的諸人都察覺出了不對,陳光說道:“都尉,這其中定然有詐,依我看曹軍主力怕是已經調去了別處。”
蘇遊知道陳光說得有理,先前曹操就趁着蘇遊與文丑各自被牽制在長垣與句陽的時候,突出奇兵拿下了離狐城,而如今曹軍佔據了酸棗和離狐,隨時可以對燕縣和濮陽發起進攻。
但眼下的關鍵是,曹軍在白馬虛晃一槍,是要對哪裡下手?
蘇遊問道:“燕縣與濮陽最近一次傳來消息是什麼時候?”
遊騎屯長答道:“燕縣昨天午後傳來過消息,一切如常,濮陽兩天前傳來過消息,按照常例,今天午後會到,不過如今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還未來到。”
白馬距離燕縣八十餘里,距離濮陽六十餘里,正常而言,與二城都是每隔兩天傳遞一次消息,但若是有事時則不受限制。
如今燕縣一天之前剛剛報過平安,料來應無大礙,那另一頭的濮陽則情況有些微妙。
蘇游下令道:“立刻向燕縣與濮陽再派出遊騎,查探路上情形,人手增倍派遣,路上務必小心,若遇有警,不必糾纏,可速退回報我!”
遊騎屯長答道:“屬下遵命。”
遊騎屯長剛領命離去,蘇遊卻又叫住了他,思忖半晌後道:“此外,別遣一組遊騎,莫要走白馬到濮陽的官道,先往北,到大河邊上再折向東邊,路上也要務必小心,無論如何要趕到濮陽。若是濮陽情勢有變,爲我帶話給畢府君,讓其務必固守,我稍後就能帶人往援。”
“諾!”
遊騎屯長走後,蘇遊又吩咐道:“傳我之命,城中各部做好行軍準備,拾掇好冬衣,多備纏腳的麻繩,可能要雪中行軍。”
安排好了一應事務,蘇遊臉上仍舊是眉頭緊皺,愁雲不解。
陳光很有眼色地問道:“都尉,可是憂心濮陽之事?”
蘇遊道:“正是如此,曹阿瞞素來狡詐,前時奇襲離狐便是如此,怎不令人憂心?”
陳光勸慰道:“都尉不必過於憂心,濮陽城中有五千兵馬,城堅糧足,足以堅守待援。”
蘇遊嘆了口氣道:“哎~!我亦知之,不過畢子禮乃一酸儒,不豫軍事。況且他前爲曹賊所署東郡典農校尉,家在東平,其心未必堅定,若被曹軍急攻之下,就怕他會……”
陳光自然聽得明白蘇遊的言外之意,便勸道:“都尉大可不必擔心,畢府君膝下唯有一子一女,如今獨子畢軌見在顏常山手下備受重用,且我聽說畢氏女郎正和顏常山之侄談婚論嫁,畢府君本人也深受大將軍重用,只要我等給予其堅守的信心,料來不會不顧子女,輕易背反。”
蘇遊想了一想後說道:“但願如此!還是顏將軍高瞻遠矚,小施手段便捆住了畢子禮,若是顏將軍與他麾下強兵在此,哪容得曹賊手下諸多手下敗將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