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穿了他父親闔閭曾經穿過的戰甲,這套戰甲是吳國最典型的戰甲,魁梧,霸氣,張揚……
這或許是他最後的一個早朝,這次早朝他夫差一定要開出吳國有史以來最好的早朝。
姑蘇宮內,夫差坐於王座,睥睨着他麾下之臣。
此時他夫差已經沒有了任何顧慮,不,準確的說,他的顧慮已經不再重要。
因爲公孫雄的頭顱被送進姑蘇城內那一刻,他明白了,他動亂齊楚的計劃失敗了,而失敗所引起可怕的後果是把他和吳國逼入了死路。
他和吳國,要嘛,像懦夫一樣投降,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卸給武之臣,並祈求齊楚放過自己,放過吳國,然後讓齊楚把自己當成一隻哈巴狗,把吳國當成一隻哈巴狗,通過搖尾乞憐,通過賣掉自己,來獲取生存的權利。
可是夫差他會這樣做嗎?
不會!
因爲他是夫差,是江東男兒的王,是吳國男兒脊樑,吳國的大丈夫!
吳國會卑微的投降嗎?
不會!
因爲這裡是吳國,是泰伯和仲雍的嫡系子孫,是皇天,是太日的崇拜者!
而皇天和太日怎麼可以跪倒?他的存在只能是俯視衆生。
尊嚴,武道。
吳國的王,江東的大丈夫怎麼可以放棄尊嚴,怎麼可以放棄武道,苟且偷生呢?
所以他選擇了最後一種要嘛,他和他的吳國要與齊楚一斗,算是死,也要鬥。
因爲鬥,不是失敗,而是勝利,武士精神的勝利,吳國戰勝死亡勇氣的勝利,皇吳圖騰精神崇拜的勝利!
而他夫差,是吳國的王,是吳國最大的武士,他不可以失敗,不允許失敗,吳國更不允許失敗。
殿,氣氛沉默,可是每個人的眼光都是灼灼,昂首挺胸,氣勢非凡的。
因爲神聖的時刻即將到來,像是生命最絢爛怒放的前一刻,他需要無的精神。
無雙將胥門巢,一抖戰甲,戰甲作響,他率先打破沉默道:“大王,太倉之戰,結束了。”
太倉是太子友據守之地,是姑蘇之東,吳國最後一個戰略大城。
太倉這場戰爭,夫差他早有預料,只是他希望戰爭的結果是他期待的那個結果。
勝利,扭轉乾坤?他已經不期待了,因爲太倉可戰之兵不到兩萬,哪裡是齊楚聯軍的對手?
所以他希望的結果是:那個用自己子嗣和江東兒郎們鮮血鑄成的結果。
夫差眼神希冀的看向胥門巢:“如何?”
胥門巢道:“齊楚聯軍共計八萬,同時攻城,太子友與王子地帶領太倉臣民廝殺一天一夜,打退敵軍三次進攻,王子地更是英勇的斬了殺楚將疇無餘與謳陽”。
疇無餘和謳陽本來是越王勾踐麾下名將,在勾踐被軟禁,楚國接管越國後,二將便投降了楚國。
只是二將很不幸運,命運又按照了史書記載的那樣,被王子地給斬殺了。
胥門巢的話讓殿衆人無不興奮的拍掌叫好,夫差更是哈哈大笑:“地兒,不愧是本王之子,不愧是江東男兒!”
可是接下來胥門巢的話,讓武之臣們都沉默了下去,夫差卻是眼冒出了火氣,他憤怒的拔劍一劍砍斷了身前的龍紋案几。
“齊楚聯軍失敗後,齊軍猛將仲由親自督師,三個時辰內,太倉南門被攻下,王子地爲掩護太子友撤退,英勇戰死”
“太子友則帶領殘軍,駁船,進甬東(甬東大概是後世舟山羣島區域)”
……
胥門巢的話講完,殿死靜了許久,突然夫差仰天慘笑起來,接着對着太倉方向咆哮道:“姬友!儂真是本王的好兒子,本王的好太子!哈哈……”
夫差很憤怒,太子友竟然沒有像他的兄弟們一樣,甚至連普通的吳國軍士都不如,因爲他們爲吳國奉獻出了生命,而太子友卻怯懦的逃跑了。
可是他是太子,吳國未來的王,一人之下萬人之的太子,他怎麼能逃,怎麼可以逃?
在吳國的天下間,誰都可以逃,是他不能逃。
因爲吳國未來的王怎麼可以見到敵人而不敢迎面拔劍呢?
這是恥辱!
吳國有史以來最大的恥辱,更是他夫差最大的恥辱!
“姬友,儂是我吳國的罪人,我吳國的恥辱!”夫差劍指東方,嘶聲咆哮。
幾乎是與此同時,甬東,海浪滔天,陰雲密佈,無數兇猛海鳥盤旋於海島,淒厲鳴叫。
太子友率領着殘軍躲過了一次次齊楚聯軍的截殺,終於乘了大舟。
海,波浪滔天,船晃動的如時刻要傾覆。
一身狼狽不堪的太子友,渾身是被殺的傷口淋漓的太子友,他沒有顧及還在汩汩流血的傷口,而是凝眸西望,那越來越遠的陸地。
他的雙眼是那麼血絲堅定,他的拳頭攥緊的發白而無絲毫血色,撲騰一聲太子友雙膝跪地,眼睛泣淚含血。
在背後軍士的目瞪口呆,太子友的頭砰砰的砸在船板,磕頭不止,每擡頭時,總見他涕泗橫流,血印在額,他大聲咆哮,嚎啕,撕心裂肺高喊:
“父王,儂一定在罵兒懦弱吧,罵兒辱了祖先的譽名了吧?”
“父王,兒也想死,也想殉國,兒真的想!”
“可是兒不能!”
“兒不能,兒真的不能。”
“因爲兒是太子,是吳國的希望!兒不能這樣讓希望沒了……”
“沒了!”
“死是勇敢,可是何嘗不是爲了逃避的怯懦?”
“兒不要做怯懦之人!兒會用這遺留的殘軀,帶着吳國的希望奔赴東方”
“在那裡會有日月傳說的扶桑之地,希望之地,在那裡兒將帶領這些吳國遺民繁衍,在那裡建立一個新的吳國”
“父王,天日神,吳國曆代的先祖們,那些戰死的親族兄弟們,吳國兒郎們,你們看着,看着我,看着我姬友,看着我姬友的子孫們”
“我姬友發誓,我代我的子嗣們發誓,有一天吳國將帶領着他的復仇大軍重新踏這塊土地,無論百年,千年,萬年……”
轟隆隆,海水波浪滔天,擊打在船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