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片寂靜,只除了馬車行駛過的吱呀聲音,謝清溪幾乎聽不到周圍任何動靜。待過了許久之後,馬車突然變得緩慢下來,她依舊閉着眼睛,可是心底卻對這個情況極是敏感。
她以爲是到了地方,馬車要停下來了。誰知馬車卻只是減慢了速度而已,而且馬車似乎行駛在什麼光滑的地面,因爲車軲轆放出的聲音沒有剛纔那麼大了。
這感覺就象是……
謝清溪一直側着耳朵專心地聽,這個過程一直延續了很久,直到從車前傳來一聲長鞭揮舞的聲音,馬車又迅速地奔跑起來,恢復了原來的速度。
而剛纔那一段應該是不同於平路的一段路?是過橋還是什麼經過什麼懸崖峭壁。
謝清溪突然想起,之前陸庭舟說要帶她河上滑冰,只是後面一直沒有成行。方纔馬車行駛過的應該是一段冰面吧,所以車伕纔會減緩馬車的行駛速度。
他們肯定是橫跨過冰面,而葉城離的最近的就是木圖河,他猶如一道天然的防禦堡壘一般,將大齊和五胡分割成兩塊,誰要是想侵犯對面,必要渡過木圖河。
而這也是爲什麼胡人特別喜歡在冬天燒殺搶掠村莊的原因,因爲一旦到了冬季,木圖河就會結冰,胡人可以騎馬穿過冰面而來。
謝清溪知道自己落在小貂手中,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她也忍不住苦笑了一聲,不過是隨手幫助的人,結果就是自己的敵人,是她人品太好了,還是太不好了呢?
如今她要看看能不能在中途逃跑,如果她沒辦法中途逃跑的話,一旦到了對方的大本營,就只能等着陸庭舟來救自己了。不過謝清溪此時又想到,小貂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抓自己,必定是有所圖謀。
可真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可謝清溪覺得自己的防範之心挺強的,至於小貂她的身份是經過陸庭舟查驗的,根本沒有問題。謝清溪不知她又爲何爲胡人辦事?
謝清溪想來想去,只覺得整個頭都是木的,而她早就聽到車窗外的馬蹄之聲,而且估計騎馬的人應該不少。
經過一夜的趕路,謝清溪壓根沒睡,待馬車停下的時候,她突然睜開眼睛,而旁邊的小貂則是熬紅了眼睛。她慢慢地轉過頭,繼續盯着面前的車門。
此時,車門突然被從外面拉開,一個男人的臉露了出來,他對小貂說道:“烏洛蘭,咱們到家了。”
小貂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眼中迅速盈滿淚水,她顫抖着雙脣,半晌才道:“是啊,我終於到家了。”
謝清溪透過馬車的車門,看着面前的一個帳篷,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看來她真的到了胡人的地方,只是就不知小貂是屬於哪一族的?
此時那男人伸出手掌,柔聲道:“烏洛蘭,下車來。”
小貂此時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很快就恢復了慣常的模樣,她恭敬地對謝清溪說道:“王妃娘娘,請您下車吧。”
謝清溪沒興趣在這種小事上跟她對着幹,便起身往車下走。待走到車轅的時候,卻沒瞧見有凳子放在下面供人下車。她轉頭看着旁邊準備接小貂下車的男子,只見他此時盯着自己看,臉上的驚豔一點都沒掩飾住。
果真是胡人,估計腦子連熨斗燙過吧,連一點回路都沒有。
她縱身跳了下去,而跟着出來的小貂立即呀了一聲,謝清溪的腳早已經被解開,但是手上的繩子還捆着,所以跳下來後,整個人匍匐在地上,顯得好不狼狽。好在她躺着的是一塊草地,此時她順勢將臉在草地上蹭了一下,一時間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撲面而來,待她再起身的時候,髮鬢上站着一根土黃色小草,臉上都是泥灰。
小貂立即下來,趕緊將她拉了起來,着急道:“王妃娘娘,您沒事吧?”
“別用你的髒手碰我,”謝清溪突然扭了下身子,就將她推開,冷冷地看着她。
小貂被她推開之後,有些震驚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卻又默默地低下頭。而旁邊那個男子立即跑過來,有些心疼地問道:“烏洛蘭你怎麼樣?沒事吧。”
謝清溪無語地看着這男人,她這麼瘦弱個人,別說是用身體扭開她了,就算雙手解開揍她一頓,那也無關痛癢吧。
“你不可以對烏洛蘭這麼無理,”男子看了她一眼,立即說道,可是他在看見謝清溪的臉後,整張臉又突然爆紅起來。
謝清溪打量了他一番,說實話他的個子很高,身體也很壯碩,可是這會仔細看一眼臉,卻又覺得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估計他也就十七八歲吧。
但胡人成婚比漢人還有早,說不定人家十七八歲,連孩子都有好幾個了。
謝清溪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後不屑道:“我就是無理了,有本事你揍我啊。”
男子一張臉本就紅的厲害,如今再看她這絕麗的面容,竟是再說不出話來了。昨晚他們去接烏洛蘭的時候,當時天色已晚,根本看不清她的長相,如今再看,他才知道原來這世間真有這麼好看的女子,她一定是雪山上的仙女吧。
“阿齋,你不得對王妃娘娘無理,”烏洛蘭立即阻止他,而此時對面過來一隊人馬,顯然是爲了迎接他們而來的。
爲首之人在看見烏洛蘭之後,便朝她請安,恭敬道:“尊敬的烏洛蘭小姐,臺吉大人正在聽您,還有您帶回來的人。”
這人看了烏洛蘭一眼之後,便又轉頭看了眼站在烏洛蘭身後的謝清溪,這個漢人女子聽說身份十分尊貴,先前便有信使來稟告,說烏洛蘭小姐在大齊有大收穫,如今看來就是這個女人了。
這個女人臉上灰不溜秋的,可是她那柔弱的身姿估計連這草原上的風都抵抗不住,真不知有何重要之處。
“王妃娘娘,您請,”小貂至今還對謝清溪保持着客氣恭敬地態度,或許這種態度源自於她的愧疚,但這種態度也可能是來自她對謝清溪有所圖之上。
謝清溪冷笑着看了她一眼,便徑直往前走。而很快身後的侍衛便跟了上來,在前面帶路,他們如今所在的地方顯然是一個類似於部落的地方,因爲周圍都是帳篷,而越是往裡面走。帳篷就越大且裝修的越加華麗。
到走到一個最華麗的帳篷時,謝清溪就停了下來。而那個侍衛有些奇怪,她爲何知道這就是臺吉大人所住的地方,但小貂已在門口朗聲喊道:“女兒烏洛蘭覲見父親大人。”
謝清溪朝小貂看了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她想過小貂的身份或許不尋常,可是她沒想到小貂居然是這個臺吉的親生女兒。
而臺吉是對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稱呼,當年歷史便是在元朝發生了劇烈的改變,成吉思汗家族並沒有象謝清溪在歷史上學到的那般,打進漢人的地方成立元朝。而最終在號稱戰無不勝的黃金家族,到底是倒在了漢人的手中。
所以小貂竟是黃金家族的後代,她心底忍不住地輕笑了一聲,不過估計她爹也混的不怎麼樣,要不然也不會把親生女兒派到大齊去當探子了,還假裝成一個小村姑。
沒一會,帳簾被人從裡面掀開了,小貂率先進去了,謝清溪跟在後面。待穿過第一道帳簾之後,再掀開第二道帳簾,才能進入整個大帳。而這個大帳顯然是這個臺吉平日裡議事的地方,此時上首坐着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而下首左右則坐着好幾個青年。
小貂進入大帳之後,立即便跪了下來,顫抖地聲音流露出她心中的激動。她道:“一別七年,女兒終於能再次見到父親。”
而這句話顯然也觸動了上首的中年男人,他立即親身,親自將烏洛蘭扶了起來,他打量着烏洛蘭的臉,半晌才道:“你也是長大了。”
待他掃過謝清溪之後,又讚賞地加了一句:“也能替父親分憂了。”
“好了,既然回來了,你便先下去休息吧,”臺吉看着烏洛蘭又說道。
而此時烏洛蘭則是擡頭看了眼臺吉,小聲道:“是女兒將王妃請了回來,所以待父親和王妃談完之後,女兒想親自帶着王妃安置下來。”
謝清溪一聽這話,簡直就是絕了。小貂這話說的可真夠客氣的,合着她就是請自己過來做客的,若不是這會翻白眼實在是有損她威武不能屈的形象,她真他孃的想翻個白眼。
謝清溪一激動,就連髒話都在心裡頭罵出來了。
此時臺吉看了她一眼,還是點了點頭,衝着烏洛蘭和藹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在旁邊坐一會吧。”
謝清溪知道,這個臺吉現在是要麼是開始審問她,或者和她套近乎了。
果真待烏洛蘭坐下後,臺吉便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些威嚴地看着謝清溪道:“恪王妃娘娘?”
謝清溪只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顯然這個臺吉並未在意,可坐在他下首的幾個青年中,卻有人表露了不滿,他看着謝清溪便道:“即便你是大齊的王妃,如今見着我們脫脫臺吉也該行禮下跪。”
謝清溪用一種你腦子有病地眼神看了他一眼後,就冷笑着撇過頭。
此時脫脫臺吉顯然也看見她臉上的不服氣,他反倒是好聲好氣地說道:“王妃娘娘,我無意要你的性命,只是如今你被我們抓來了,如果你是聰明人,便該知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
謝清溪沒想到這個韃靼人,居然還會漢族的諺語,看來他出身確實是高貴。要不是貴族出身,普通的韃靼人根本不會接觸到這樣的漢族諺語。
不過這話卻讓謝清溪笑了一下,她總算是開口說道:“原來你也知道在我面前,不過是條蛇而已。”
顯然漢人這種說話藏一半的修辭方式,讓坐着的這些人並不能立馬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所以謝清溪瞬間又覺得她的諷刺,頗有點對牛彈琴了。
而烏洛蘭因長期生活在漢人的土地上,所以對她說的話立即便明白了,她有些擔心地看着謝清溪,生怕她的一句話讓父親發怒。
“王妃殿下,我明白成爲階下囚對您來說,並不好受,但你要明白,如今你的性命在我的手中,所以你需要聽我的話,而您的丈夫恪王殿下若是想要你活着回去,也該聽我的話,”脫脫臺吉看着她說道。
謝清溪輕笑了一下,眼中竟是蔑視的神色。
此時坐在脫脫臺吉下手的第一個人,立即轉頭對他道:“父親,這個女人如今不過是咱們的俘虜而已,你何必對她這般客氣。依我看,應該讓她的丈夫來贖她,最起碼得一千匹馬,還有一千頭羊,要不然別想帶她走。”
這人說完便哈哈大笑,而坐在他旁邊的人都跟着他的笑聲笑了起來。
而坐在他對面的兩個人,一個只是蹙眉並不說話,另外一個則是擔憂地看了一眼臺吉。
而就在他們還在笑的時候,謝清溪一下子便衝着豎在旁邊的柱子撞了上去,而一直盯着她看的烏洛蘭立即起身大喊,不要。
就在謝清溪要撞到柱子上時,突然衝出來的一個人擋在了她的面前,但她的衝力太大,將那人撞得直衝着柱子而去,而這個柱子乃是撐在帳篷中的,他撞上去後,整個帳篷都輕微晃動了一下。
謝清溪整個人雖是撞在了人肉墊子上,但還是覺得頭昏眼花,眼冒金星的。
而被她撞的阿齋因整個人後背撞在了柱子上,連腦袋都撞上了,此時貼着柱子就往下面倒。而烏洛蘭驚慌地過來,拉着謝清溪便上下打量,驚慌道:“王妃娘娘,你爲什麼要這樣?”
此時整個帳篷的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震住了,謝清溪目光冷冽地看着脫脫臺吉說道:“漢人有句話,叫士可殺不可辱。所以我想脫脫臺吉你必須要知道,我的命還在我手上。如果你們真的想從我丈夫手中得到一點的好處,那就客氣點對我,要不然我讓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顯然她這一舉動徹底地震懾了脫脫臺吉,以及他的這些兒子們。
此時烏洛蘭在一旁,看着她不屈地臉,立即對脫脫臺吉哀求道:“父親,如今王妃坐了一夜的馬車纔來到我們的草原,不如我先帶她下去休息。待遲些時日,您再和她詳談。”
脫脫臺吉也沒想到,這個王妃看起來這麼柔弱的女子,竟是有這樣剛烈的性子。他點了點頭,便道:“烏洛蘭,你好生照顧王妃娘娘。”
沒一會,謝清溪他們就被帶到另外的帳篷。而烏洛蘭看了她身上污糟的衣裳,和裹着泥土的臉立即便說道:“我給娘娘去拿身衣裳和打些熱水過來洗漱一下吧。”
謝清溪沒有說話,待她走後,謝清溪立即轉身到了帳篷裡頭的梳妝檯前,這個梳妝檯並不華麗,上頭也不過放了一個銅鏡,這實在是太模糊了,謝清溪只能看見自己模糊的臉。
可就是這樣,謝清溪還是忍不住想哭了,這大概是她最醜的一次了,也不知道方纔在草地上蹭的時候,臉上有沒有破皮。
她看着自己的臉,又想起在帳篷裡的一幕,她就知道這幫韃靼人綁了她肯定是爲了要好處,不管是牛羊也好,還是銀子,只要他們提出來了,陸庭舟肯定可以答應。
而她在帳篷裡頭表演這麼一幕,也就是爲了震懾住這幫韃靼人,沒想到效果還挺好的。要是這個阿齋沒在第一時間衝出來,她也只能用身子先抵住柱子,這樣頭就不會受傷的。
也幸虧今日她面前的是一幫韃靼人,要是是一羣漢人的話,肯定能看出來她壓根就沒有必死的決心,因爲要真是想死的人,撞柱子肯定是頭在前,身子在後,而她撞柱子則是側着個身子,這樣撞上去頂多就是肩膀青了,半邊身子不能動幾天。
沒個金剛鑽,還真別攔這瓷器活。
此時門口又有了動靜,謝清溪立即轉頭,臉上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果真是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