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對面的那個胖和尚微微的動彈了一下,肉呼呼的胳膊往前牽動了一下,叮鈴鈴,明明就是一根纖細的鐵鏈,但是在我心裡,就像是繃緊了那根弦被觸動了一般,爲何,要這般比喻?
那血紅的鐵鏈在那黃黃的忘川中一點點的往外拔,而那個彌勒般的和尚,笑的臉上都起了褶子,沒心沒肺,但又那麼滲人。
當時我甚至再考慮,要是我這時候突襲,能有多大的勝算,這人不對,這東西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彌勒佛,要是彌勒佛,爲什麼會在這裡?
啵的一聲脆響,是那忘川中的東西在忘川裡面冒出了頭而發出的聲音,這聲音對於我來說,不亞於是那催命的硅膠之聲,因爲,在那黃澄澄,粘稠像是瓊脂般的忘川上,那血紅鏈子的另一頭,冒出了一個頭頂,一個頂着饅頭烏髮的頭頂。
我心裡涌起了極度不安的情緒,一定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
有些東西不會因爲我們意識不想而改變,就比如現在我不想讓那胖和尚將那鎖鏈拖出來,我不想見到那鐵鏈盡頭那黑髮的主人。
那黃泉之中的黑蛇,遊離在那圖烏黑的秀髮之中,那萬千惡鬼哭號,像是在爲這個即將出來的東西助威吶喊,我的心瘋狂的跳了起來,跳的我呼吸急促,跳的我幾乎忍不住衝上去。
那團浸泡在忘川之中的頭髮溼噠噠的冒了出來,那光潔的額頭漏了出來,那大而無神的眼睛,同樣漏了出來。
“我操你娘!”看見那眼睛,我終於意識到這忘川中出來的女人,就是程妞,我直接用最直白的話,表達了我對面前這個胖和尚的問候!
心裡的憤怒像是那最炙熱的火一般,熊熊將我燒掉,燒掉了恐懼,燒掉了一切!
身子弓着,像是殘影一般朝着那胖和尚衝了過去,下一刻,我狠狠朝着那胖和尚的頭砸去,身上七根胳膊,全是攥着拳頭朝着那胖和尚招呼故去。
砰砰砰,一下下,像是咋中了沙包一般,那個胖和尚絲毫沒有躲開,那頭都被我砸的變了形,乾癟了下去,我啊啊嘶叫着,身上的胳膊像是蜘蛛一般,扣住他的身體,硬生生的將他給舉了起來,然後衝着前面扔了過去。
胖和尚一動,他手裡的那根紅色的鐵鏈就跟着往前動了開來,叮鈴鈴,就算是世界在在優美的鈴聲,都沒辦法跟着鐵鏈脆響相比肩,但是,這麼美的聲音下,居然拴着程妞!
那忘川裡面,被鐵鏈拴着的是程妞,是程妞啊!
程妞的身子硬生生的被拖出了忘川,那溼漉漉的頭髮貼在俏白的臉上,滴滴答答的往下留着黏黃的忘川水,那寬寬的嫁衣,早已被忘川水打溼,緊緊的粘在那程妞的身上,玲瓏剔透的身材凸顯無疑,但更多的是狼狽。
程妞站再忘川水邊,那忘川像是九天掉下來的一般,越是往後,水位越高,到了目力所及之處,那幾乎都是通徹了天地,忘川裡面,是那生生世世不曾墮入輪迴的極端冤鬼,是那多可鑄城的皚皚白骨,是那攢動不止的地獄之蛇,是那骯髒,是那絕望。
俏麗的程妞像是從忘川裡走出來的仙女般,出淤不染,地上燒紅的彼岸花熱烈的映照在她身上,伴着她的紅嫁衣,伴着她白皙脖頸裡的那紅色鐵鏈,在那世間最骯髒最恐怖的忘川爲背景下,強烈的視覺反差,讓人心疼的快要垮掉,程妞喲,程妞啊!就算是我死在這,我也不能讓你在這再呆下去了!
“程妞……”我啞着嗓子喊了前面的程妞一下,那程妞眼睛還是迷茫的,但是聽見我這一生呼喊,眼裡神彩頓生,待到她眼裡焦距重聚,看見我,兩行熱淚頓生,劃過面頰,落在曼珠沙華上面,藤的一下,那血紅的曼珠沙華居然褪了色,成了白色的!
“寅當……”程妞輕輕喊了一聲,千言萬語,都成了這簡單的兩個字一聲呼喚。
不過下一刻,她尖叫了起來:“你,你怎麼來了!”
“哈哈……”我聽見身後傳來笑聲,悶悶的,聲音厚的很,我回頭一看,看見那胖和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那被我砸下的頭顱,砰砰的像是充氣了一般重新鼓了起來。
分秒的時間,那和尚就恢復了原來的面貌,依舊是那和煦的笑容,但是配上彼岸花的紅色,顯的那麼猙獰,我往後退了一點,將程妞攔在身後,對着那胖和尚道:“你是誰?”
那個和尚聽見我問話,笑的更開心了,呵呵,呵呵,像是豬叫一般。
笑着笑着,那胖和尚聲音戛然而止,像是神經病一般道:“人啊,你居然是人。”
說着這話,他笑眯眯的往我這走了過來,眼睛裡滿滿都是異樣,像是狼一般,貪婪而熱切,還跟那些孤魂野鬼不同,那些人對我只有,就想着將我吃掉,但是從這胖和尚的眼睛裡,我看不到那種想吃的,是羨慕,是嫉妒,還有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身子感覺發麻,被他盯得發毛,結好兵字印,衝着那和尚冷冷的道:“你究竟是誰,想幹什麼,爲什麼要鎖住程妞,再往前一步,老子就動手了!”
那和尚根本就不鳥我,已經走到了我身邊不到一米處,伸着胖乎乎的手就衝我摸了過來,道:“人啊,這就是人啊,來,讓我摸摸,讓我,摸摸……”
我見他這樣,再也不客氣了,兵字訣祭了出來,狠狠的衝着面前的胖和尚打去,那和尚沒有理會我拍過去的手,但是眼睛中寒光一閃,朝我我背後看去。
我同樣是感覺自己身後有股異樣,下一刻,我感覺到自己頭上蒙了一層陰影,然後一個寬大像是缸口般的雙面斧從我頭頂上劈了過來。
見這東西,我心裡居然是異樣的衝動,絲毫沒有一點即將被它劈死的覺悟,心裡有個聲音歡呼雀躍,我能控制它,我能控制它!
我閉上眼,手裡的兵字訣狠狠的衝着前面的胖和尚拍了過去,而那碩大的雙刃斧,頓在空中一動,不動。
我手上的兵字訣印了上去,但是那頭頂上的大斧子卡頓在那裡,那個像是彌勒一般的和尚臉上重新浮現除了笑容,但是下一秒,他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那斧子像是開天之刃一般,狠狠的衝着面前的那胖和尚給劈了過去,和尚沒有躲開,噗嗤一聲,那斧頭就從和尚頭頂上砍了下去,那可真的是紅點白的濺了一地,我甚至都能聽見那斧子跟骨頭髮出的吱吱摩擦聲。
那斧子從頭到尾,居然是將這和尚活生生劈成兩半,別管是那腦子腸子,弄地上一灘。
那和尚死的莫名其妙,我甚至都不知道這斧子是從哪裡來的,再看的時候,那斧子已經消失,不過我心裡多少有點想法,剛纔我從那個沒皮紅鬼的卵裡面鑽出來,應該也是這東西的功勞吧。
兵字訣,斧子……
程妞從後面走了過來,撕住我的衣服,喊道:“你怎麼來了!你爲什麼要來!”
我拉着她的手說了句:“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趕緊走,快點的!你陽壽未盡,找到自己的身子,一定能復活的!”
從外面來的匆忙,我是甚至都沒有問自己怎麼才能夠出去,我拉着程妞的手往前走,但是走了兩步,聽見身後傳來叮鈴鐵鏈聲,這時候我不自覺的停了下來,前面是那遮天的忘川水,後面是緊緊關閉的鬼門關,我們怎麼出去,要怎麼才能出去?
叮鈴鈴,程妞走動,她脖子裡的那跟鐵鏈子晃動出聲音。
我站住,回頭看着程妞,但是發現地上那明明是被我劈成兩半的胖和尚,正在飛快的蠕動着,先是靠近在了一起然後那兩堆肉裡面長出了肉芽,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合在一起。
我看着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心裡早就沒了吃驚,在這地獄中,什麼都有可能。
幾秒鐘後,地上的和尚重新站了起來,除了頭上有稍微的紅線般的印記,根本看不出這和尚到底是那裡受了傷。
和尚衝我笑,對我道:“想去哪?你不能帶她走。”
和尚的眼裡對我有一種渴望,我讀不懂。
我對着和尚道:“放我們走,我回去多給你燒點紙錢,她陽壽未盡,不應該留在這的,更何況,她也不應該去那忘川之中受罪。”
和尚只是笑,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我見他這樣,手上重新結成兵字訣,扭頭往後看去,打通督脈而產生的那條胳膊,手裡正握着剛纔將胖和尚給劈成兩半的大斧子。
那個和尚見我故伎重操,呵呵笑着,道:“別說是你,就算是程知節來了,也不能將我給怎麼了。”
我沒有理他,身後的那斧子也沒有衝着他砍去而是衝着他和程妞和中間的那個紅色的鏈子斬殺了過去,但是那斧子劈過,居然從鐵鏈中間鑽過,鐵鏈絲毫都沒有毀掉跡象!
我大吃一驚,喊了一聲:“不可能!”
那個胖和尚嘿嘿笑着,道:“不可能的事情還在後面呢!”隨着這話,他那肥嘟嘟的身子身子飛了起來,衝着我的肚子就是一拳,我身子一飛,那肚子裡的臟腑,幾乎都要完全被揍了出來,這還不算,身子滾了幾下,差點就是掉到那忘川之中。
程妞見我這般,發瘋了,衝着那胖和尚撲去,一副要拼命的架勢,不過她還沒有撲過,那胖和尚身子一動,就衝到了我身邊,飛起一腳,踢在我的胸口,然後我的身子就衝着忘川飛了過去。
一切是那麼的突然,剛剛想要救我的程妞被那胖和尚一帶,身子拖在地上,狼狽的很。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被拖在地上,眼睛瞪的大大的程妞,看着那依舊衝我笑眯眯的胖和尚,心頭蒙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情。
死了,就這樣死了麼?
身子急速下降,那忘川裡面發出的惡臭,那怪笑連連的不能投胎的厲鬼,還有那遊蕩的地獄黑蛇,都在歡呼雀躍,等着我落下去,生食我肉。
“水書,說水書……”耳邊突然響了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似乎就在我身邊。
我哪裡敢有停頓,這時候無疑是我最緊張的時候,身上的狀態也是最好的,嘴巴一張,那梵音喪經般的水書就冒了出來。
水書聲音不大,但是在那萬鬼尖叫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清楚的傳出來,我以爲身下的那些厲鬼聽了我說的水書,會立即停止尖叫,就算是我掉到那忘川之中,也不會被這些東西給咬死,但是我發現,一切都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我身子離那忘川水面現在總共就有不到兩米的距離,能滯空多久,身下那鬼叫聲更大了,我已經看見自己即將變成一堆浮上來白骨的情景。
叮鈴鈴,叮鈴鈴,那鎖鏈拖地聲音是那麼着急,我看見程妞在地上拖着鏈子使勁的往前爬着。
程妞,別怕,我死了咱們兩個正好在在黃泉路上,做一對苦命鴛鴦!一想到這,我的心不在害怕,甚至還有少許的期待。
這個過程說來漫長,但是實際從我被那胖和尚踢到空中,然後現在砰的一聲掉在那忘川裡面,不到兩秒鐘,待我眼前一片赤黃,還沒來得及享受那死亡過程的時候,我掉在忘川裡面的身子一動,硬生生的被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