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2月25日。
身高有一米七八的孫 殿 英,身着一身灰藍色戎裝,更顯出他清清瘦瘦的身材。腰上扎着一根寬寬的皮帶,足蹬鋥亮的馬靴,連同他那斜挎的槍帶,都在閃閃發光。再加上他那光光的腦袋,早春的陽光照射下,有點耀眼,渾身散發着一股精幹之氣。
他和四十一軍 軍 部的一干下屬及參謀、副官和衛兵等,正押着大隊軍馬,浩浩蕩蕩地走在北平通往熱河的平熱大道上。
現年已44歲的他,雖然身居軍長高位,卻曾整天爲幾萬人馬的吃喝拉撒發愁。這前前後後的事,也是他常常爲自己五年前乾的那次驚天動地的盜墓事件而找的註解。
可是從打1928年掘開東陵以後,再到後來輾轉進駐山西晉城,因軍費短缺,或各種各樣的原因吧,他又放任手下,盜掘過好多大小的古墓。可再也沒有一個古墓,像乾隆和慈禧墓那樣,珍寶充棺盈槨,抱柱貼壁,車載斗量,數不勝數……
他常常心中感嘆,再也沒有得到過價值連城的玩意。可他自感那以後的收穫,從另一方面遠遠大於東陵盜寶。他爲之隱隱高興的就是,後來遇到的一些傳說中的共 產 黨 人,是偶然,也可能是命中註定。
1932年秋,宣 俠 父受中國共產黨組織委派,去駐山西晉城的四十一軍做抗日工作。晉城四十一軍軍部有勤務兵報告說城外有一人求見,自稱叫宣 俠 父……孫軍長一聽,他不是那位把老 蔣晾在一邊 ,自黃埔軍校退學的那位嗎?聽說活動能力極強,有三寸不爛之舌,能來我四十一軍做客,求之不得……
於是,他高興地說:“傳我的命令,所有官員都與我出城五里接見一位客人,騎兵團,準備五匹好馬,我要以最高禮節,出迎……”
孫 殿 英率領的官員人等,其中也有幾個晉城當地的士紳名流,都盛裝前往。他們步行接到五里店,只見是有一個風塵僕僕的人,高個子,黑臉堂,長得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都表現不俗。
孫 殿 英上前一步,雙手抱拳,笑着說:“敢問先生可是宣 俠 父宣將軍?”
宣 俠 父一邊大步向前走,一邊早已打量了半天這幫人了,又見身後有人拉着五匹膘滿肉肥的駿馬,上前問話的人舉止又不一般,已猜中八九分,忙拱手還禮說:“在下正是宣 俠 父,那您一定就是孫軍長了?”
孫 殿 英點頭稱是,有副軍長查鳳亭上前一一介紹,宣 俠 父也分別拱手施禮。介紹完畢,宣 俠 父指着這五匹馬對孫 殿 英說:“孫軍長,鄙人只是一介書生,何勞軍長如此大禮相迎,實不敢受啊!”
孫 殿 英聽他這麼說,眼睛一亮,高興地說:“將軍是世人皆知的黃埔怪才,能來我晉城一晤,是我四十一軍全體將士的大幸,亦是我孫 殿 英本人的大幸……這樣相迎我自感太低了……”
宣 俠 父說:“這麼高擡兄弟,怕有失軍長厚望啊!”
副軍長查鳳亭一揚眉毛,笑着說:“中國有句古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孫軍長求賢若渴,愁的就是沒有知心朋友。他說的都是心裡話,宣將軍且勿客氣……”
說完,孫 殿 英居中,兩邊官員雁翅排開,同時高聲說:“宣將軍,請……”
孫 殿 英一行人把宣 俠 父迎進晉城,來到北大街四十一軍軍部,分賓主坐定。軍部伙房加緊置辦酒菜,孫 殿 英軍長,查鳳亭副軍長,王柱石參謀長和丁伯廷旅長等幾個41軍高層長官人士陪宣 俠 父吃茶。
宣 俠 父不免一邊喝茶一邊與他們說些沿途的風土人情,家長裡短。中國正處於多事之秋,國內形勢波濤洶涌,很是堪憂。宣 俠 父幾句話就由日常瑣事引到了國家大事上。
說起國事,孫 殿 英不免唉聲嘆氣,他說:“宣老弟,宣將軍,你離開黃埔算離對了,蔣 介 石這個人爲了一個人說了算,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孫 殿 英就沒你那氣魄……”
宣 俠 父被他的話逗得哈哈大笑,說:“軍長,我那叫氣魄嗎?我那叫氣人……”在座的幾人都被他倆的談話逗得笑了起來。
宣 俠 父幹了一盞茶,說:“可別說我氣魄大,您那氣魄還小嗎?世人皆知馮 玉 祥將軍把溥儀趕出了紫禁城,孫將軍您掘了滿清的墳,舉番當今中國,還有誰對統治中華二百多年的韃虜下過這樣的狠手呢?”
孫 殿 英剛喝了一口茶,聽他說到此,一口茶沒嚥下,都噴了出來……衆人都笑開了,他擦 了擦嘴巴說:“從前也有人這麼說過,可宣將軍您有所不知,我正爲此事苦惱呢……”
宣 俠 父驚訝地說:“軍長因何苦惱,是張 學 良也不發糧餉嗎?”
孫 殿 英放下茶盞,仰身依着靠背,嘆氣地說:“我孫某人是把韃虜的墳給掘了,可我什麼也沒落着,現在只剩個盜墓將軍的罵名……”
說完,他求救般地看着宣 俠 父。宣俠父又喝了口茶,正裝其事地說:“軍長要洗刷盜墓將軍的罵名倒也不難。”
孫 殿 英說:“蔣 介 石只會排除異己,指望他是沒戲了;少帥聽老 蔣的,丟了東北,也在進退維谷苦不堪言;敢問宣將軍有何良策?”
宣 俠 父說:“現在的中國,日本人得隴望蜀,步步緊逼。蔣 介 石國 民 黨執行攘外必先安內政策,打得是消極抗日的算盤。少帥對放棄東北,使東北大好河山落入日本人之手後悔不迭。由於執行蔣 介 石不抵抗政策,而背上了不抵抗將軍的罵名。最新消息不可一世的日本鬼子正加緊侵略熱河省,少帥也正調兵遣將要與日寇在熱河決戰?”
孫 殿 英說:“少帥是要與日寇決戰,已找我談過話,命我部爲第九集團軍序列開赴赤 峰抗日……”
宣 俠 父說:“918事變之後,日本鬼子佔領了東北,蔣 介 石爲了保存實力,僥倖認爲鬼子不會向南侵略了,事實勝於雄辯,鬼子向熱河侵略的腳步就沒停過。
在日本鬼子的血腥屠殺下,北起白山黑水,南至遼南、燕山,共 產 ***的抗聯,和不下三十萬人的抗日義勇軍,正與鬼子血拼到底。張 學 良都能後悔當初,整軍開赴長城一線,說明他與老 蔣還真不是一類人。
少帥都想揮淚殺回東北,以洗刷不抵抗將軍的罵名,軍長您爲何不能,前去殺敵禦寇,把盜墓將軍的罪名洗刷?
我華夏大地上都是龍的子孫,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大丈夫看着外敵踐踏國土,怎能裹足不前?讓中華人民死於日本人的鐵蹄之下,大好河山盡遭三島倭人踐踏?我們決不能和蔣 介 石國 民 黨那些人同流合污,出賣祖國和良心……”
他越說越激昂,“啪”地把茶盞放到了茶几上,說:“現在,舉國上下,在共 產 黨的倡議下,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都已行動起來,誓把日寇趕出中國去……”
孫殿英聽得激動不已,也“啪”地把茶盞放下,說:“我他媽還是個軍人嗎,少帥那麼說,我怎麼還糊里糊塗的?您這麼一說,我心明眼亮,有道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來來來,我們痛飲三百杯……”
孫軍長爲今天能走在去殺敵抗日的大道上而慶幸不已,他心中太感謝 宣 俠父了,這個人活寶一樣;說話如潑下的珠子,濺起的玉石,讓人一下就開了竅。任命他爲四十一軍的秘書長是不是太小了?
雖然不時有撥馬返回來向他或參謀長王柱石請示命令的參謀和傳令兵,總打斷了他的思緒,但他還免不了愉悅地走進回憶中,他想到了正在馬前的李顧問,還有政訓處少將處長韓 林 符,還有李顧問的那個侄兒李 奇,他任命李 奇爲作戰科長……這些人呵,早要遇到你們,我孫 老 殿可能就不會去盜墓掘墳了……
那年欠了大半年的薪餉沒着落,本來還想把陳舊的裝備換一換,唉,就鋌而走險了,可誰知寶貝到手了,卻成了燙手的山芋,圍繞着珍寶出現了那麼多煩心事,着實驚動了南京,驚動了北平……他萬不得已,從中拿出些價值最高的東西,打點各界,才讓自己過了那道難關……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