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細碎地照在風歸影蒼白如紙的臉上,照出一片慘然的色彩。
風歸影瞪大了眼看着那片湛藍的天空。蒼穹澄澈,陽光不落塵俗。可是這樣的天空也不過是空空如也,沒有一絲一縷的雲,沒有偶爾掠過的飛鳥,沒有透明和煦的微風。
蒼穹廣大,卻又空空如也。
“什麼都,沒有啊……”
他嘶啞的喉嚨裡發出一絲乾澀的聲音,嗓音如同沉悶噸重的鋸木聲。
風歸影向着不遠處的陽光伸出手,可是他的手軟綿綿的使不上一絲勁。他可以看到在陽光中肆意飛舞的塵埃,動了動身想要靠近那片讓人安定的溫暖,可是怎麼都夠不着。
他終於不得不無力地倒在軟榻上,長嘆口氣:“夠不着的。無論我在怎麼努力,都夠不着的。”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風歸影艱難地扭轉頭,只見水雲遊一臉焦慮地飛奔過來,將手中的湯碗隨意擱在地上,大吼道:“將軍,你終於醒了!將軍!”
風歸影瞥了眼那碗中顏色發烏的湯藥:“窟藥麼……原來我還沒有死。”
“嗯,給你喝的!”水雲遊擦了把鼻涕,一手托起他的頭,端起碗就往風歸影口中灌進去:“將軍!你趕緊喝了這碗藥!鍋裡面還有剩下的,你一併喝光它!”
風歸影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他的口中,鼻子裡,都灌滿了苦如黃連的湯藥。他苦苦掙扎着,又被水雲遊死死按下去:“將軍,你不要動!不就喝個藥,你怎麼動手動腳?!”
待水雲遊心滿意足地看着碗底湯藥一滴不剩,他才擡起頭,哈哈笑道:“將軍你終於喝完了……”
風歸影雙眼一翻,朝着來人伸出了手:“謀殺……這是**裸的謀殺……”
豐年瑞箭步而上,一把拉開了水雲遊,怒目圓瞪:“你小子都幹了些什麼?”
“我喂將軍吃藥,你幹嘛攔着我?”水雲遊不甘地推開了豐年瑞,“將軍都醒了,難不成還要我像前幾天那樣子,用嘴一口口喂他?真真的噁心死了。”
用嘴一口口喂他?
這個“他”,是指……是指……
風歸影渾身一抖,驀地惡寒陣陣,胃裡一陣抽搐,翻江倒海起來:“這已經不是謀殺了……這是事關我的名聲的大事,水雲遊,你……”
“我不就犧牲色相給你喂藥罷了,又沒有叫你負責任,將軍這麼緊張幹嘛?”水雲遊別開了臉,“將軍可不知,我是冒着取不到老婆的危險給你喂藥的!”
“那個,雲遊,喂藥有好多方式吧?”
“是啊,我試過好多方式了。”水雲遊把臉轉過來,惱怒地端起了空碗,忿忿不平道,“我覺得將軍你不是真的暈倒的!我用鉗子敲開你的嘴巴,你都不肯喝藥,但用嘴巴一餵你,你馬上就喝下去了……”
一旁的風歸影已經伏在牀頭嘔吐起來。
水雲遊的聲音低了下去:“將軍你不是把我當成湘大人了吧……”
水雲遊話未說完,豐年瑞已經死死捂住了他的嘴,貼近他的耳邊悄聲說着什麼。片刻,水雲遊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忽而一拍手掌,悲切地看了風歸影一眼:“將軍,我懂的。我真的懂的。”
風歸影心中驀地浮現出一陣不祥之感:“你懂什麼?”
“我真的懂的!”水雲遊熱開了那個搪瓷藥萬,“撲通”一聲歸到在風歸影的牀前,眼中隱隱有了淚光:“將軍!我都懂的!你不必如此……你真的不必如此!”
“你在說什麼……”
“將軍,你的心意我都懂。”水雲遊嚎啕起來,“我知道你心裡面覺得對不起我,也知道你放不下湘大人,但你們兩個怎麼就那麼傻呢?再艱難的事情,也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他苦大仇深地擦了一把眼淚鼻涕,“就算我和清淺已經沒可能了,我也還是你的近衛隊隊長,這一點是不會變的!還有湘大人,我會幫你好好照顧她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
水雲遊繼續咆哮:“你們兩個太傻了!怎麼會想到自殺殉情呢……太情真意切了,我真的做不到!你們還要選擇在飛龍湖這個人影稀薄的地方殉情——雖然我打聽知道這是你們兩個的定情地點,很有紀念價值,但將軍你這殉地方情挑的也太偏僻了吧……”
風歸影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倒在那裡。
“將軍,你可不知道,要不是幾個巡邏的禁軍偷懶跑到飛龍湖喝酒,剛好被挺屍的你絆倒,你可就要一命嗚呼了!”水雲遊越說越興奮,滿臉通紅,破銅鑼似的扯着嗓子大喊,“殉情這事兒我還是第一次見着,果然令人揪心!好,找個機會我也要去殉情——雖然說我現在還沒有殉情的對象……”
風歸影看了水雲遊一眼:“我沒有殉情。”
“將軍,你就別搪塞啦……”
“我說了我沒有殉情!”風歸影坐直了身子,冷冷打斷道,“湘廣陵呢?她在哪裡?”
水雲遊驀地噤聲不言,豐年瑞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悄悄溜出了房間。風歸影靜靜地看着水雲遊,水雲遊卻別過臉去,看着窗外明媚的天色,自言自語:“將軍你看,今天的天好藍。”
他把臉轉過來,忽而問道:“將軍,你說人死了以後,是會到天上去,還是下地府去?”
風歸影隱約有些不祥之感,他抓住水雲遊的肩膀,壓低聲音問道:“湘廣陵呢?”
水雲遊別過臉不再看他,他立身慢慢站了起來:“將軍喝藥吧。我去給你倒藥。”
風歸影無力地靠在牀頭,看着自己手腕上放血後紮成的層層繃帶:“雲遊,你告訴我——她在哪裡?”
“湘廣陵,她已經死了。”
那是寂明暄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