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我們的高三剛一開始,學校就爲我們重新組好了全新的文理重點班。只是我們剛分班結束就被分到了不同的高三班級,再一次見面,很多人甚至叫不出名字。
其實後來才發現,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你會發現並不是每一個同學都是同學,也不是每一個朋友都想和你做朋友,大多數人都忙碌於自己的事情,就連空氣都是緊張的。
我也被時間推着往前走。
早上一邊用手抓着頭髮,一邊用嘴叼起作業直往教室跑,你以爲提前十分鐘到教室已經很早了,可是你會發現,有一半的學生早已經坐在自己座位上開始背單詞或者做數學了。
課間十分鐘根本來不及上一個廁所,因爲光排隊就要花上十五分鐘;後來爲了減少自己上廁所的次數,乾脆水也不喝了,一杯水可以在杯裡從早呆到晚,上廁所的次數也與吃飯保持了完美的一致。
班主任很有先見之明的,在教室後邊放了一排桌子,誰要是困了可以站在那裡聽課,漸漸地,我就成了那裡的常客。
晚飯有時候真的來不及吃,後來就養成了不吃晚飯的習慣;高三的作業真的是寫不完的,凌晨1點了,宿舍裡還有很亮堂,眼皮已經睜不開了,還要努力看着面前已經變形到認不出的試題……
這個時候,學生們最大的願望就是突然停電,只有這樣,我們纔可以很坦然地讓自己逃離一下。
一輪複習時,老師要我們學會斷舍離,把所有用不着的東西都收回宿舍,或者直接扔掉。扔掉過去,才能更好地迎接未來嘛!
我在桌腳的一沓70多分的數學試卷裡找到了那份筆記。思前想後了好久,終於還是決定了。
“同學,你好,可以幫我叫一下你們班的劉妙文嗎?謝謝你啊!”
對,我和劉妙文不在一個班裡了,即便他也是選擇的文科。其實他本有機會也有實力進入重點班的,可是那段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的成績呈斷崖式下滑,嚇壞了我們所有同學,更嚇壞了老師。
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我還算幸運,勉勉強強能擠進重點班。
至於影響他成績的原因,他不願意說,我也就不再開口追問了,我想我能夠理解他的。
“劉妙文,有人找!”
“嗨,你把這個給顧裡吧。”我遞上手裡的筆記本。
“他的筆記爲什麼在你這啊?哎,不對啊,這不是你的字嗎?”他翻了幾頁,隨口問道。
“哦,這是我去年剛到高三這邊,閒來沒事的時候整理的,想想他如果集訓回來,可能剛好會用得到吧。”我低頭說着,沒有人能看到我的表情。
“行吧,等他回來吧,不過話說,你爲什麼不親手給他啊?”
“對啊,小別勝新婚嘛!這麼長時間沒見,你都不想他嗎?”程登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了。
“我就不去了……”
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就像沒有任何人知道劉妙文和林夕之間發生了什麼一樣。
身邊的朋友都以爲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只有我們當事人自己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這條名爲青春的路上,總有人走着走着,就消失了。而我們都默契地,不再回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時隔一個月,等來了顧裡的質問。
“他們沒有告訴你嗎,這是我之前跟着高三上課時整理的基礎筆記,現在用不着了,想着給你或許還能發揮一點作用。”
“你自己的筆記?那爲什麼文化那部分只有兩頁內容啊?數學呢,數學也不完整啊!”
“因爲,因爲我覺得那部分對我來說很簡單,就沒有整理。”
“那數學呢,數學筆記你要怎麼辯解?”
“我,我,我本就不是一個從一而終的人,對任何事情都只有三分鐘熱度,學習上是這樣,別的,別的方面也是如此!”
從一而終,就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筆記還沒有寫完,我們的故事就結束了。
“咱們能不能好好說話,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沒有!”
“那我們和好吧!”
和好?這兩個字太美好太誘惑了,我承認我動心了,它差一點就擊碎了我所有的防備和狼狽。
他以爲我沉默是在跟他較勁,其實是失望和慢慢疏遠,他以爲我在執拗,其實是想着往事和過去告別。
“沒別的事就掛了吧!”
嘟嘟嘟……
“我們不要再聯繫了!”
這是我主動發給他的最後一條消息,發完之後,我又立馬把消息刪掉,看着空白的信息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只是,我清楚地知道,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我從沒有想過我們之間這麼快就潦草收場。
此時才發現,原來放棄繼續喜歡一個人,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也沒什麼舍不捨得的,就是趴在教室的書桌上,突然能靜下來,聽到窗外的風聲了。
久違的真實感,讓人很舒服,這本就應該是我的生活。
每一個失望的人都該有個新的開始。我也是。
有人說過,小虎牙的我很可愛,所以我戴上了牙套,不敢肆意大笑,也不再去主動開口講話。
有人說過,留長髮的我很溫柔,所以我剪了短髮,再也不用擔心沒有備用皮筋,也不用花上五分鐘去洗頭了。
我開始不善言辭,喜歡獨處,喜歡安靜,不再輕易吐露自己的心聲,獨立不喜歡麻煩別人,性格隨和卻一身戾氣,滿身荊棘又不想傷害別人。
身邊人都說我長大了,有了同齡孩子不曾有的成熟和穩重。
對啊,那些令我一下子就長大的事情,要永遠記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丫丫會主動給我打招呼;週日的閒暇時間會過來找我,我們一起去學校後門的蘭州牛肉拉麪館吃上一碗拉麪,順路買點水果;沒有人提前知道我中午要洗頭,可是她會給我帶一份中飯,那是我最喜歡的芝士焗飯……
我們好像和好了,彼此都心有靈犀地沒有再提及之前的不愉快。
一個週日,我們兩個照樣出去逛一逛。
“安姐,我的暗戀好像失敗了。”
“怎麼了?”時隔好久,再一次聽到感情問題,我好像沒有了之前的熱情,也少了那一份八卦。
“你知道嗎,其實和你鬧彆扭沒多久,我就後悔了,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好給自己找事幹。”
“所以,你給我畫了那些畫?”
“嗯,那只是一部分,我還給郝旭陽畫了,整整一本。”
“給我十張,給他一本!用一個成語來說,你知道你這是什麼行爲嗎?”
“啊?”
“重色輕友!”
她苦笑一聲,似乎並沒有聽進我剛纔的話。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可是他並沒有珍惜。”
“這很正常啊,我們對一個人好,不能以他會回饋給我們相同的好作爲前提,這不是感情,這是交易。”
“我沒要求他會對我好。”
“那你在憂愁什麼呢?”
“他好像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就是他現在的同桌。”
“同桌?日久生情,這種事情實在是太正常了!”
“我難過的,不是他喜歡的女生不是我,而是他明明什麼都知道,卻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我前段時間跟他聊天,他居然說他把那些畫弄丟了。”
“可能不是故意的,也可能就是故意的。”
“那是我花了無數個週日的時間才完成的,我那麼珍惜的東西,在他那裡竟然那麼……”說着,她開始啜泣,這是她很少有的。
我用手拍一拍,以示安慰。
“可能是你們兩個人緣分太淺,但這也不能算是你們沒在一起的理由,不過是各有各的追求罷了。”
“啊!我以爲你會安慰我說,如果我們晚一點遇見,比如大學,一切都會不同呢。畢竟……”
是啊,我是朋友眼裡的情感導師,可我現在偏偏在自己的感情裡一塌糊塗。
“其實,我不太明白,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只是覺得,註定要錯過的人還是不要再遇見了。”
丫丫,對不起啊,沒辦法繼續安慰你了,我也成了那個在被窩裡哭慘了的小孩子。
其實我也曾經想過,也許真的是我和顧裡認識得太早了,別遺憾,我們有緣會再見的,到時候,他剛好成熟,而我也剛好溫柔。
可是,我現在明白了,錯過了的人就是錯的人,從來不會因爲我願意等,或者說能多熬一點時間,就變成對的人。
所有不合時宜地相遇,都遺憾地讓人心疼,而這是成長的必經修行。
一路上,我們聊了好久,最後我們手裡什麼東西都沒有,爲了不白出來一趟,我就在路邊隨手買了幾個橙子。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吃橙子了?”
“哦,沒有,就是正好看見了,隨手買幾個。”
想來,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吃橙子了,大概就是第一個聖誕節的時候,別人都送的蘋果,只有他送了我一個超級大的甜橙,還用一個超級好看的盒子裝起來了,那個盒子現在還在我家裡的書桌上。
一人提着一兜水果回了學校。
日復一日,期末考試來了。
期末考試,藝術生應該會回學校參加吧?
我們與藝術生的教學樓只是隔了一條街,平常是不會互相走動的,當然,如果有牽掛的人,沒有什麼能夠阻止。
我努力讓自己每天看上去積極,陽光,萬一有一天他出現了,希望不會失態。只是我想多了,直到最後一科考試的時候,我還是沒有見到他。
考試結束了,收拾一堆寒假作業,踏上了回家的路,當然,仍舊只有十天的假期。
這是我沒有爸爸的第一個春節。
按照家鄉的習俗,家裡有直系親人去世了,三年不能貼春聯,掃房子也要留出一個小角落不許掃,聽老人講,那是去世的家人回來過年駐足的地方。
我很不喜歡這些儀式感,就好像一切都在提醒你,爸爸不在了;可是又告訴你,他沒有走啊。
說起來,爸爸剛走的那兩天,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就好像跟往常一樣,去外地做工程了。可是時間長了,長到一年快要結束的時候,也就意識到了,人啊,回不來了。
這半年來,我經常會夢見爸爸,都是一家人平常生活起居的片段,每一次都是那麼的真實,可是夢醒之後,才發現,現實的冰冷。
我收拾着家裡,把爸爸生前用的東西都翻出來了,其實沒有多少,很多都被燒掉了,隨他一起,化爲灰燼。
我的父親很平凡,什麼都給不了我,可是卻又什麼都給了我。
最大的一個念想,就是爸爸生病之前一起拍的全家福,這是我們唯一的一張,就放在那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裡。
東西都在的啊,可是人去哪了呀!
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好像都來不及說一聲永別,就永別了。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嗎?
今年,是我最煎熬的一年,發生太多措手不及的事情,真的很迷茫,很後悔,無能爲力,無可奈何。但是我相信,熬過去,一切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