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端着茶水的手指用力的泛起了青白色,好似不是端着一壺茶,而是千斤重鐵錘。
但她此時已經容不得自己再猶豫,甚至退縮,因爲師兄說得對,即便是控魂之術對南宮商有所傷害,卻比不了靈魄大限已到的危機。
深吸一口氣,她敲了敲敞開着的書房門,待南宮商擡頭看來時,掩飾着內心的不安,謹小慎微的道:“三公子,您先休息會兒,喝杯茶吧!”
“好!謝謝!”南宮商只看了小小一眼,便又翻看着着賬冊。
小小忐忑不安的進去,放托盤時,因爲太過緊張,手有些微的晃動,茶具便相互撞擊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響攖。
“對不起!對不起!”小小慌忙道歉,卻是不敢擡頭看南宮商的臉。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看起來臉色不大好!”南宮商溫和的聲音在小小的頭頂響起償。
小小準備拿起茶壺的手再次一顫,差點將裡面的沸水灑了出來,心頭慌亂的砰砰亂跳,連連搖頭道:“我沒事!我沒事!”
南宮商表情溫和的看着小小顫手倒茶,似乎並未在意她的自稱不對,也沒有再追問她的身體狀況。
只等着小小將茶沏好,然後再次溫言道:“下去吧!”
“是!”小小始終不曾擡頭看他,抱着托盤卻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幾次張口想要說什麼,卻又開不了口。
又翻了一頁賬冊南宮商似乎這才發現她還在,便擡眸露出奇怪的眼神問道:“怎麼?還有事?”
“沒、沒事了!”小小驚得差點跳起來,本能的應了一聲之後,飛快的逃了出去,一頭差點撞進無嗔的懷中。
“師兄,師兄,我……”小小撲進無嗔的懷中,便慌不迭的想要說什麼。
但無嗔卻一把捂住她的嘴,並快速的將她拉到一個南宮商看不到的角落裡,然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對不起,小小,是師兄難爲你了!”
“不是,師兄,是我不好!”小小聞言,方纔的驚惶立即化作內疚,顫聲道,“我舉動這麼反常,我怕三少爺會察覺到不對,說不定不會喝下那杯茶!”
無嗔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可能,臉上雖然閃過一道遺憾的表情,但還是安撫着師妹道:“沒事,若是他發覺不對沒喝,我們再另外想辦法就是了!就像你說的,我們或許可以從王侍妾的身上下手也未嘗不可!”
“師兄!”小小心頭驀地一酸,知道無嗔這是安慰她才這麼說的,南宮睿根本就不喜歡王瀲瀲,就當花瓶一樣的供養着,從未與她有過交集,怎麼可能會允許她進疏默軒。
“好了,什麼都不要說了!你先在這裡冷靜一下情緒,我去看看南宮商那邊是否有什麼動作!”無嗔還是抱着一線希望,希望南宮商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樣,更希望他不會對小小存有任何懷疑。
不然,小小與自己勢必不能再留下了。
無嗔閃身躲到南宮商書房外的一個可以方便看到書房內一切的角落時,才發現南宮商已經不在了書房中,書桌上,小小倒好的那杯茶正冒着熱氣,顯然並沒有動過。
他心中頓時閃過一道不好的預感,人才想要動作離開這裡去帶小小離開,一轉身,卻看到南宮商正長身玉立在他身後。
即便他此時正溫和的微笑着看着他,但無嗔還是莫名的感覺到了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這種感覺,居然是跟在面對升起的南宮睿時一樣的叫人心驚膽顫。
“那杯茶裡放了什麼,把小小嚇成了那樣?”溫和的語調,卻帶着叫人膽寒的危險,而且,單刀直入,直擊重點。
果然是小小露出了破綻!
這個念頭才閃過,又立即被無嗔自己給否決了。
是他輕忽了南宮商,明明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不同尋常人的戾氣,卻還大意的依舊將小小放在了他的身邊。
甚至自以爲是的以爲自己可以騙過從未見過自己的南宮商。
試想,能將靖王府偌大的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是那麼好欺騙的。
腦海中快速轉過這些念頭的無嗔,立即也有了自己的判斷,抱拳躬身施了一禮,不再隱藏的道:“是在下失禮了!還請三公子見諒!”
南宮商並沒有迴避的受了無嗔這一禮,臉上的溫潤依舊,只是眸中沒有笑意:“現在,我能知道無嗔大師,是爲了何種目的讓小小接近我了嗎?”
“三公子果然英明且如此深藏不漏,是無嗔狹隘了!”無嗔暗暗苦笑一聲,忽然感覺自己若是輸在這對兄弟的手中,也並不羞愧了。
“好說!”南宮商簡單的點頭,看着無嗔,顯然是等着他的後話。
“既然三公子知道在下與小小的身份,那必然早就知道貴府中鬧鬼的事情並非虛言了!”既然彼此挑明瞭,無嗔也就再不隱瞞。
只不過,如實的話中,卻還是帶着試探的。
南宮商繼續點頭,非常意外的認同道:“知道!我父王雖不信鬼神,但是我卻是相信的!”
無嗔訝異的看着他,倒是不知是自己在試探他,還是被他反試探了。
“三公子游歷四海,通達八方,必然是見多識廣的,能相信鬼神之說,可見睿智而不盲從!”無嗔只能再在奉承中進一步試探了。
聞言,南宮商卻笑了笑道:“無嗔大師不必再做試探了,我既未當場拆穿小小,而直接來找你,必然不是爲了將你們告發於我父王面前的。而你們千方百計的給我下蒙汗藥,而非毒藥,想必也不是要取我性命。那麼,我便可以將這當成是一種善意的對待了!那麼,你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說,我素來不喜歡畏首畏尾,拖拖拉拉的合作對象!”
無嗔這回便更加的驚訝了。
自然不是驚訝他能夠辨別他自己特製的無色無味的蒙汗藥,而是驚訝他居然一語點穿他的目的,而要與他合作。
審度在目光在南宮商的面上來回掃了幾遍,無嗔想要確定他是否是在試探他。
“看來,無嗔大師是不相信我的誠意了!”南宮商見他懷疑,乾脆點明瞭道。
“不!當然不是!”無嗔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並懷疑別人了,立即說道,“我只是意外,三公子連我想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如何肯就此答應與在下合作而已!”
“原因你當然不用知道!”南宮商道。
“好!我明白了!那麼,在下便直言相告了!”
當即,病急亂投醫的無嗔便道:“既然三公子相信鬼神,那可見過鬼物靈魂?”
“我還沒有這個天賦!”南宮商搖頭,一臉誠懇的道,“不過,我二哥倒是天生的陰陽眼,能夠親眼見到鬼魂!”
“你是說……”無嗔忽然有種預感,自己是不是漏了一些什麼了。
“沒錯,我相信鬼神之說,並不是源於外面的雜談,而是我二哥年幼時曾經告訴過我,他能看見鬼魂之事!”
無嗔頓時就失語了,甚至不知該怎麼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更別談合作了。
“很意外我和二哥的關係不錯?”南宮商再次微笑了,問道,“所以,覺得我們之間的話題進行不下去了,更別談合作的事情了?”
“的確如此!”事到如今,無嗔也只有直言不諱的道,“因爲,在下想要與三公子合作的事情,便是要針對南宮世子的!”
“嗯!猜出來了!”南宮商認真的點點頭,“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想要利用我對我二哥做什麼?若不是太過傷害他的事情,我倒是不妨幫你一次!”
“三公子真會說笑了!”無嗔苦笑道,“若你們兄弟關係不好,在下便是有機可趁,但反之,在下只能擔心自己的安危了!”
“呵呵呵!無嗔大師還真是不必擔心,我們兄弟二人,雖然關係融洽,但總也有意見相悖的時候。比如,現如今我正暗暗反對,卻苦於不能出手的,恰好是你需要的!”南宮商笑得意味深長。
“三公子的意思是……”無嗔心思一轉,恍然明白了什麼,“看來,三公子雖然看不到鬼神,但身邊應該也有高人指點了。”
“不!你錯了,我雖善於與人打交道,也並不排斥你們玄門術士,但我同樣也會尊重我父王的信仰,因此,絕不會違背長者的意願,與玄門術士私下來往。”南宮商道。
這是否決了他暗中與術士打交道的事情了。
“那……”無嗔還要問什麼。
南宮商神色卻是一整道:“有些事情,我覺得無嗔大師還是不要打聽得太過清楚,免得知道得太多,卻揹負不了!”
這是警告了。
無嗔不笨,他不會因爲探人*而失去一個合作的機會。
“好!如此,那在下也就明人面前不說暗語了!南宮世子身邊的靈魄,正是我需要的。但南宮世子將靈魄保護得滴水不漏,令在下潛伏至今都沒有機會得手!而事到如今,所剩的時日已經不多,在下急需在十日之內,將靈魄帶走!只可惜,在下學藝不精,與世子明爭,根本就沒有任何勝算的機會!因此,在下便只有暗鬥,希望還有一線機會!”
“那你要我怎麼做,才能幫到你!”南宮商平靜的問道。
他沒有好奇靈魄是什麼,也沒有打聽無嗔需要靈魄做什麼,只是確定需要他做什麼。
無嗔此時也顧不得猜想南宮商的心思,只要有機會,他自然要緊抓不放手。
“在下需要在世子的書房中設下一個陣法,一個可以立即將靈魄帶走的陣法!只可惜,疏默軒被守護得滴水不漏,我連院門都進不去,更別說是書房裡!因此,纔想到將你迷昏。然後利用三公子進入疏默軒的書房,去設下陣法。”
“那走吧!”南宮商忽然轉身道。
“欸?”無嗔卻是一怔,居然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你不是本就準備立即將我迷昏了,然後利用我麼!那還等什麼?”南宮商一邊走一邊道,“而且,你既然看準了現在這個時機,必然是掌握了我二哥不在疏默軒的機會!”
無嗔此時恍然,不由的對南宮商的心機智慧更多幾分讚賞。
同時暗想着,若是換做南宮商有着南宮騫的野心,與南宮睿爭鬥的話,孰勝孰負,還真是無法判斷了。
——
酒窖中,喝得歡暢的苗採瀟最後還是醉倒在了南宮睿的懷中。
秦堯嘖嘖嘆着搖了搖腦袋對南宮睿道:“你還真是敢讓她喝,也不怕喝醉了發酒瘋,到時可就頭疼了!”
南宮睿卻笑着幫苗採瀟理順了有些凌亂的髮絲道:“她喝醉了只會睡覺,不會發酒瘋的!”
秦堯立即做了個惡寒的動作,齜牙道:“算了,不看你們秀恩愛了,我還是自己去找快活的事情做做吧!”
“請便!”南宮睿道,抱起苗採瀟,走出了酒窖。
此時,外面已近黃昏,漫天的雲霞染紅了半邊天空,初冬的空氣顯得異常的清涼。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一絲涼意,苗採瀟嚶嚀了一聲,往南宮睿的懷中鑽了鑽,感覺到一絲溫暖之後,才又安心的熟睡着。
南宮睿低垂的眸中閃過一道寵溺,嘴角噙着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微笑,踏着晚霞的餘暉往回走。
回到疏默軒時,文宇立即上來前稟告道:“世子,早前三公子來找您,進了書房逗留了片刻,因爲沒有等到您回來,便又告辭離開了!”
“他說什麼了沒有?”南宮睿的腳下頓了頓,隨即便又大步往書房走去。
“只說,等您回來了,請您去一趟玄曲居,他有事找您相談!”文宇道。
“好!知道了!”南宮睿應了一聲,一腳已經踏進了書房。
就在他的腳落地之時,設置在門口的陣法忽然便啓動了起來,隨着一道白光驟然升起,苗採瀟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無意識的叫出聲來:“好難受!”
玄曲居中的無嗔此時通過玄術感應到苗採瀟已經進入陣法,頓時雙眸一亮,立即與小小會意的互視一眼,啓動了收魂陣法。
南宮商面色和善溫和的斜倚在書房門口,嘴角噙着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看着師兄妹二人施術。
但這笑意不過就維持了幾息功夫,轉眼間便因爲忽然出現在面前的某人而瞬即收斂,驚訝萬分的看着來人。
“三弟不是叫人留言,待我回來便找我來玄曲居商談要事麼,此時這麼驚訝的表情,倒是叫爲兄的懷疑是不是下人傳錯話了!”南宮睿目光深沉,似笑非笑的看着南宮商,手裡依舊抱着沉睡不醒的苗採瀟。
方纔,當他的腳才跨過門檻,便已經感覺到了玄門陣法的存在,心知書房之內已經被人做過手腳了。
而在他離開之後來過的,除了南宮商自然不會再有旁人。
再聯想到無嗔師兄妹被南宮商收留,一切便自然而然的解釋清楚了。
於是,他便將計就計,一腳踩下,乾脆便讓陣法啓動,讓無嗔以爲自己或者是苗採瀟被困,然後,他又以瞬息之術,快速的脫離陣法,出現在了玄曲居。
震驚過後的南宮商立即回神道:“二哥說的是,三弟正是留了口信請二哥前來!”
“那三弟邀請我前來,便是要我看看他們的了?”南宮睿朝着瞠目結舌的無嗔師兄妹的方向看了過去,眼神中閃爍着滲人的寒意。
小小終究年紀小,被南宮睿的眼神嚇得手腳輕顫不已。
無嗔一陣心疼,又知今日勢必不能善了,快速的收勢之後,便將小小拉到身後,嚴密的護着,然後堅定的迎視着南宮睿的視線,毫不畏懼的道:“南宮世子,此事乃是有我一人所爲!三公子也不過是被我脅迫,纔將我帶去疏默軒,有什麼恩怨,你便衝着我一人來即可!”
“無嗔大師,本世子與你的恩怨,還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解決的呢!”南宮睿嘲諷的道,“不過,你這次倒是讓本世子刮目相看了,居然能夠挑唆得我們兄弟反目!”
“二哥!”聽出南宮睿言語中的嚴重不悅,看起來溫和淡然的南宮商終於有些不能淡定的焦急的道,“你先聽我解釋!”
“三弟想要解釋什麼?解釋說當真是被他脅迫?還是解釋說不過是想要試探一下我?”南宮睿冷然的又再度轉頭看向南宮商。
被一語言中的南宮商面色有些尷尬的乾笑了兩聲,作了一個長揖,一揖到底道:“二哥,是三弟錯了,還請見諒!誠如二哥推測,小弟不過是想要借無嗔大師之手,試探一下二哥現如今的本事!”
說罷,又對無嗔師兄妹道:“對不住二位,商反利用了你們了!”
小小頓時感覺心頭一痛,躲在無嗔的身後,微顫着身子,沒敢出聲。
無嗔已經數不清今日是幾次苦笑了,抱拳還了一揖道:“三公子言重,無嗔慚愧!”
對於南宮商本就意味不明的態度,無嗔本就猜不透,不過也是賭一把而已,既然賭輸了,也算無怨無悔了。
“三弟,那二哥是令你失望了,還是驚喜了?”南宮睿卻似乎並未看到南宮商與無嗔的互動,依舊沉冷的面色問道。
南宮商卻似乎並未察覺南宮睿正值暴怒的邊緣似的,依舊和煦的笑道:“二哥怎麼會令小弟失望呢!當然也不能算是驚喜了,因爲小弟素來相信二哥的本事。就像二哥三歲便能看到鬼魂在府中飄蕩,四歲便能將鬼魂收服,五歲便會飛檐走壁,小弟心中只有佩服,從不曾有過懷疑與驚疑!”
“三弟記得倒是清楚,爲兄卻是早就忘記了!”南宮睿冷笑道。
“小弟欽慕二哥,自然將二哥的一言一行都記在心中,從不敢或忘!”與南宮睿截然不同的性情,令得南宮商看起來陽光大氣,即便正在脣槍舌劍,也顯然從容不迫。
無嗔在一旁算是看明白了,這兄弟二人絕非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友好,雖不如南宮睿與南宮騫當初那樣水火不容,但也絕非當真沒有一點嫌隙。
只是,看南宮商的樣子,應該不是與傳承的世子之位有關。
他有意要帶着小小先離開,但他身形才微微有所動作,南宮睿便會一眼掃過來,警告着他,不讓他輕舉妄動。
“三弟的欽慕,我可不敢當,若是不小心,這欽慕便是一把利劍了!”
“二哥此話言重了,小弟對二哥的欽慕之心只會如滔滔江水,如何便化作利劍呢!除非——”南宮商笑看着他,停損了一下接着道,“必有化作利劍的緣由!”
“看來,三弟是聽到什麼讒言了!”南宮睿立即會意,眸色再次冷了幾分,並沉聲叫道,“秦堯!”
“小鬼可真是多災多難,還沒消停幾日呢,又差點遭暗算了,真是命苦!”秦堯一邊嘟囔着,一邊從一個陰暗處走了出來,渾身散發出陣陣寒意,令得在場的數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便是醉酒熟睡的苗採瀟,也冷得往溫暖之處又鑽了鑽。
南宮睿摟緊了苗採瀟,投了個警告的眼神過去道:“你不用釋放寒意嚇唬我三弟,他雖然見不到鬼物,但他可不是被嚇大的。”
秦堯立即聳肩收回寒氣,道:“喬瑛那邊已經解決好了,的確是她因愛生恨,咳咳咳,好吧,是因妒生恨,又知是你將計就計毀了她一生。她又不知從哪裡知道了南宮商曾經喜歡喬雨一事,便找人在南宮商面前添油加醋的說你明知道南宮騫聯合了紫竹要害喬雨,但你因爲不喜歡喬雨,爲了打壓南宮騫,便將計就計順水推舟,才害死了喬雨。於是,你這癡情的弟弟,就連你一起恨上啦!”
秦堯說的話,南宮商當然聽不到。
但是無嗔與小小都是修習玄術之人,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無嗔恍然而唏噓的看向南宮商,小小卻是又驚又悲,擰疼了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