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各種走親戚, 陪親戚,等危霓徹底閒下來時,已經過完了初七。
初八危霓正想着找個藉口去找易笙, 誰知易笙主動將白貓送了過來。早上八點接到電話的那一瞬危霓還有些懵, 反應過來後激動得連睡衣都忘了換, 穿上睡鞋就跑了出去。
“易笙!”
大老遠的就聽到了女生喊他的聲音, 易笙回頭, 目光隨着女生的身影而動。直至她跑到他身邊停下,他的視線才定格在她略微泛紅的臉頰上,不自覺地揚了揚脣。
“我就知道愛妃會想我。”危霓低頭揉了揉愛妃的腦袋, 眼神卻忍不住偷偷瞟向易笙。
十多天沒見,他越來越好看了。
易笙盯着女生低垂的腦袋, 雖看不見她的神情, 卻也知道她此時肯定嘚瑟得眉毛飛揚。大多時候她都是張揚耀眼的, 不過這會,這套毛茸茸的純白色睡衣倒將她襯得軟萌。易笙的心莫名軟了軟, 順着她的話說:“嗯,它想你了。”
危霓聞言笑了,伸手想將愛妃從易笙懷中抱過來。誰知愛妃不情願似的稍稍掙扎了一下,她一時沒注意,差點讓愛妃從懷裡滑下去。
好在, 易笙及時出手幫她托住了貓身。
抱穩後, 危霓才發現兩人的手不知何時碰到了一起。她偷偷看了眼易笙, 他好像沒注意到, 神色平靜地把手收回去了。
她心中莫名涌上一陣失落, 只是一兩秒,又擡起頭來, 重新揚起笑容。
隨後,她的視線落到易笙耳朵上,發現他的耳朵不知何時被外面的寒風凍得通紅,這纔想起來招呼他進門:“外面有點冷,你要不要先進來?”
易笙搖頭:“今天開學,車還在等我,我就不進去坐了。”
危霓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小車,雖有些遺憾,也只能淡淡感慨一句:“高三真慘,這麼早就要開學了。”
易笙揚脣:“走了。”
“開學見。”危霓看着他離開,目光有不捨,見易笙走到車前停了下來,她立即揚了揚貓爪,喊道:“在學校好好學習啊!”
大人總是這麼叮囑小孩的。
易笙回頭看她,眉眼無奈又寵溺,磨蹭了好些時間才上車。
這下是真走了。
目送易笙離開後,危霓抱着愛妃進院子。手上的重量似乎重了點,她盯着愛妃圓了一圈的貓臉,上手揪了揪:“愛妃,你這是從唐朝回來了。”
*
這個寒假過得比想象中要慢,但也終於迎來了開學。剛開學學校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林彩轉學了。
聽到這個消息,危霓有些愕然,但最終也沒說什麼。倒是高曉薇,對危霓更加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新學期和過去沒什麼不同,不過是危霓心態變了。她越來越期待圖書館的晚自習,不用做什麼,安靜地坐在易笙旁邊看書就很滿足了。
可能是兩人走得太近,學校裡始終有關於兩人的緋聞。危霓沒有刻意去澄清,還是那句話,她不是喜歡解釋的人。
只是這些緋聞終於傳到了林正哲耳朵裡。
開學半個月,他第一次找危霓談話。
校長辦公室。
面對林正哲,危霓一如既往地沒什麼好表情。她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玩手機,腳下翹起二郎腿,絲毫不顧及林正哲打量她的目光。
只是這次,林正哲卻出乎她意料的平靜。
林正哲盯着她看了半餉,眸裡情緒複雜難解。上學期期末考試危霓的成績排名進入了前一百名,他十分意外,他是真沒想到她進步會這麼快。他在表彰大會上表揚了包括她在內的一批優秀進步學生,當時心裡是真的爲她開心。
她看似依然叛逆,在他面前沒什麼變化,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成長。
開心是真的爲她開心,可更多的是憂愁,對於那份懵懂的感情,她比他想象中的認真。
一個女兒已經陷進去了,他不想另一個女兒也被傷到。並不是覺得易笙那孩子哪裡不好,相反,他其實很喜歡那孩子,只是......
林正哲心中輕嘆了口氣,突然有些感慨:“當初把你抱在懷裡時還是小小的一隻,眨眼就要成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危霓手指僵住,眼神閃了一下又恢復冷漠:“有事說事,我沒時間聽你說廢話。”
林正哲沒有生氣,只是神情有些無奈:“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聊天,只是我總要比你見識得多,有些話你還是要聽的。”他歇了口氣,繼續說:“我原本以爲你只是一時好玩,現在看來你確實很喜歡他。”
危霓不知道他突然提起這個是什麼意思,心裡警惕起來,說話帶刺:“怎麼,你又要多管閒事嗎?”
林正哲搖了搖頭,只是問她:“妮妮現在知道什麼是愛情嗎?”
危霓幾乎脫口而出:“反正不是你那種噁心人的感情。”
林正哲臉色變了變,盯着她看了半天,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不再廢話,直接說出了他想告訴她的事情,“你知道易笙收到了M國大學的offer嗎?”
危霓愕然地看向林正哲,一時忘了反應,只聽見他繼續說:“易笙沒有跟你提起過吧,看來.......他沒打算告訴你。我不否認他是好孩子,只是妮妮,你有沒有想過,你們根本不合適。”
危霓表情怔怔的,不知在想什麼。
林正哲看她失神的樣子,輕嘆了口氣。女生往日裡齜牙咧嘴的尖刺都被打擊焉了,可見這個消息對她打擊有多大,可他必須要說。他倒不是覺得危霓配不上易笙,只是覺得,跟一個太優秀的人在一起會很累。而她,本來不需要那麼累。
“你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或許以危家的條件,你也可以跟着他出國,不過我看你外公未必捨得吧。”
林正哲還說了些什麼危霓聽不清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辦公室的,茫然地看着外面的藍天,一時竟不知道該往哪去,去找易笙嗎?
說什麼?
質問他爲什麼不告訴她,他要出國的事情?
可,這本來就是他一個人的事情,爲什麼又憑什麼告訴她呢?說到底,她沒有任何資格干預易笙的選擇,他本來就那麼優秀,能被這麼好的學校錄取也不意外吧。
讓她記單詞,是不是以後還打算和她交流?
明明知道這樣說不通,明明知道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或許他想讓她和他一起出國,可她此時卻不敢那樣想了。
她自作多情太多次了。
......
晚上危霓沒有去圖書館自習,易笙發來了消息,問她:(怎麼沒來自習?)
(今天有點困,打算睡了。)發出這樣一條信息後,危霓忍不住想,他都拿到錄取通知書了,還在自習,真是好習慣啊。
(那你早點休息。)
恭喜......危霓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上的字,手指僵硬了好一會,才刪掉。內心不免涌上一陣失落,其實還是希望易笙能主動跟她說這件事情。
她知道易笙不善言辭,她以爲她比別人都要多瞭解易笙幾分,卻不想,她也被他排除在外。
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危霓將手機扔到一旁,不再回信息。
隔日,高三學生舉辦家長會。
高曉薇不知從哪裡跑回來,一臉八卦的表情對危霓說:“老大,我看見易學長的媽媽了。一看就是很好相處的長輩,你真的不去偷偷瞧瞧你未來婆婆嗎?”
好奇是真好奇,但危霓心情不太好,不怎麼想去。
“別鬧。”
“嘿嘿嘿,老大慫了。”
陳佳瑤和劉欣怡在一旁跟着高曉薇笑她,危霓懶得辯駁。她翻着易笙給她的筆記本,有一下沒一下地臨摹他的字跡。
嗯,越來越像了。
“老大,易學長他......他媽媽......來了,”高曉薇真的驚了,失手拍了幾下危霓的肩膀,結結巴巴說道,“好像是......是來找你的。”
不用她說,危霓也看到了。
傳話的同學走到她面前,說外面那位女士找她。她很意外,更驚訝地是,她見過。
心裡突然有些不安,卻還是立即起身走了出去。
“原來是你啊。”許青青對危霓本人還有些印象,只是當初沒細問她的名字。
危霓見許青青認出了她,禮貌地打招呼:“許主任。”
許青青溫和地笑了笑:“在學校裡不用叫我主任,叫我許阿姨吧。”
危霓聽話地喊:“許阿姨。”
許青青看了眼走廊上各個不斷朝這邊掃來視線的學生們,很隨意地提起:“我第二次來學校,對這裡不太熟,危同學有時間陪阿姨到處逛逛嗎?”
危霓點頭,實際上她也沒法拒絕。
兩人在學校的林蔭小道上漫步。雖說是故人重逢,但那種見證別人親人逝去的回憶畢竟不太美好,許青青也沒怎麼敘舊,而是感慨道:“真是緣分啊,你和阿笙竟然是一個學校。”
危霓不知道回什麼,只是禮貌地笑着。
“阿笙性子冷淡,其實我也好奇他會對什麼樣的女生感興趣。看到你,我好像明白了,可能就是獵奇心理吧。危同學確實和其他同學不太一樣,男生對這個年紀標新立異的女生都具有好奇心。”說到這,她頓了頓,特意解釋:“你別誤會,阿姨不是對你有意見。只是你們還小,不太明白感情這回事,容易犯錯。”
危霓神情怔怔的,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他已經收到了M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不希望他因爲別的什麼事情耽誤了學業,阿姨這樣說,你明白嗎?”
她明白嗎?
危霓神情依舊茫然。
說了半天,女生一直沒出聲。許青青看着她出神的樣子,輕聲喊她:“危同學?”
“抱歉,我剛剛走神了。”危霓勉強笑了下,眉眼裡透出幾分落寞,“我只是在想,如果危女士還在的話,她會不會也這樣溫柔地告誡我,早戀是不對的行爲。”
見她提到危漣,許青青臉上浮現內疚:“抱歉,我無意提及你的傷心事。”
“沒什麼。”危霓搖搖頭,她其實能理解,誰會希望自己的小孩和壞孩子走得近呢。她的名聲確實不好,不怨誰,是她自己把名聲變成了現在這樣,她承受得起任何人帶有偏見的目光。
何況,阿姨的話已經說得很委婉了。
“許阿姨,你放心,我和易笙沒有在一起,他不喜歡我。”像是在努力說服她,又或許是在努力騙過自己,危霓又重複了一遍,“我也不喜歡他。”
許青青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挺驕傲的孩子。
“前面就是校門了。”危霓挺直脊背,面色平靜地說:“許阿姨,我還有課,就不送你了。”
......
危霓並沒有回教室,而是漫無目的地在學校裡又逛了一會。隨即,不知想起什麼,她離開了學校。
危霓很少在上課這種時候回家,家裡只有傭人,看她恍惚的神態不太對勁,連忙給危楚恆打了個電話。
時隔一年多,她終於邁進了危家祠堂,在一排牌位中看到危漣的名字,想起了她走的那天。
那天,危漣說想見林正哲。
於是她跑到林家,求那個女人讓她見林正哲。那女人不肯,站在她身邊的林彩當時說了一句:“媽,哪裡來的野丫頭啊?”
野丫頭。
如果沒有她們,她又怎麼會變成野丫頭。
她突然明白了,她們是不會讓她見林正哲的,所以她準備硬闖。可沒想到,一通電話打來,接到的是危漣的死訊。
她怎麼那麼輕易地就拋下她走了,明明她還在努力,努力讓林正哲回家。
可是,好像一切都沒意義了。
踉踉蹌蹌趕到醫院,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她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危漣怎麼能那麼狠,怎麼能一句話都不留給她。
是累了吧,就當她是累了吧,否則她要怎麼告訴自己,其實危霓一點也不重要。
“如果你還在,我會不會是另一種模樣,”危霓眼眶漸漸染上紅色,只是嘴角笑得嘲諷,“你會不會也替我說一句話。”
不會的。
她一直都知道。
其實危霓一點也不重要。
“明明小時候你們都很疼我,是我不乖你們才故意這樣懲罰我嗎?”
“我還記得你經常給我唱的歌,”危霓聲音哽了一下,“現在想想我好像真的很不乖,就爲了多聽你唱幾句歌哄我,故意不肯睡覺。”
“其實我早就學會了......”
沉默了很久,危霓輕聲哼唱: “夜空空,燈依舊,清風拂垂柳,帶去遲遲問候......”
慢慢哽咽的聲音,終究承受不住奔潰,她蹲在地上埋首放聲痛哭。
“爲什麼啊?”
“爲什麼要走啊......”
門口走近的身影停住了腳步,危楚恆隔着門縫,看着裡面泣不成聲的人,沉穩的臉龐上是掩飾不住的心疼。卻也閃過幾分慶幸,憋了這麼久,她總算哭了出來。
哭吧,哭完就好了。
一切都會好的,他保證。
危楚恆不記得危霓哭了多久,他站得腳都麻了,而屋內的女生似乎哭累了,就躺在地上睡了過去。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將人抱起來送回房間。
“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次日危霓直到午時才醒過來,吃飯的時候危楚恆說幫她請了兩天假,她也沒什麼表情,臉上情緒淡淡,吃完就回房間了。
江穎瑩擔憂地看着女生的背影:“妮妮怎麼了?我看她的神情不太對勁,不會又像去年那樣把自己關起來吧?”
危楚恆堅定道:“不會。”
危霓回房間,打開手機發現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還有短信。她給高曉薇回短信說家裡有點事,然後一眨不眨地看着易笙的信息。盯了很久後,將手機關機扔到一旁。
又躺回牀上。
翻來覆去睡不着,危霓乾脆起身,將畫本拿出來,只是剛下筆就覺得筆下的輪廓太熟悉。她怔了下,筆尖在整張紙上劃出一條長痕。盯着那條痕跡看了幾秒,她面無表情地撕下扔進垃圾桶裡。
隨後,她又站起來,走出去。路過家裡的琴房,像受了某種蠱惑,她直直走進去坐下。那日四指連彈的畫面浮現在腦海裡,危霓不免有些困惑。
什麼時候起,她的生活裡,處處都是他?
......
再次回學校是兩天後,她剛回學校沒半小時,易笙就來教室外面找她了。
說起來,這應該是易笙第一次主動來找她,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吧。危霓扯了扯嘴角,待心情平靜到毫無波瀾時,她才起身走到教室外。
易笙盯着她看了幾秒,兩天不見,她好像有些憔悴。正好他想帶她出去放鬆一下,順便慶祝他考上了心儀大學。
“妮妮,你有時間嗎?”
危霓神色冷淡:“有話就在這裡說吧。”
“你怎麼了?”易笙察覺到了危霓的不對勁,實際這種不對勁在兩天前就開始了。可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她突然就變得冷淡了。
危霓目光看向操場上的人,想着那些在心裡反覆醞釀了很久的話,很熟練也很平靜地提了出來:“易笙,你知道我當初爲什麼要接近你嗎?”
易笙薄脣微抿,心裡隱隱不安,他並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