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生安靜的坐着,小手伸進寬大的衛衣兜裡,掏了掏,摸出一顆棒棒糖,小手攤開着往前湊,瓷娃娃般的小臉兒上帶着討好般的微笑。
“叔叔,給你吃。”
遊單鎧的視線只是略略的盯了一眼他手心裡的那顆彩色糖果,眼眶內漫開些微的笑意,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尤其是裴沐生瓷白小臉上端出來的期翼和乖巧,意外的和腦海裡跳脫出的那張臉重合。
還真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即便從來沒有見過一面,眉眼神態簡直一模一樣。
就連做事的方法都是驚人般的相似。
知道他吃軟不吃硬,剛纔還在踹腳想踢他的命根子,這回又曲折迂迴的討好他。
簡直和他那個媽一樣討打。
“叫爸爸。”
裴沐生的小眼神微微一縮,五官驟然攏了一下,像是極其的不情願,又像是強忍着噁心,還不等人仔細的分辨,他已然笑得更加可愛迷惑,張開小嘴露出兩顆細白的兔牙:“乾爸爸,給你糖吃,你不跟我爸爸告狀好不好?”
遊單鎧感覺心尖像是被一根羽毛撓了一下,癢癢的,渾身酥酥麻麻,很享受這個稱呼。
他笑着用兩根手指粘着糖果,剝開糖衣丟進嘴裡,頭靠進椅背裡,十分享受的咂咂嘴:“晚了,我剛纔已經給你爸打了電話。”
裴沐生嘴角抽.搐了下,臉廓上一閃而逝的怔愣,隨即便被憤怒所取代。
他咬牙切齒的盯着前面那顆腦袋,“你們大人都這麼言而無信嗎!”
“你們小孩都這麼信口胡說嗎!”
他根本就什麼也沒答應過他,何來的言而無信之說。
裴沐生氣得擡了下屁股,又重重的坐下,鞋也不脫,就那麼踩在昂貴的真皮沙發上,小臉兒偏向窗戶那側,悶着聲不說話了。
......
童熙在醫院裡偶遇了陸允溪後,本就陰鬱的心情頃刻又蒙上了一層塵埃,醫院裡人來人往的堵得慌,走幾步都會不小心磕碰到別人的肩膀,她小心挪動着步子躲避着,漸漸的走到醫院外面。
本來想找一個地方等着的,卻意外的看見廉榆陽站在車旁,身上仍舊西裝革履,從車尾這端的位置望過去,隱約看見後視鏡裡他挺拔身軀的側邊輪廓,暖陽的碎光透過樹葉的間隙鋪撒下來,垂落在他微擰着的眉宇上,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中,帶着一絲沉澱的冷肅。
他手裡夾着煙,偶爾才抽一口,一口菸圈含在口腔裡徐徐吐出,微低頭的角度,純白色的煙線恰好隨着風向朦朧在他的臉廓上,神色分辨不清。
童熙遲疑了一下,快走了幾步,靠近醫院正門口粗大的圓柱後,繞路走回了醫院大廳,很快便隱沒在人羣裡。
她穩了下心神,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嘟音響過兩聲被接起,廉榆陽聽上去略顯沙啞的沉嗓鑽進耳朵裡:“熙熙?”
童熙站得筆直,頭頂上恰好有一盞燈,白熾光線拂落下來,籠罩在她優美的天鵝頸上,一字型的鎖骨隨着說話而牽動了幾下。
“你好了麼?”
有人走過來,與童熙擦肩,她本能的往旁側站了一步,面對着的方向恰好能看見正門口,她的視線隱約掃見了廉榆陽身形動了一下,像是捻滅了煙。
“好了,我現在來找你,你在哪裡?”
“我在一樓,掛號臺的左手邊。”
“一樓人很多,你找個位置坐下來,等着我,......我馬上下來。”
童熙愣了一下:“......好。”
本來是不經意看見了他的方向,卻在說話時眼睛定在了那邊。
廉榆陽掛斷了手機,並沒有從醫院正門口進來,而是繞路去了地下停車庫的方向。
童熙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沒有吃醋,更不會貿然的猜測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分明是親眼看見他上了樓,結果卻意外的撞見他站在門口抽菸。
搖了搖頭,把多餘的思緒擯棄在腦外,不太願意去窺測別人的私事。
等了沒多久,她看見廉榆陽走過來,一身挺括的西裝,長腿挺拔,欣長的身影行走在人羣裡,渾身自然散發着他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雅,頻頻引人側目。
童熙的視線,卻不由自主的瞄向他身後,從方向上來判斷,應該是從電梯那邊走過來的。
何必......爲她做到這種照顧的地步。
其實她的心裡,根本就不會多想。
腳步略微的躊躇了下,她主動迎上前去,靠到近前,忽然被他攬了一下腰。
童熙一時不防,身子跌撞進他胸腔,剛想撐他的肩膀退開身,聽見身後丁零當啷藥瓶撞擊的聲響,以及護士提醒讓讓的着急嗓音。
童熙擡起的手頓在他胳膊旁側,手指略尷尬的抿了下他的袖子。
廉榆陽沒有覺察到她的小動作,只在護着她沒被撞之後便鬆開手,然後帶着她往外走去,始終紳士的橫着一條手臂在她腰後側虛扶着。
坐進車裡,童熙不經意掃眼的瞬間,看見了停在不遠處臨時停車位上的一輛枚紅色轎車。
外形和車牌跟上次在高爾夫球場見到的那輛一模一樣。
是陳思思的車。
她扣安全帶的手略微僵滯了一下,腦子裡瞬間回想起她在電話裡哭着罵廉榆陽狠心的話,饒是她再怎麼硬心腸,也不免有些動容。
凝視出去的視線本來是想尋一扇醫院的窗戶,卻不期然的和廉榆陽對視了一眼。
她扯着嘴角,微微一笑。
車子啓動後,一輛停靠在斜對面大樹下的黑色凱迪拉克滅了雙閃燈,車頭緩慢的往馬路中間調轉,跟在廉榆陽的身後。
裴堇年把在方向盤的手看似隨意實則用了死力,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僵凝着一抹肅殺般的沉冷,緊抿的脣角繃出了一絲冷冽,深邃的雙眸注視着前方不遠處的那輛車。
一雙如墨般暈染的眸子,寒峭般的冷意逐漸呈收攏之勢,聚攏在瞳仁底處,慢慢的隱匿,直至面無表情,高挺的眉弓下,黑眸噙着無波無瀾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