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夕陽漸漸西下，天邊泛起一抹橙紅色的晚霞，遠處的山巒在餘暉的映照下，輪廓變得柔和而朦朧。
街道兩旁的燈光逐漸亮起，昏黃的路燈下，樹影婆娑，微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一輛警車，從臨江府開出，穿行在光暗交織的街道上，往警局而去。
林川就在這輛警車上。
臨江府住宅區，離安陵警局倒是比幸福小區近得多。
不過由於下班晚高峰，原本十幾分鐘的路程，要多花不少時間。
車上。
“沈警官，我這個案子，是個怎麼回事？”林川和神前期坐在警車後排，趁着堵車的工夫，便問道。
“林川同志，你現在是犯罪嫌疑人，這是能問的嗎？”
沈倩倩轉過頭來，眨眨眼笑道。
按照規定，這時候的確不能透露案件情況。
林川嘴角一抽：“沈警官你這是卸磨殺驢啊！”
沈倩倩盈盈一笑，便說道：“林川，你的這個案子也確實玄乎，據說在臨沂那邊鬧得挺大的，這不，他們派了兩位警察過來，與我們聯合審理伱的案子。”
“這麼重視？”
林川眉頭一擡，神色略有些詫異。
一般而言。
小案子，基本都是通知到兄弟單位（警局），由兄弟單位協助調查情況，這樣可以省去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只有特大的案子，才需要親自派人過來，進行聯合審查。
“那可不？”
沈倩倩撇撇嘴，微瞪了林川一眼，幽怨道：“誰讓你不安分一點？”
她倒是相信林川。
可是，秦思思跟她說了基本的情況，大量的事實依據，讓她有點擔心起了林川。
萬一林川有個好歹，嗐……
這傢伙，真不讓人省心。
“沈警官，我冤枉啊！”林川立即叫冤了。
“真是冤枉的就好了。”
沈倩倩抿着嘴笑道，旋即，冷不丁問了一句，“林川，你盜過墓嗎？”
嗯哼？
林川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客觀上沒有，主觀上有。”
“啊？”
這次輪到沈倩倩一頭霧水了：“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什麼叫‘客觀上沒有，主觀上有’？”
林川打了個哈哈，笑道：“就是說，我沒有盜過墓，但是我有過類似的想法。”
準確的說。
應該是：現實裡沒有，模擬世界裡有。
“你說你沒盜過墓，我不相信，但說你盜過，我也不相信。”沈倩倩也開始胡言亂語了起來。
“倩倩，你這是什麼意思？”林川不由得問了句。
“你沒盜過墓，怎麼寫出了七星魯王宮那麼真實的摸金筆記？”沈倩倩反問道。
“我想象的呀。”
車後排，林川一臉真誠地說道。
“想象。”沈倩倩低喃了一聲，“你這個想象力，太誇張了。”
她沒有說破，等一下審訊的時候，林川就會知道爲什麼了。
“既然不相信我沒盜墓，爲什麼又不相信我盜過墓？”林川好奇地問了一句。
沈倩倩笑了笑，說道：“以你的本領，你要是盜過墓，應該早就不用寫小說了吧？”
“額。”
林川臉色一黑，反問道，“寫小說很差勁嗎？”
“不差不差，就是你盜墓的本事那麼高超，隨便盜幾個大墓，就已經財富自由了。”沈倩倩笑道。
“我倒是想。”林川嘀咕了一句。
“嗯哼？”
沈倩倩兩眼一瞪，定定地看着林川。
林川訕笑一聲：“可是法律不允許，我遵紀守法的。”
“那還好。”
沈倩倩淺淺地笑了笑。
警車在街燈下穿梭，等了幾個紅綠燈，終於到了安陵警局裡。
林川穿着一身便裝，淺灰色的T恤+寬鬆的牛仔褲，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
他走下警車，並沒有犯罪嫌疑人該有的驚恐與慌亂，神色淡然，而又帶着一種親切感。
對，親切感。
好似這裡是他的故園，更像是他家的客廳。
“林川同志，辛苦你走一遭了。”
警局裡，刑偵隊隊長劉大強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他一看到林川下車，便走上前來，與林川友好握手，臉上還帶着燦爛的笑容。
林川也笑了笑：“劉隊，配合調查，是我的義務。”
“林川同志，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臨沂警局刑偵支隊的副隊長，何智何隊長。”劉大強指着旁邊的一位警察同志，介紹道。
林川一下車便注意到了有幾副陌生面孔，原來是臨沂警局派來的警察同志。
他擡眼看向何智。
何智的身高約一米七八，穿着一套警服，國字臉，幹練的短髮，銳利的眼神，劍眉飛揚，臉龐給人一種堅毅的感覺。
何智站在林川、沈倩倩、劉大強三人面前，神色有些怪異。
他有些懵圈，心道，我專程來到安陵，請求你們與我一起審查犯罪嫌疑人，調查一起嚴重的盜墓和兇殺案。
可是！
你們安陵警局，咋還跟犯罪嫌疑人握上手，還一副很熟的樣子？
何智想了想，便把劉大強拉到了一旁，問道：“劉隊，你們安陵警局對待犯罪嫌疑人，都是這樣的態度？”
“對待犯罪嫌疑人，我們可是剛正不阿的。”劉大強鄭重地說道。
“那剛纔這位犯罪嫌疑人……”何智遲疑了一下。
劉大強便笑了笑：“何隊，林川同志沒有被定爲犯罪嫌疑人呢，他爲我們警局出過不少力呢。”
只可惜，這些事情都被列爲機密。
不可說。
何智狐疑地看了看林川，見林川身着打扮都很休閒，整個人在警局當中，都很放鬆，沒有半點緊張。
鬆弛感拉滿。
“如果沒有什麼話，我那便能開始審訊了。”何智神色複雜。
他並不想耽誤時間，想要以最短時間內，找到盜墓賊和兇殺案的關鍵線索。
現在，矛頭指向了林川。
“小沈，你負責跟何隊聯合審理。”劉大強吩咐道。
“好。”
沈倩倩點頭應答。
林川面對這些老相識，也沒有爲難他們，大大方方地走進了審訊室，坐在熟悉的老虎凳上。
審訊室內的情況，依然照舊。
冰冷的牆壁。
白熾而蒼白的燈光。
壓抑的氛圍。
幸好，林川對這裡早已經熟悉了。
“林川同志，先喝口水吧。”沈倩倩走進審訊室的時候，順手放了一杯溫白開在林川的審訊椅上。
“謝謝。”
林川咧嘴一笑，沒想到，這麼沒進安陵警局的審訊室了，現在還有這等服務呢。
待遇提升了呀！
何智自己端着保溫杯，看着沈倩倩給林川帶水，嘴角一扯。
這安陵警局的審訊，還有對待犯罪嫌疑人的態度，突出一個字。
——怪！
不過，怪是怪了點，只要林川沒有個安陵警局有着過分緊密的聯繫，安陵警局不會包庇林川，那就好了。
何智只想快些找出線索，找到兇手！
這一場審訊。
何智主審，沈倩倩副審，還有一名警察同志做筆錄。
基本的姓名、性別、身份證號碼等信息快速錄用。
“林川同志，你的職業是什麼？”何智問道。
“網文寫手。”林川如實回答道。
何智手中拿着一沓資料，又看了看林川，繼續問道：“林川同志，安陵市城郊外的那座漢代大墓，據說是由你主導定位、挖掘的，此事是否屬實？”
“屬實。”
林川點點頭，應道。
“在挖掘安陵城郊漢代大墓時，你運用了‘尋龍定位’‘聞土之術’‘雙指探洞’這些盜墓秘術，是否屬實？”
林川再度點了點頭：“屬實。”“你這些盜墓秘術，是從何處學來，可有師門？”
“何警官，都是自學的，並沒有師門傳承。”
林川如實答覆。
他的心中則暗道，這位何智警官顯然是有備而來，旁敲側擊地詢問自己與盜墓之間的關係。
不過，的確沒有師門。
非要說有的話，那就是虛擬世界了。
“自學？”
何智眉頭一皺，臉色怔了一下。
這些天，爲了調查這一件案子，他做了充足的功課。
盜墓秘術都是有師門傳承的。
最常見的傳承形式，便是盜墓家族，父傳子，子傳孫。
自學，他還是頭一次聽說。
“對，自學。”林川神色從容地回覆道。
這時。
作爲副審的沈倩倩便道：“何警官，林川的家庭信息我們都掌握得很清楚，父母都是遵紀守法的老百姓，並不曾與盜墓有過牽連。”
何智神色詫異，點了點頭。
這一條線不奏效，他立即轉變了思路，從另外的點切入。
這時。
何智將手中的資料翻到了下一張，又問道：
“林川同志，7月1日，你用筆名爲‘林某’的作者賬號，在起航小說發佈了一本名爲《摸金筆記》的小說，是否屬實？”
“是的。”林川確認道。
“這一本小說的第一卷中，‘七星魯王宮’是否是以現實墓葬爲原型進行創作？”何智盯着林川的眼睛，企圖給一些壓力林川。
他發現，林川過於鎮定了。
從進入審訊室開始，林川就始終鎮定自若，並沒表現出驚慌。
這若是在臨沂警局，經他手的犯罪嫌疑人，這個時候早已經瑟瑟發抖，如實招待了。
林川搖了搖頭：“我寫的‘七星魯王宮’，純屬虛構。”
“確認是虛構的嗎？”何智目光灼灼，再次問道。
“確認是虛構的！”
林川點點頭，確認了一遍。
此時。
何智似乎抓到了林川的破綻，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走到林川面前，將幾張照片放到林川面前，問道：
“你看看這幾張照片，熟悉嗎？”
林川接過照片。
第一張，是一張風景照，上面是一處葫蘆口的地形，一道瀑布落下，衝入小石潭裡，激起了朵朵水花。
在小石潭上，還有一棵被雷擊斷的老樹。
“嗯？”
林川眉頭一皺。
何智目光銳利地盯着林川的臉部表情，剛纔的微微一皺，落入了他的眼裡，他立刻‘乘勝追擊’：“林川同志，你再往下看。”
林川翻看下一章照片。
這是一張山頭的俯瞰風景圖。
照片上，數條山脈在大地上蜿蜒，山脊涌動，匯聚而起，交匯於一點，周邊的溪流，則是曲折如蛇，環繞着這些山脈。
林川一眼就看了出來。
這是‘山溪環繞，五龍匯聚’之勢。
再下一張照片，則是一處地宮。
地宮裡，光線明亮。
地面上是整塊整塊的石板，形成八卦狀，還刻着大篆字體的文字。
中間是一隻四足方鼎，四周則是數座長明燈。
林川又翻了幾翻，照片上的內容，都分外眼熟。
這與他在虛擬世界裡見識過的‘七星魯王宮’，有幾分相似。
嘶！
林川心頭微怔。
“很熟悉是吧？”何智盯着林川的眼睛，笑問道。
林川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道：“這些照片，能說明什麼呢？”
何智笑了笑：“說明，你小說中的七星魯王宮，是根據真實的墓葬來描繪！”
林川沒有回答‘是’或‘否’。
在警察同志審訊的時候，尤其是這類關鍵的問題，回覆都要慎之又慎。
林川想了想，便道：“這與案件有關嗎？”
“當然有關。”
何智聲音很渾厚，在審訊室裡迴盪，無形之中給林川一種壓力。
可林川也不是初次進審訊室的小白了，很快便平復了自己的心緒，問道：“有什麼關係呢？”
“國家考古隊根據你的小說對七星魯王宮進行挖掘，其中的細節一一對應了。”何智笑道。
“那我不是立功了嗎？”林川眼前一亮，反問道。
這一問，差點打亂了何智的審問節奏。
坐在審訊椅上的沈倩倩，抿着嘴，不讓自己發出笑聲。
立功？
都被抓到審訊室了，還想着立功呢？
林大作家，真有你的。
何智微微一怔，立即順着原來的節奏，道：“如果這座墓穴並未被盜，你自然是有功之人，但是這座墓室被盜了，遺失了珍貴的文物，目前來看，你的嫌疑是最大的！”
“被盜了？”林川也是微怔。
“林川同志，你的小說創作原型，是你的自傳，如果是你的自傳，你將面臨非法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罪的指控，情節嚴重的可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
何智聲音沉沉，迴盪在林川耳邊。
這並非是危言聳聽。
盜掘古墓罪，乃是《刑法》中的規定，盜掘具有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的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
如果情節特別嚴重，可以處以無期徒刑或死刑。
例如。
多次盜墓，盜掘重點保護墓葬，盜墓集團首要分子，挖掘古墓並盜竊珍貴文物，對古墓及珍貴文物造成嚴重破壞。
“何警官，小說純屬虛構，不能作爲自傳來看的。”林川狡辯道。
“有些人的小說，可不是虛構的。你的這本小說，已經可以作爲犯罪記錄來看了。”何智笑道。
他經手過許多案子，也跟不少小說作家打過交道。
更是聽說過許多看似匪夷所思的案件。
真的有人把真實經歷寫成小說。
比如，某位間諜，某位北派盜墓者。
林川這種情況，完全有可能！
不過。
林川沒有陷入何智的節奏了，而是笑道：“何警官，我沒有到過齊魯地區，怎麼可能進入七星魯王宮盜墓？”
“那麼，小說當中的細節，與現實七星魯王宮一一對應，你如何解釋？”何智沉聲問道。
“何警官，這也不是不能解釋，現在信息技術很是先進，我在網絡上完全可以看到齊魯地區泰沂山脈的走向，從中截取出一段可能存在古墓的地點，加以描述增加真實感，這是允許的吧？”林川不緊不慢，娓娓道來。
何智眉頭一皺：“那墓中的情況呢？”
“你不是說有盜墓者進去過了嗎？”林川反問道。
“那又如何？”
“既然有人進去了，那它就不可能是全然保密的，你怎麼知道是多少批盜墓者進去過，出來了之後，他們有各種各樣的形式，將這些信息進行售賣，恰好我略懂古墓，覺得它的構造正好能對應上齊魯地區的那座七星魯王宮，這也是合理的吧？”
林川說了一長串話，說完，端起椅子上的水便飲了一大口。
‘小說純屬虛構，如有巧合，純屬巧合。’
這是宇宙級別的免責聲明。
嘶！
何智暗暗吸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川，心道，這小子有備而來啊！
全程對話，滴水不漏！
堪稱是毫無破綻！
難怪他一開始便如此從容自若，有恃無恐。
不過。
此時的何智，也陷入了懷疑當中。
如果查不到其他的線索，僅憑一部雷同的小說，是定不了林川的罪的。
小說只是一根藤。
能否順着這根藤，摸到背後的瓜，那纔是破案的關鍵。
何智想了想，又翻到了另一沓資料，認真地看了看。
隨即。
他再度看向林川，問道：“林川同志，在七星魯王宮內，我們還發現了與你小說中描述不相同的一點。”
“這是正常的。”林川笑道。
“你不好奇嗎？”何智眉頭一挑，問道。
“小說與現實撞上，是巧合的，與現實不同，不是正常的嗎？”林川擡眼看向何智。
何智笑了笑，繼續道：“的確是正常的，但是不正常的是，我們發現了一起盜墓者的兇殺案！”
“你不會懷疑是我乾的吧？”林川嘴角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