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愛自由落地97,公轉自轉(三)
青臺是華燁的傷城,他輕易不踏進這座城市,除非不得已,花草樹木,街頭巷尾,舉目看去,處處是回憶,處處是酸楚,
站在小超市門口,他都能失神很久,
並不是很遠很遠的從前,陶濤下班後在這裡買菜,會給他發條短信,或打個電話,嗲嗲的,“老公,老公”叫得那樣的歡,彷彿他給了她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那幸福最終被他扼殺了,
陶濤現在真的擁有了全世界最大的幸福,左修然對她的寵不是一般,簡直是上天摘月、下海撈珠般,其實她不在意這些,而是左修然的用心非常珍貴,
他聽說陶濤搬去北京了,左修然接任騰躍公司董事長,左修然嚷着一日看不到太太,開會會暈,吃飯不香,整夜失眠,說不定會想女兒想到痛哭,陶濤毫不猶豫,包袱一背,抱着女兒,與他北上,
沒有陶濤的青臺,他的呼吸會自如些嗎,
不見得,
說不相思,偏偏相思,說不敢見,還是想能遠遠地看一眼就好,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華燁不得不這樣感嘆下,打了電話給葉少寧,葉少寧和陶濤走得近,總是有點訊息的,
他知道陶濤過得非常的好,就是想和故人一起聊聊共同的故人,
兩人晚上約了一塊在酒吧喝酒,酒吧的名字叫“天堂”,老闆是蒙古人,店中草原氣息很濃,牆上掛着都是一幅幅狩獵、遊牧的圖片,音箱裡的歌曲也是馬頭琴主奏的草原風,
都不是縱飲的人,各要了一杯低度酒,慢慢地飲,
“這次回來是處理私事還是公幹,”葉少寧與華燁說不上是極要好的朋友,因爲陶濤兩人才熟識了,華燁原先在青臺的朋友,他去了上海後,反到聯繫不多,
“算是公幹,”
“怎麼算是,”葉少寧笑,有點心不在焉,
“是受一個朋友委託,幫他估算資產轉讓,那資產遇到了點狀況,所以暫時擱淺,”
葉少寧眉梢一揚,“那個朋友不會是叫蘇陌吧,”
華燁沉默,守口如瓶,是律師從業的首要準則,
葉少寧輕笑,“青臺現在就電腦城那樁資產的事吵得滿城風雨,這已不是什麼秘密,你別緊張,我不問了,你和蘇陌是怎麼認識的,”
華燁遲疑了下,還是作了回答:“在上海一起吃過幾次飯,就認識了,後來他又託我辦了幾件事,”
“聽上去你和他的交情挺不錯,他的資產到底有多雄厚,以至於一直麻煩到你這位大律師,”
狀似說笑,華燁卻聽出一絲嘲諷,
“不是資產,是幫着找個人,”
“找到了嗎,”
華燁點頭,
“那人對他很重要,”
“是他女友的哥哥,”
葉少寧渾身的毛孔都張大了,噝噝透着冷氣,心突地就加速了,手掌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他,,,,,,女友叫什麼名,”
華燁低頭喝酒,
“這個應該不是商業秘密,”
“我答應替人家保密,”
葉少寧閉上了眼睛,“她,,,,,,叫童悅嗎,”
華燁沒有擡頭,
“我沒有說錯是不是,多麼巧,我太太也叫童悅,她有個繼兄在上海工作,名字叫韋彥傑,”
華燁愕然擡首,
葉少寧攤開雙臂,“我們一起感嘆下吧,這個世界太小了,”
夜色模糊了童悅臉上的表情,她仰起頭,數着天上的星辰,太多了,一會兒眼就花了,數不過來,
“告訴你,你可以讓他不死嗎,”她這是怨懟,是無理,是譏誚,脫口就而出了,
曾經有一次,她小心地向他打聽華燁這個人,他莫名地發了一大通火,從那以後,兩人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古怪,
“不能,但是我能不把自己鎖在自設的牢籠裡,不會由着你,放任我們走到今天這個局面,”他扳過她的雙肩,直直看進她的眼底,
不過十釐米的距離,他倆四目相對,稍微欠下身,便可密密相貼,
“我們婚姻的基礎薄弱,家人、工作又都不省心,可以好好傾心交談的時刻一再錯過,於是我們都變得敏感而又焦躁,一遇事就着慌,不由自主往壞處想,對不起,童悅,彥傑的事,是我不夠關心你,我也不該臆想你與蘇陌之間有什麼,孩子沒有了也不要再糾結,我們又不是高齡,以後還會有的,讓我抱抱你,”
他擡腳,向前半步,
她急速退後一步,
他沒有停下,繼續向前,
“這十多天,明知你很痛苦,卻不聞不問,實際上我也有點無力,也茫然,也累了,我們的婚姻真的有那麼不堪重負嗎,那些照片,我一張張地看過,童悅,雜誌封面上的明星個個美侖美奐,但見到真人,難免失望,一是攝影師捕捉的角度精妙,另一個是那個行業有個名詞叫PS,不能否認那些照片裡的人物造假,只是有些拍得不夠全面,有些是場景錯亂,比如荷塘月色那張,羅特助就在路邊停車,爲什麼沒有他呢,他也很帥,你見過教人練車的人一身正裝,手中還拿着厚厚的一疊文件嗎,那應該是我在某次會議上發言,注意沒,後面的椅背不是汽車的座椅,還要我一張張地講解過去嗎,”
“我不想聽,”她想閉上眼睛、捂緊耳朵,不然就掙開他的手,逃進校園,說這些又有何用,一面之辭,她不會去找任何人對證,他是無辜或罪大惡極,和她都無關,
她以後的人生已規劃好,她要離開青臺,和她的小姑娘在上海相依相偎,她的人生裡,再沒有猜測,沒有期待,沒有委屈,沒有失落,
只是爲什麼心底某個角落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我說我吃不來外面的東西,你會早晨五點起來給我做早餐,晚上會暖着夜宵讓我補胃,不管何時上牀,我在你耳邊嘀咕明天有什麼行程,早晨起來,與行程想配的外衣與領帶都搭配在沙發上,一切就是這麼簡單,只要我講出來,你便會默契地迴應,你是無法挑剔的妻子,可是你卻對我把心門關得緊緊的,我根本不知能爲你做些什麼,你從不告訴我你渴望什麼,我並不聰明,猜來猜去,就迷失了路,”
“所以何必再糾纏着呢,你應該找一位單純點、主動點的妻子,”
他的聲音染上了倦意,“你仍是不能介懷車歡歡嗎,她是懷孕了,孩子的父親不是我,”
“你處處替她着想,這樣的喜歡與愛還遠嗎,”
“愛不是錯,不迴應也不是錯,但千萬不可把這當作可炫耀的資本,這有失做人的本分,若我繪聲繪色對你講述那些,你在心中會如何看我,即使是罪犯,也有他的尊嚴,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
她輕輕點頭,“也許從理性的角度來看,你是對的,可惜我以前太理性了,我想感性地過日子,想爲自己自私一點,謝謝你跑來說這些,但我們分開,和其他人沒有關係,實在是我們不適合做夫妻,”
氣氛僵硬得像風乾的化石,令人窒息,
他清瘦的身影拉成一把繃緊的弓,體內所有的忍耐都好似達到了限度,
“律師早就把協議送到了我辦公室,只是三個字,卻像有千斤重,無論如何都不能落筆,總在想再等等,事情會有轉機,對自己說你要高考,情緒緊張,然後你母親過世,不能再讓你傷心,接着發現有心人在作怪,好,找到癥結,治癒了就好,又聽說彥傑的事,雖然很難受,心中卻悄然有點竊喜,原來我是庸人自擾,就這樣拖到了現在,童悅,你有想過,爲什麼我會拖着嗎,”
面對他浩蕩噬人的眼神,她選擇了沉默,
可能她是個懦夫吧,
“你愛我嗎,童悅,”他啞聲問,
這是三流言情劇中女主肉麻兮兮的臺詞,他居然也會用,她想笑,卻沒成功,她把臉別向另一邊,
“不曾,你從來都沒愛過我,”他清醒了,苦笑,“我只是你需要一個老公時的合適人選,後來你發現這段婚姻並是你想要的,所以你撤了,我明白,我明白,”
黑夜裡有什麼,她看得那麼專注,
他挫敗地收回手臂,面色灰白,“你進去吧,希望你能開心點,再見,”
這次怕是以後再也不會相見了,
銀河裡那麼多星系,人類如此渺小,推算出地球隨着太陽轉,其實沒有太陽,地球肯定也不會灰飛煙滅,總有別的星球可以替上,
誰都不是誰的唯一,
路燈的弱光拖着他的背影,看上去是那麼的淒涼、絕望,
滿天星辰,夜風徐徐,
她嗅了下鼻子,淚無預期地沽沽而下,只是他不會再回頭看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