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虞見柳冰起鬨,有些擔心。
雖說要揚蕭桓之名不能一味的說蕭桓好,要做得自然一些,行引起大家的爭論,再引出蕭桓當年的處境,但若是這些年輕人血氣方剛,從心底覺得盧淵北伐是在收復失地,是在匡衛社稷,維護盧淵說話,那可就糟糕了!
說到底,還是她不信任鄭芬的緣故。
若是其他人,就算有一、兩個有意見相左的,正好彰顯此次雅集的公平公正,問題是,這些人多半是她舅父邀請來的……
夏侯虞在心裡思忖着,就聽見有人說起伐蜀的事:“若不是印林,國力也不會如此的虛弱!”
她不由朝說話的人望過去。
那人三十來歲,相貌周正,神色嚴肅,看上去一副非常不好說話的模樣。
夏侯虞認得他。
此人叫嚴爽。前世是有名的言官,常常挑蕭桓的刺。
她舅父請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夏侯虞覺得……蕭桓這一世的運氣有點不好。
先是被她擺了一道,接着又遇到了她舅父這個不靠譜的。
衆人的目光果然都一下子落到了蕭桓身上。
蕭桓衆目睽睽之下倒落落大方,溫聲道:“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糧草供給不及時,朝廷又不允許我們就地徵糧,蜀人實行堅壁清野的作法,餓死的人比戰死的人還多!”
他雖然沒有否認伐蜀的失敗,但也沒有承認伐蜀失敗全是印林的責任。
衆人神色各異。
嚴爽果如前世一樣專給蕭桓挑刺,他尖銳地道:“不是因爲印林好大喜功,棄城而逃,伐蜀之事才功敗垂成的嗎?”
衆人就聽見“哐當”一聲,洪憐面前的酒水不知爲何斜倒,殷紅色的梅子酒灑了一地。
僕婦們忙跪着過去,手腳利索地將酒收拾乾淨,給洪憐重新換上新的酒杯,退了下去。
洪憐則白着臉說了聲“抱歉”。
這種意外誰都有可能發生,自然沒有人去追究。
盧淮眼珠子一轉,卻覺得這是個極好的機會。
他道:“這件事,恐怕還是蕭都督最有發言權。”
把這伐蜀的事扯到蕭桓的身上,卻不知正落入了蕭桓等人的圈套。
夏侯虞不由嘴角含笑。
這個盧淮,不像是來爲難蕭桓的,倒像是來拆盧淵的臺的。
她就見蕭桓面色一沉,徐徐道:“盧刺史這話說得不錯。朝廷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正式對外用兵了,偶爾有北涼胡人擾民,也都是閉門不出,等他們搶掠完了就走了。當初和印大人一起伐蜀的,不是失望之下隱匿無蹤,就是年老病逝不在人世了。知道當年戰況的,也的確沒幾個人了。”
水榭間空氣一滯。
謝丹陽甚至和鄭芬交換了一個眼神。
“當初伐蜀,是因蜀國大將軍殺我梁州刺史,不伐蜀,不足以揚國威。”蕭桓的目光慢慢地從衆人身上掃過,仿若赤汞,沉甸甸的,“印大人年事已高,見梁州刺史被殺卻無人出頭,這才憤而伐蜀。可誰知道我們進入蜀地之後,朝中大臣卻紛紛反對伐蜀,先是六道聖旨催印大人返朝,之後是不再供給糧草擔夫,我們勉強打到錦城,印大人因水土不服病倒,昏迷不醒。將失主帥。我們只好返回。卻不知怎地,回到建康城,卻成了印大人好大喜功,不尊聖旨,棄城而逃,丟失錦城。
“我一直不明白,蜀國人都欺到我們頭上來了,朝廷爲何還麻木不仁,掩耳盜鈴般的不聞不問。我更不明白,印大人就算敗走錦城,卻也讓蜀國不敢犯樑,爲何卻被降爲庶民,流放東陽!”
滿室寂靜。
夏侯虞卻發現洪憐自打翻了酒杯之後,就一直沒有擡起頭來。而此時蕭桓的一番話,卻讓他紅着眼睛看了蕭桓一眼。
她心中一動。
盧淮已嘿嘿嘿地笑了起來,道:“那都是從前的事了。現在朝廷不是準備討伐北涼嗎?”
蕭桓冷笑,打斷了盧淮的話,道:“若是糧草不繼,北伐只怕會重蹈覆轍,這也是我和謝大人、鄭大人等爲何支持讓盧泱擔任度支尚書之事。”
盧泱,是盧淵的從弟。
盧淮有些窘然地笑了笑。
氣氛驟然間緩和下來。
柳冰問起蕭桓那些傳聞來:“聽說都督攻打錦城的時候,蜀國人縮在錦城裡不出來,是都督斷了錦城的水源,迫使蜀國不得不出城與我們一戰?”
“主意雖是我想出來的,可我們沒有足夠的糧草,很多將領都覺得耗時太長,反對此計。”蕭桓又恢復了之前的謙和,微笑地道,“後來還是得了印大人的首肯,這才能順利地逼着蜀國與我們一戰。”
聽到這樣的實戰,是男子都不免熱血沸騰。
韋潭更是急急地追問:“聽說當初帶了三十名騎兵去燒了蜀國糧草的也是都督?”
“不過僥倖得手。”蕭桓平靜地道,“當時我們若不燒了蜀國的糧草,蜀國就不會派兵增援,我們也不能夠半道截了他們的糧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蕭都督,那你是怎麼打敗蜀國大將陳坷的?”
“蕭都督,你怎麼看這次北伐?我們能勝利嗎?”
“蕭都督,聽說蕭家的部曲非常的厲害,劫匪從來不敢搶劫蕭家,那您帶兵是不是很有一套?”
問題一個接着一個,讓蕭桓應接不暇。
夏侯虞微微地笑,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腿都站麻了。
她靠在了短榻上,讓人幫她捶着腿,還問繼續趴在窗前聽牆腳的鄭多:“你要不要也歇會?”
“不歇!”鄭多就像發現了寶藏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蕭桓,生怕少看了一眼,少聽了一句似的。
難怪後來投靠到了蕭桓的麾下。
夏侯虞在心裡嘀咕着。
盧淮看着衆人猶如捧月般七嘴八舌地問着蕭桓問題,心裡很不高興,隱隱覺得這是鄭家和謝家在爲蕭桓造勢。可就算是這樣,蕭桓一個一沒有戰功,二沒有根基的“外鄉人”,也不過是急於讓建康城裡的這些人能承認他、接納他罷了。
他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那天美酒佳餚,還有漂亮的歌伎舞伎,用了晚膳又能彈琴唱曲,彼此唱和,玩到天色泛白,衆人這才散了。
盧淵聽說盧淮這會兒纔回來,氣得不行,把剛剛梳洗完了鑽進被子裡的盧淮給揪了起來:“你給我說清楚了,你昨天都說了些什麼話?見了些什麼人?“
盧淮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剛纔盧淵訓斥他的時候他分明看到端茶進來的婢女彷彿同情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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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感覺前一章沒有寫好,重新大修了一下,大家覺得一下子看不明白的,翻一翻前頁!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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