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政和帝亦是心中一愣,可到底反應快些,一把推開劉節轉身奪過身旁護衛的鋼刀擋下黑衣人的迎面一劍,大喝道:“住手,朕乃當……”
殺氣撲面,斜喇裡猛地一劍飛快刺來將政和帝的話截斷,絕不給他半分表明身份的機會。
“叮叮——”兩枚鋼鏢凌空射下,撞開刺向政和帝身旁的兩把長劍,兩個皇家暗衛從天而降試圖護在政和帝身旁,卻被五六個如商量好了般的黑衣人騰身而起從半空阻截下來,只堪堪在包圍圈外纏鬥。
劍氣凜凜,金石交接之聲不絕於耳,另一面高地的樹叢後,楚月如同待捕獵的猛獸般靜靜蟄伏着,耐心地等待着最好的時機,直到——
“咻!”一個皇家暗衛拼着肩膀被削下來的風險,將手中的求救信號彈再次拉響。
時機到!
袖中的劍柄滑下,楚月轉頭對張斯飛快吩咐道:“去接應翎白的那邊,先送他回家。”
語畢,腳尖一點,楚月從樹叢後飛身而起,足尖往那參天的大樹上一借力,直直朝溪邊的戰局掠去。
沒錯,什麼麒麟祥瑞,一切都是她精心設的局。政和帝一心求仙,自三年前有地方官員將一隻通體雪白的烏龜當祥瑞獻上金鑾殿而加官進爵後,這幾年各地蒐羅的各種祥瑞就沒斷過,使得各地百姓叫苦連天,御史勸諫的摺子一份份往上遞,使得政和帝不得不收斂。
可大多數人都沒發現,所有祥瑞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其他地方的祥瑞,世人大多覺得祥瑞之物應當生與人跡罕至之地,所以哪哪兒都能出祥瑞,就是京城這人口密集的地界兒被忽略了。
的確,就造假的騙子來看雲京城是東廠錦衣衛等偵緝衙門的根據地,若是造假風險大,絕不是個出祥瑞的好地方,但云京乃天子腳下,這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先天條件,比如說,若是雲京的地界出了祥瑞,皇帝會不會親自來看?
如今的答案很明顯。
“噌——”泛着寒光的劍身如電般自劍柄出激射而出。
混跡江湖多年,與英雄救美、拔刀相助一道楚月乃是做得相當熟練,面若冰霜正氣凜然,何時出劍如何落地,出手還是出腿還是丟暗器,第一招劍式爲何,一劍封喉還是刺心窩,楚月心中都有一套滾瓜爛熟的流程。
比如落地後對着受害一方露個微收下頜的側臉比較有俠骨凜然絕世高手的感覺,或者以擡眸驚鴻一瞥的方式來打個照臉,兩者塑造效果都是槓槓的,只是後者比較適合用來收割佳人芳心,因爲接下來就該全程露側面對敵了。是以根據今日的救助對象楚月選擇了前者。
以常規的天神降臨之姿落於戰圈,楚月擡手一劍挑開兩個黑衣人的長劍,就勢一個旋身以側面示政和帝,擺完形象後楚月一個最簡單的平沙落雁之勢拉開架勢,劍勢已看得見的速度,一點一點愈趨凌厲,一柄長劍舞得滴水不漏,卻在背向之時看似凌厲實則輕描淡寫地化去凌厲劍勢,暗暗朝黑衣人的領頭一點頭。
黑衣人頭領會意,身子一側,故意賣出個破綻教楚月一劍刺上手臂,然後旋身避開大喊:“點子棘手,扯呼!”
話音一落,只聽“砰砰”幾聲,十幾個黑衣人同時丟下煙幕彈,一時間溪邊白濛濛的煙幕四起,仿若平地起了濃霧一般,伸手不見五指。
良久,風起煙散,一切歸於平靜。
“參見劉公公。”楚月飛快一回身,朝劉節拜下。
“皇上,皇上您沒事兒吧!“劉節的眼皮都沒朝楚月擡一下,在楚月拜下的同時飛快朝政和帝奔去。
楚月的面無表情,繼續拜她的,只是眼底的波光飛快一閃。
“混賬東西,朕回去再治你的罪!”政和帝一把甩開劉節扶上來的手,怒道。
“皇上,奴才知罪,奴才冤枉啊……”劉節膝蓋一曲就跪倒在政和帝面前,順便擋住了他朝楚月而去的去路,哭訴道:“奴才執掌東廠,爲皇上盡忠,負責偵查百官,定是那些小人……”
“夠了。”
堂堂一國之君,竟被一個奴才帶累得險些命喪黃泉,簡直荒唐!政和帝一腳將劉節踢開,朝楚月走去。
“微臣大理寺丞楚月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楚月本朝着劉節跪的膝蓋一移,再次朝政和帝拜下。
“平身。”政和帝在楚月面前站定,負手道。
“謝皇上。”楚月站起身,可頭卻仍是微垂着,不敢直視政和帝。
“你就是那個楚月,不在大理寺當值,來此作甚?”雖然方經歷一場刺殺,政和帝的衣衫有些凌亂,可這一切並不妨礙他的帝王威儀,緩慢的語速,有條不紊的問話,皆是一種君臨天下上位者的氣派。
所謂王者霸氣,即便政和帝如今沉迷丹藥已遠不如當年,可到底當初的皇位也不是嗟來的,那種多年沉澱的老謀深算,楚月即使垂着眸,仍能明顯地感覺到他那銳利的審視。
“回皇上,下官來此乃是爲了查案,前些日子刑部遞上來一京城本地的案件,臣覺得仍有疑點,是以親自前來探查。”
有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大理寺丞正刑之輕重,手中亦有查案的權利,若覺得刑部量刑不準,或遞上來的案卷仍存有不妥之處,便可駁回,或者像這種京城地界的案子,親自出來探查一番也是可以的。是以她早已留心壓了幾本京城周邊的案卷,只待這一日以一個毫無破綻順理成章的理由出現在這裡,若是換做在兵部,不免又要費上許多周折。
“哦,大理寺丞主正刑之輕重,每日都有各州府遞上案卷,探查這等小事,吩咐手底下的捕快去辦便是,何以親自出來探查?”政和帝問道。
“回皇上,本次案件的受害者乃一六旬老翁,只有一個不識字的啞兒子,又是在這深山之地,微臣恐怕辦案捕快嫌路遠天熱,又是那樣的苦主,心煩氣躁不能詢問清楚,是以親自出來探查。”楚月不卑不亢道。
“原來如此!”政和帝眸中的銳利漸收,脣邊盪開笑意,“楚大人這般盡職盡責,實乃我北程司法衙門之幸!擡起頭來。”
“是。”楚月拱手,領命擡起頭。
面前的少年身材挺拔五官周正,眸色清涼,眉宇間隱透着一股正氣,而且武功高強,才智上亦不輸他人,看着楚月,政和帝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般的神采飛揚文韜武略。
“好,好一個青年才俊!”政和帝撫掌大笑,復而又正色道:“楚月聽旨!”
“臣接旨。”楚月忙跪下。
“大理寺丞楚月救駕有功,文韜武略,實乃不可多得之人才,特晉封驍騎尉,賞黃金萬兩。”
“臣領旨,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進宮的腰牌,有了此物你便可進出皇宮。”政和帝轉眸看了眼劉節,示意他將自己的腰牌遞給楚月。
“謝皇上恩典!”楚月接過腰牌。
按北程的制,四品以上的官員方可得到進宮的腰牌,驍騎尉亦不過正五品,仍舊是沒有資格進宮的,除非有皇帝欽賜腰牌方可進宮,但仍有一般大臣,需得層層通傳稟報方可。
“參見皇上!”
“參見皇上!”
正當楚月接過腰牌之時,肖銘與趕來救駕的御林軍先後兩步到達。
“平身。”政和帝朝御林軍一揮手,同時亦是對楚月道。
“追到沒有呢?”政和帝問跪在另一邊的肖銘道,眸中帶着壓抑的急切。
“卑職無能。”肖銘道。
聞言,楚月微垂下的眸中劃過一絲嘲弄,之所以非得讓“麒麟”顯身,便是料定政和帝定會讓武功最高強的肖銘去追,翎白的輕功卓越,又早已熟悉地形,將人引入深山打個轉絕對沒有問題。
“蠢貨!”政和帝氣急,一腳踢向跪在地上的肖銘,卻又因此次秘密出宮之由不好當着衆多御林軍宣之於口,只好壓下怒意,道:“擺駕回宮!”
“奴才遵旨!”被晾在一旁良久說不上話的劉節趕忙貼上前,殷情地服侍政和帝下山,一面飛快回頭,陰森狠毒的眸光狠狠掃了楚月一眼。。
“微臣恭送皇上。”楚月似無所覺,一掀衣襬再次跪地,直至政和帝與御林軍走遠方纔起身。
“玉少。”灰影一閃,方纔領頭刺殺的黑衣人已包紮完畢,換了一身衣衫來到楚月面前。
“此次多謝各位鼎力相助,楚某感激不盡!”楚月拱手道。
“玉少客氣了,既閣主命令雲京地界的隱星閣衆人全權聽玉少吩咐,屬下等人定鞠躬盡瘁。”灰衣人道。
這回刺殺之事爲保萬無一失,她讓王掌櫃調來的都是隱星閣裡在京的高手,既把氛圍營造的千鈞一髮,又不傷政和帝,並且刺殺的名目是爲的劉節,當然不是爲了陷害劉節,雖然這回趁機殺了劉節是個絕好的機會,但她要的是他身敗名裂被國法治死,只是堂堂一國天子竟被一個閹人殃及池魚,好教政和帝領略一番,北程百姓那隻知有劉節而不知有皇帝心情。
“此事以後,東廠定會全力排查,各位還是快速速離開雲京,先避過風頭,以免被東廠的番子尋到蛛絲馬跡。”楚月道。
“是,屬下告退。”灰衣人一拱手,騰身離開。
樹影搖曳,清脆的鳥鳴聲聲,楚月抖了抖佔了灰的衣襬,回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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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熱的日頭漸弱,當楚月悠悠然踱回城中之時已近放衙的申時。
“大人。”方進城門不久,張斯迎面走來遞上一個信封。
“嗯。”楚月將信封一收,做戲做全套,既然說了出城是去探查,是去收集證據的,自然要有結果出來。
“大人,翎公子叫屬下告訴你,他晚上決定去品香樓。”張斯道。
這個傢伙……
楚月心中升起一抹無奈,不由得搖頭失笑,“好,既然答應過他事成之後京城各大酒樓隨他選,咱晚上便去品香樓。”
話音未落,耳邊突然響起馬蹄聲,楚月下意識往旁避讓,卻不想那馬兒竟在她身邊停下。
“上馬。”
熟悉的聲音響起,楚月擡頭一看,竟然是宋景暄!
“宣王殿下,下官……”
“上馬。”宋景暄的手一伸直接將她拽上了馬背,揚鞭絕塵而去。
“大人,大人……”張斯追上兩步,到底無法,只好先回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