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大營的御林軍往御書房而去的時候,皇城南門那邊,樑王姍姍來遲。
這位領着府邸私兵的樑王殿下今日一身甲冑,身材本就高大的樑王穿上這一身甲冑之後,便和沙場征戰的武人無異。
只可惜的是這位樑王殿下穿過南門,路過皇宮甬道的時候,很快便發現一件足以讓他大驚失色的事情。
甬道之前,有一顆頭顱被高懸在角樓飛檐上。
樑王定睛一看,那顆被高懸在半空的頭顱便是陳飲。
那位本該是前途無量的皇室子弟,死於今夜。
樑王停馬不前。
甬道之前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御林軍將士,人人提刀看着這位想着要謀亂的樑王。
皇宮裡已經傳下旨意,生擒樑王者,賞黃金萬兩,官升三級。
其實若不是那位皇帝陛下實在是想看看起事失敗的樑王到底是個什麼姿態,生擒樑王的條件是要換成取樑王首級的。
……
……
欒平提着一壺酒,坐在遠處的某座高樓頂端,坐在他身旁的是他視作傳人的欒言,同欒平這個修士不同,欒言是個實實在在的讀書人,要不是之前被欒平提溜上來,打死欒言都不會爬到這麼高的地方來坐着看那座皇城的。
欒平看着皇城之中的幾處稀疏光亮,伸手指着那些地方說道:“樑王爲何今日會敗,除去沒看清楚我之外,便是他太急了,興許是知道那封信不是真的,可在那些謀劃之後都沒有見到我表態,便想着應當是我已經默許了,他之所以有這麼想法,還不是因爲太想坐上那把椅子了,想卻不能抑制,這不是一個好君王。所以樑王今日會敗,只不過陛下今夜也做錯了一件事,所以樑王還是能贏。”
欒言聞言一怔,“陛下做錯了一件事?”
欒平點點頭,“真以爲這些小國能在延陵立國是因爲延陵歷代皇帝都宅心仁厚?不過是不願意爲滅國而付出代價而已,陳國也好,周國也好,都並非那麼簡單的。陛下今夜派遣大內高手去那座荀府,在陛下看來,是一招秒棋,甚至真是一步秒棋,樑王既然能反,齊王自然也可能會反,因此今夜斬草除根,這無可厚非,可實際上,還是錯了,但真要說誰錯了,這件事根本上還是那位先皇錯了。”
“何以見得?”
欒言疑惑不解。
欒平平靜道:“先皇有些事情沒有告訴陛下。”
說完這句話,欒平拿起酒壺喝了幾口,想起了那位挺有趣的先皇,在朝政上兢兢業業,可私下裡卻是更喜歡木匠活,至今相國府裡都還有那麼好些東西都是出自先皇的手筆,這之中便包括了欒平最喜歡的太師椅。
先皇對於欒平的信任,遠勝於其他任何人。
因此在駕崩之前都深信不疑欒平不會離開陳國,所以有件事便被先皇不經意遺忘了,沒有告訴現如今的皇帝陛下。
才導致了之前那位皇帝陛下做出的那個愚蠢決定。
仔細想來,其實這一切的根源還是在欒平。
欒平扯了扯嘴角,“這個黑鍋我不背,再說了,爭來爭去不都是你的兒子在那把椅子上坐着嗎?”
欒言怔怔失神,不知所以。
——
李扶搖推開窗,看着遠處皇城光亮,轉過頭對謝應說道:“我想來想去,那位樑王應該是成不了事了。”
謝應驀然一驚,“爲什麼?”
李扶搖認真說道:“我找人代寫的信他都能信,哪裡會是那位坐在龍椅上那麼多年的陳國皇帝的對手,這位樑王帶兵打仗厲害,可不管怎麼看,始終是比不過那位陳國皇帝啊!”
謝應下意識的按住家傳寶刀棲客,然後沉聲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李扶搖看着謝應,“我也不知道,畢竟那位欒相國還沒有走,有好些事情我不敢去做,只不過現在,咱們可以先去樑王府那邊看看,看看這位樑王有沒有什麼後手。”
謝應點頭,然後便要轉身下樓。
李扶搖喊住他,無比認真的說道:“真的不要想其他的東西,性命很重要,不要輕易丟了。”
謝應轉過身,看着窗外風景,“國在前,謝應在國之後。”
李扶搖張了張口,終究是沒有說出些什麼來。
謝應灑然一笑,“李扶搖,記得我之前說過的事情!”
李扶搖看着謝應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我之前在白魚鎮當說書先生的時候,看過許多故事,也講過許多故事,有好些個我都不太喜歡,可是爲了生計還是要說,有好些個我很喜歡,可也說不出來,畢竟沒人喜歡聽。你謝應這種性子,既像在那種沙場喋血的將軍,又像那些一心爲國的俠士,真的,喊你一聲大俠,不爲過,但我不想今晚對你說上一句謝大俠,走好!”
說起謝大俠這個稱呼,李扶搖不知道爲什麼覺得有些開心。
謝應皺着眉頭,“謝家本就是武林世家,你叫我一聲謝大俠又怎麼了?”
李扶搖揉了揉臉頰,哈哈笑道:“走走走,一起去看看再說。”
謝應有些厭惡的說道:“走歸走,別想着到時候搶我的風頭,不然我這柄棲客殺陳國人之前,先在你的胸膛上劃開一道口子。”
李扶搖默不作聲,但笑意不減。
最後走在街道上,他還笑着喊了一聲謝大俠。
然後他纔想起了一件事。
那些話本小說裡的大俠,可都是以八個字作爲註解的。
那八個字?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
——
齊王府裡今夜寂靜無聲,先前皇宮來人傳喚那位齊王,被王府管家硬生生給回絕了,不是因爲這名王府管家膽子大到連皇帝陛下都不放在眼裡了,而是那位管家,的的確確只能回絕把這件事給回絕了。
因爲現如今,那位齊王殿下,不在府邸裡。
那位齊王現如今在荀府內。
那座荀府宅子,存世時間之長,真的算是世所罕見,恐怕整個淮陽城裡,除去皇城的建造歷史能比得上荀府家宅之外,其餘便沒有任何一座建築能夠比得上這座荀府了。
荀府內,時間不短的物件,比比皆是。
今夜齊王殿下便從荀府內的一處庫房裡拿了一對夜光杯在後院的石桌旁對月飲酒,可惜這一對月光杯,一隻在石桌的一頭,裝了一杯酒,那個站在石桌旁的齊王妃卻是一點去拿起那隻酒杯的興致都沒有。
留着齊王獨自喝着酒。
這位陳國藩王今夜來到荀府的理由倒是很簡單,齊王妃說是要和他喝酒賞月,於是他便來了。
等來到這處後院時,齊王妃沒有半點要和他喝酒的想法,於是他便只能獨自一個人喝酒。
後院四周有數位荀府豢養的江湖高手,都在盯着這位齊王殿下,不讓齊王今夜離去。
齊王喝了半壺酒,看着掛在半空的月亮,總算是開口問道:“王妃,你準備把本王留到何時?”
齊王妃看着這個至今都沒有半分慌亂的齊王,眼裡閃出些疑惑,但很快消減,“等皇宮事了,王爺自然便能離開了。”
齊王隨口問道:“王妃就不怕樑王兄今夜事敗,大家一起共赴黃泉?”
齊王妃譏諷道:“王爺這些年過的日子,其實和死人有什麼區別?”
“王妃真以爲本王這些年的樣子,是自己裝出來的,而不是本王自己想這樣過?”
齊王仰頭喝了一口酒,平靜說道:“本王是真看不上那個位子,皇兄也好,還是說樑王兄也好,想要便去爭就是,本王只做一件事,那便是保你和你身後的荀府安然無恙,可你們偏偏不信本王,本王又能如何做?”
齊王妃漠然不語,不想說話。
齊王喝完一壺酒,正要張口要下一壺酒,忽然聽到前院生出了一陣廝殺之聲。
荀府內火光四起。
隱隱有人影在府內四處遊走。
齊王嘆了口氣,將那隻月光杯放在桌上。
齊王妃神色有異,就要走出幾步去前院看看。
齊王在身後提醒道:“記得本王說過的話。”
齊王妃充耳不聞。
荀府前院,一衆大內高手躍入其中,正在尋找齊王妃。
戶部尚書荀方自從看到那麼些大內高手涌入院中之後,便神色變得十分頹廢,那名領頭的老者站在這位戶部尚書面前,開口說了句話,語氣淡漠至極。
“交出齊王妃,或者是讓她自己上吊便是,老夫不願意多費工夫,陛下要的是齊王妃的腦袋,至於你們這些,還沒說,老夫也不會如何做。”
恰好來到前院的齊王妃聽到這麼一席話,臉色煞白。
誰都沒有想到那位樑王殿下這麼快就輸了,還輸的一敗塗地。
——
後院裡,齊王殿下起身。
那些奉命看着齊王的荀府高手“眼睜睜”的看着齊王離去。
片刻之後,石桌上的那隻月光杯片片碎裂。
來到前院的齊王看着那些大內高手,只說了一句話。
“本王的王妃,誰敢輕辱?”
就這麼一瞬間,齊王妃紅了眼。
嫁給齊王這麼些年來,她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真的像個男人。
齊王轉過頭,看向齊王妃,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