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煙這一病,足足睡了三日,到了第四日清晨,才覺得身子不再那麼沉重。
掀開牀帳,坐起身來。外間,春草正好端着水盆走了進來。見她起身,連忙放下水盆,喜得手忙腳亂地問道:“小姐,你醒了?我……這……我去給你準備早膳。”
“別忙……”江雨煙擺了擺手手,輕輕說道:“我睡了多久……”
“小姐你整整睡了三日呢,這幾日可要把我嚇死了,小姐你也不準請大夫,硬是這麼挨着。”春草邊說,邊走到水盆邊溼了溼帕子,遞到江雨煙的手中,“小姐擦擦吧。”
江雨煙接過帕子擦了擦,驀地好像想起了什麼,急忙起身,卻一個眩暈,差點摔倒在地。
“小姐。”春草趕緊扶住她,“你這是想要嚇死春草嗎。”
“哥哥,哥哥的事情。”江雨煙忍住不停襲來的眩暈感,緊緊握住春草的手,期盼地看着她。
“沒事了,姑爺已經派人去幫了少爺了。”
“真的?”
“真的,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小姐你。”
“那就好。”江雨煙呼了口氣,坐回牀邊。
春草拿過她手中的巾帕,幫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滴。
“春草,我想沐浴,幫我準備水吧,身上汗津津的,很不舒服。”
“好。”春草點了點頭。
“睡了這些天,一直沒去像婆婆請安,讓人留下話柄就不好了。”
“小姐你可真是操心命。”春草將水盆端了出去,“我先去給小姐準備早膳,不然空着肚子沐浴,又得頭暈了。”
稍稍用了點小米粥之後,江雨煙拿着乾淨的浴袍走入了浴房。舒舒服服得泡了一小會,想着還是要去給婆婆請安,便趕緊起身穿戴好。
這邊,剛整理停當從浴房走了出來,才發現那邊春草正站在院門外和三夫人的丫鬟小翠吵得不可開交。
“左右都是奴才,你也別仗着你是三夫人的丫鬟,我便怕了你。我也不怕你去告狀,咱們小姐自進了門便規規矩矩,安分守己。憑什麼說扣了咱們的月錢銀子便扣了。哪家的道理這樣欺負人。”
“春草,不得無禮。”江雨煙趕緊呵斥她住嘴,只怕再不阻止,不知她又能說些什麼話出來。
“小姐……”春草委屈地看着她。那邊小翠見她過來,也不行禮,自顧自得扭臉跑掉了。
“誰教你說的這些混賬話。”江雨煙氣得臉色發青,指着春草剛訓了兩句,一口氣憋在心裡,堵得她咳了半晌。
“小姐,小姐你別嚇我啊。”春草趕緊走上前,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好半晌,江雨煙才漸漸止住了咳嗽。
春草委委屈屈得看了看她,低着頭搓着衣角:“她們太欺負人了,今個兒是咱們院裡頭一次領月錢銀子,她們便給扣了。”
“多少銀子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的。”江雨煙撇了她一眼,微微喘着氣。
“按慣例,老夫人每月二十兩銀子,各院夫人們每月十兩,小小姐也是每月十兩,其它貼身的大丫頭是三兩,小丫頭們是二兩……”春草以爲江雨煙問她被挪了多少銀子,便掰着指頭,一五一十得說着。
江雨煙煩躁地擺了擺手:“不過十幾兩銀子,就惹得你這樣和人家吵?”
春草擡頭看了看江雨煙,突然一顆眼淚滑了下來:“小姐……春草是什麼樣的人,小姐您難道不知道?可如今……如今不比從前了。老爺去了,少爺還沒能力撐起一個家。家裡的生意還要小姐你跟着擔驚受怕。前幾日,您去春紅院找姑爺,帶去的二十兩銀子一下子便用了出去……處處都要用銀子,可小姐您的壓箱底我不想動啊……”春草越說越傷心,眼淚開了閘便收不住。
江雨煙聽得心酸,滿滿的怒氣硬是被她的眼淚給澆沒了。又不知如何勸解,只能拿着自己的絹帕走上前幫她擦眼淚。
春草越哭越傷心,心裡的委屈一股腦全倒了出來:“咱們來沈家也有段日子了,姑爺總共就來過一次。別院的丫頭們打心底裡就瞧不起我,我還得處處陪着笑臉。老夫人也沒說給咱們院添些小丫頭,大事小事都是我,今個兒還不給咱銀子發足了。那小翠說,三夫人要做新衣裳,又說孃家要做生日,得送賀禮。我氣不過,和她理論,問她爲什麼不去賬房支銀子,她說這些事兒和賬房說了,但是得等等才能支,又說是要的急,等不及了,說咱們院沒什麼應酬,硬是把咱的銀子先挪走了,我就不信,她連十幾兩銀子都拿不出,還不是看咱好欺負。”
江雨煙無奈,輕聲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你這是嫌自己做的太多,沒有小丫頭幫襯着你麼?往後,能我自己做的事情,我便自己來,這樣好麼?”
“小姐,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春草擦了擦眼淚,啜泣道。
江雨煙輕嘆一聲:“咱們也不急等錢用,拿去就拿去吧。你明明知道,三姐姐是婆婆的孃家侄女,你這樣大呼小叫得和她的丫頭吵,她回去還不學給三姐姐聽。說不定,最後還要傳到婆婆那裡去。傳來傳去,誰會保證沒人說我這個進門不多時日的妾室攛掇着自己的丫頭和姐姐吵。你說……”
“小姐,是我太沖動了。”春草胡亂得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現下可怎麼辦,萬一三夫人惱了,直接告到老夫人那裡去,不是,不是連累了小姐你麼?”
“哎。”江雨煙嘆了口氣,“我正要去給婆婆請安,順便探探口風,若是婆婆還不知道這事,稍晚些,我帶着你去給三姐姐陪個不是。你也要拿出點誠意,給小翠道個歉。”
“恩。”春草使勁地點了點頭。
江雨煙理了理衣裙,往老夫人的院子行去。
老夫人端着茶盞坐在廳內正笑眯眯地喝着茶,看起來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江雨煙稍稍放了心,趕緊上前行禮。
“免了,趕緊坐吧。”老夫人溫和地揮了揮手,“看起來氣色還是不大好,要不要傳個大夫來看看。”
“不用了,婆婆。”江雨煙恭敬地回話:“從小的老毛病了,換季的時候會有些不適,過幾日自己便好了。”
“那就好。”老夫人點了點頭,又循例問了另外幾位媳婦些家長裡短的小事,便要她們各自散了。
江雨煙出了廳堂,想要等着唐秀晚出來,親自道個歉,卻左等右等也沒見她的人影。心內暗自焦急,擔心她是進了老夫人的內堂說了她今日不敬的事情。
那邊,唐秀晚果然哭哭啼啼地像老夫人訴着苦。
老夫人沉着臉,半晌沒說一句話。
“姑母,她這才進門幾日,便攛掇着丫頭和我對着幹。我這以後還怎麼當家。”
“你也知道現在你當家?”老夫人生氣地喝道,“總是這麼不知眉眼高低。我爲什麼攥着後院裡的事情不放手,還不是因爲你不長進?孩子孩子讓老二佔了先,外面的生意又讓老四插了手,好不容易,等着言昔鬆了口,將家裡這些大小事交給你打理,你倒好,這才幾個月,就扣着月錢銀子不放。”
“我……我不過是找些由頭,想給她個下馬威。”
“我知道你的心思。”老夫人斜睨着她,“不過是言昔貪新鮮娶進門的小玩意,也值當你這樣鬧得雞飛狗跳的?”
“她纔不是什麼小玩意呢,相公他都幾年沒再納妾,好好的怎麼又納了一個,看着就像個狐媚子,說不準就和孫柳兒一樣,是個下賤胚子,還沒進門就已經和相公……”
“好了。”老夫人打斷了她的話,“是不是小玩意都不要緊,我反正……”話未說完,老夫人又生生住了口,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有這些精力不如想辦法讓言昔進你的房,早點給我生個孫子,我便是死了,也放了心。”
“姑母……”聽她這樣說,唐秀晚趕緊上前安慰。
“好了好了。”老夫人擺了擺手,“機靈些,別總是讓人家拿了話柄,若真像你說,她能在言昔跟前說上話,等言昔從揚州回來,她再去告上一狀。言昔趁着這個機會,拿了你的當家,你又能說什麼?”
“啊?”唐秀晚又急又惱,“這可怎麼辦?”
老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道:“我這只是猜測,其實老五那孩子,看着還算安分,應該不會去告狀。再者,言昔臨行的時候,也沒去和她打個招呼,只怕你我都高估了她在言昔心中的分量。這個丫頭反正對你無害,你便不要再去和她交惡,能化解便化解了,說不定對她好些,她感激你,往後還能用得上。”
“是的姑母,還是您厲害,幾句話一說,我心裡就通透了。”唐秀晚笑着偎進了老夫人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