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樹冠的枝葉間隙班駁的散落房間的地上,少許幸運吻上倚坐窗邊的楚冰炎那張清麗柔和的臉龐。
“你自虐的程度,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漫不經心的揶揄着。
雷霆坐在病牀上,淡然微笑:“可我覺得你能瞭解。”
和煦的風撥亂楚冰炎及肩的黑髮,雷霆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天空——功成名就的天才醫生背後有他不爲人知的故事,他覺察得出,但無意探究追尋。
護士推門進來,例行的測體溫配藥劑,最後殷勤問道:“樓道里新裝了飲料機,你有沒有想喝的熱飲?”
雷霆習慣性的回答:“咖啡,謝謝。”
楚冰炎眉一挑,不容置喙截口:“給他買牛奶。”
雷霆看了看杯中溫熱的純白色**,無奈一笑,放在桌旁。
“你胃裡有大量咖啡殘滓,禁止你再喝”,醫生的命令口氣一轉,沒好氣的問道,“爲什麼你總要選擇傷害自己的東西?”
“至少再喝不到,也不會覺得十分難過。”雷霆淡淡回答。這就是他的人生態度,與其冒失去後承受痛苦的風險,不如開始就不擁有。的確消極,可自我保護的意念早根深蒂固,像一層不可動搖的鐘罩,杜絕傷害,也與世隔絕。
“姜揚不假思索閉眼蠻幹,你就顧慮重重裹足不前,性格南轅北轍,相愛倒也合適。”楚冰炎緩緩說道——若是性格太相似,硬碰硬的過程,徒增本不必要的傷害。
雷霆沉默時,低垂的目中總會顏色深沉,悲傷和矛盾淡薄瀰漫:“我不能——”
“不能愛他?”楚冰炎並不驚詫。
雷霆卻搖頭:“不能讓他愛我。”
楚冰炎愣了片刻,問:“爲什麼?”
雷霆自嘲的苦笑:“我害怕。”
“聰明和傻就是一個環,沒有界定,聰明過頭就是傻”,楚冰炎嘆息過後嫣然輕笑,“但我總覺得,你雖然冷靜理性都遠勝姜揚,最後還是難免輸給他一門心思的韌勁,或者說不依不撓的死纏爛打。”
雷霆回以微笑:“至少我有避難的地方,這裡他不是不能踏進一步嗎?”
楚冰炎忍俊不禁,朗聲笑起來。
雷霆也是從未有過的輕鬆釋然,這是他第一次對人吐露些許心聲,不知是因爲楚冰炎兩次盡心救治,還是姜揚真的讓他疲憊得逾越了底線。
他是沒有野心的人,功名利祿與他無干,不介意粗茶淡飯簡局陋室,甚至別人侮辱欺凌也不過一笑了之。他所求的,不過是心靈上的安定平和,盼望夜裡不再被噩夢纏擾,不必擔心有什麼突然間離去消失會讓他的世界再度崩潰離析。
傷痕累累的卑微和屈辱下,只是抱着如此渺小的願望,是否也難以實現?
遇上姜揚,堅持的理念曾一度動搖,而後,不出所料的,受傷了。
雷霆回到姜揚的住處,是傍晚時分,無雲的日子,夕陽紅得眩目。
打開門,看見站在落地窗前背對着他的男人。
“你回來了?”姜揚的語氣異常平靜,只是帶着一絲不尋常的沙啞,“你離開期間,臨時調派的助理連份合約都找不到,行程也安排得一團糟,我好象……已經離不開你了。”
“我很抱歉。”
雷霆的話讓姜揚肩膀**一下:“爲什麼要道歉?你應該恨我纔對吧!你根本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甚至還救過我,我卻一直侮辱你折磨你,爲什麼你不恨我?不罵我恩將仇報喪心病狂豬狗不如?”
“因爲我不認爲你是這樣。”雷霆淡淡回答。
姜揚垂下頭抵在玻璃上,聲音微弱的幾不可聞;“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的,我不想害任何人。”
“我知道。”雷霆一步步走過去,直到姜揚身後,他猶豫着要不要伸手去按住這個男人的肩膀。
姜揚卻迅雷不及掩耳,霍然轉身一把抱住他,臉埋入他頸肩處,溫溼的**滲進敏感的肌膚之中。
“不准你討厭我!不準離開我!別的人我無所謂了,只有你不行,你聽見沒有?雷霆。”姜揚帶着哭腔,霸道的話語像個孩子,任性卻害怕孤獨,倔強中仍透着無助。
雷霆任由這個哭泣的男人緊抓着自己,擡手輕拍他劇烈起伏的後背,淡淡說:“我並不討厭你。”
“復活節的時候我要做烤雞大餐,把你那個寶貝揚揚也叫來吧。”凌缺一派當家做主的架勢。
“小揚不吃雞肉”,烏鴉嘴中叨着煙說道,“他小時侯走路就怕踩死螞蟻,對什麼人也熱心,跟什麼動物也玩在一塊,他家裡養了只公雞,長到過年要宰了吃,他坐在門檻上懷裡抱着雞說什麼也不鬆口,最後雞還是被宰了,他紅着眼睛過了年,從此就再不吃雞肉。”
凌缺嘴巴半天合不攏:“你……你說的是……那個現在跟匹狼一樣凶神惡剎陰險歹毒的姜揚?”
雷霆平躺在牀上,姜揚抱着他仍不肯鬆手,紅得跟兔子一樣的眼睛死盯着他。
“睡吧,你太累了。”
“睡我也抱着你睡!”姜揚狠狠說道,表情有點尷尬。
“隨便你了。”
“雷霆,你真的不怪我?”姜揚不放心的多問一遍,看雷霆點了頭,才捨得合上睏倦的眼。
只有姜揚不覺察的時候,雷霆的目光纔會專著的落在這張野性中不失純真的面孔上——從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比任何人都善良,硬要把自己打造得冷心冷性,不擇手段,到頭來最痛苦的人卻是自己。
姜揚,論僞裝自我,你實在太稚嫩了。雷霆的手指,似要輕刮上姜揚的臉頰,最終停留在相隔一公分的空氣中,比畫了一下而已。
“雷霆……”姜揚沒睜開眼,只是夢囈般的喃喃,“我好象愛你愛慘了,怎麼辦?”
雷霆無奈苦笑,這問題竟然丟給他嗎?
“沒事,很快就過去了。”
“什麼過去了?”
“你這種感覺,現在可能濃烈,很快變淡,然後消失,等你以後回想起來,會知道現在只是陷入一時的錯覺而已。”
“不可能。”姜揚仍閉着眼,嘴角勾起自信決然的笑意,“雷霆,我告訴你,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