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司徒洋魂飛魄散,以爲龍叔老羞成怒,竟然在這種公衆場合對自己下手之際,忽然發現身邊所有人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着自己,整個茶樓裡氣氛依舊,沒人拿剛纔那番叫聲當一回事。
“嘿!你慌什麼慌?”龍叔又歪過腦袋,饒有興致看着面前驚慌失措的司徒洋,道:“是我的八哥在叫。”
說罷,衝着籠子裡的八哥教訓道:“什麼不好學,整天學砍人,又沒見你吟幾首唐詩來聽聽。”
教訓完八哥,轉過頭對一臉無地自容的司徒洋道:“你坐,放心,我要砍你也不是在這裡。”
司徒洋怏怏地坐下,覺得十分丟臉。
龍叔又道:“今天叫你過來,我想你心裡很清楚是什麼事。你找喪狗直接在我地盤上搞事,這不合規矩吧?”
司徒洋見龍叔興師問罪,心中自然緊張,所幸是喪狗已經跑得不知所蹤,這事暫時死無對賬,於是搪塞道:“龍叔,我也不知道喪狗這麼大膽,我是朋友託他辦事,本以爲他會問過龍叔您,沒想到他竟然擅作主張。”
龍叔端着茶杯,邊抿邊道:“噢?!是嗎?是喪狗自作主張?”
然後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是聰明人,喪狗跑路了,你就來個死不認賬,對吧?”
司徒洋勉強笑道:“龍叔,這哪的話?我一向都很尊重您老人家的。”
龍叔目光一冷,像兩把刀一樣剜過來,說:“尊重?不要在我面前賣乖。你們鬧出個大頭佛,現在差佬拿我開刀,問我要人。我在銅鑼灣和尖沙咀的大檔都被掃了不少,就連骨場也天天有警察上來放蛇,深圳那邊的公安又掃了我幾個外圍的點,我最近損失慘重,而且沒一口好飯吃,這就是你說的尊重?”
司徒洋心裡微微一顫,道:“龍叔,這事跟我真的沒關係,我只是牽線,至於喪狗有沒有同你商量,我真的不知道。”
龍叔伸手夾了一個蝦餃,塞進嘴裡,十分享受地嚼了幾下,道:“知不知道我不管了,現在差佬逼我交人,我得有個交代。”
司徒洋道:“要不這樣,龍叔你最近損失多少,我給你賠了就是。”
龍叔本來已經軟下去的目光再一次冷了起來,盯着司徒洋道:“哼!我姓龍的雖然不是什麼富豪,但也不缺你這點錢。你以爲這年頭,什麼事都能用錢擺平的?你這麼厲害,你去送錢給警署那幫差佬讓他們不要來查我看看!”
司徒洋被他罵得脖子一縮,不敢再說話。
龍叔繼續道:“現在你們這幫年輕人,眼裡只有錢,都忘了道義倆字怎麼寫,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你們恐怕自己都沒譜。之前喪狗剛紅起來,有些得意忘形,我就同他說過,不要見了錢就不要命,小心駛得萬年船,有些生意不能接,可是他就是不聽,你看,現在和你一起搞出這麼多事。”
司徒洋道:“龍叔,咱們有話好說。”
龍叔道:“沒話可說。現在給你兩條路,第一,自己去警署認罪,扛下這單事,我和差佬之間就算我完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第二,你可以當我說話是放屁,不過我警告你,以後出門就小心點,別以爲能躲得掉,就算你被差佬抓了,入了冊,裡頭也會有人照顧你。”
司徒洋臉色十分難看,央求道:“龍叔,不用做得這麼絕吧?你這根本就沒給路我走。”
龍叔哼哼道:“沒給路你走?誰給路我走了?你們做這些破事之前,有沒想想過給路我走?”
司徒洋道:“要不這樣,龍叔,你的損失我加一倍賠償。”
他豎起食指,在空中一頓,道:“加一倍!”
龍叔十分鄙夷看着司徒洋,良久才道:“我都說了,你們這種人就是以爲錢能解決一切問題。我知道你這幾年走私賺得盤滿鉢盤,不過有些事情是規矩,不是錢能解決的。如果今天有人瞞着我做事,不用問我,時候給錢了事,那麼以後誰都可以這麼做,我這個龍頭老大還當來做什麼?還不都當我是死的?”
司徒洋這下總算明白了,龍叔這種老江湖,損失錢財還是小事,有些是江湖規矩,破了他以後就管不了手下。
想到這裡,汗水涔涔而下,龍叔給的兩條路,自己必須選擇一條。如今情況看來,香港真的沒自己的立錐之地了,黑白兩道都盯得自己死死的。
忽然怨恨起劉小建來,這事本來就是劉小建要泄私憤,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會去幫他找喪狗,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現在倒好,自己被困在香港,劉小建自己溜之大吉,早不知道跑哪逍遙去了,丟下這個爛攤子讓自己難受。
操!他在心裡恨恨罵了一句。
從天星茶樓出來,司徒洋無精打采,上了奔馳車,很久都沒說話。
快到淺水灣,陳明實在忍不住了,問道:“洋哥,現在這種形勢,怎麼辦?”
司徒洋伸手捏了捏自己眉心,咬咬牙道:“跑,不跑就是死路一條。”
陳明吃了一驚,問:“你的意思是……”
司徒洋道:“香港已經是待不下去了,現在我的證件又被扣了,就算用假證件也很難離開,恐怕機場港口到處都是你我的照片。龍叔這個老鬼又虎視眈眈,即便咱們被關進監倉,恐怕也不能活着出來。所以,爲今之計,只能跑。”
他想了想,對陳明道:“你聯繫下道上的蛇頭,看今晚有沒有飛艇過澳門,如果有,咱們就先到澳門,那邊還沒回歸,司警也肯定沒收到要抓我們的命令,從那邊出國,比較容易些。”
陳明知道香港和澳門之間經常有些大飛艇來回跑,帶帶貨,或者運送一些不方便從正規途徑出境的人去澳門賭場玩幾手。
於是點頭道:“行,我去安排。”
司徒洋又道:“小心點,找幾個信得過的,還有,咱們門口已經有差佬守着,你出去的時候小心點,從暗門那邊溜。”
陳明點頭道:“洋哥你放心,我也不是第一天出來做事,懂的。”
司徒洋長吁一口氣,人躺在後座上,喃喃道:“只要人跑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終歸可以東山再起。”
深夜,香港某處偏僻的海灘。
司徒洋和陳明一人手裡提着個行李袋,在海邊吹了半天的風,終於等到了飛艇。
從淺水灣的別墅出來,倆人簡直就是驚弓之鳥,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嚇個半死。見到了飛艇,司徒洋也顧不得體面,深一腳淺一腳,踩着海邊的爛泥爬上了船。
船家是一胖一瘦的兩個混混,胖的那個顯然是話事人,染着一頭金髮。
“先給錢,先給錢。”金毛胖手一伸,道:“規矩,先找數,再上船。”
陳明掏出兩疊厚厚的港幣扔過去,金毛接過來,沾了點口水,稍稍劃拉了一下,忽然道:“老闆,不夠數哦。”
陳明吃了一驚,道:“一人五萬,已經是平常價格的五倍了,你還想怎樣!?你平常跑十趟都未必有這趟賺錢!你當我傻子麼!?”
胖子嘿嘿一笑,將錢丟在船頭,說:“那我不做你的生意。實話告訴你,你開始也瞞着我啊!對我你也沒說真話。”
司徒洋心頭一沉,和陳明對視一眼。
陳明大聲道:“我怎麼沒跟你說實話了!?我瞞着你什麼了!?”
金毛道:“哼!你當我白混的麼?我剛知道,你們倆是龍叔放風出來要找的倆個人,實話跟你說,今晚你就算不上我的船,道上也沒誰敢載你們,誰都不敢做你們的生意。我敢讓你上船,已經冒了很大風險了。”
司徒洋和陳明心中一冷,心想,這龍叔的勢力果然是大,而且看樣子是想把自己倆人往死路上逼了。
不過活人總不能讓錢給憋死,錢財身外之物,沒了可以再賺。
“你說個數,要多少?”司徒洋黑着臉問。
金毛伸出手,五根胖乎乎的手指在空中晃了幾下。
“再加五萬!?”
金毛呸了一聲道:“十萬就想打發我們?想錯你的心了吧?是五十萬!”他再次伸出自己的胖手,又晃了一次,強調了一下數額。
陳明幾乎跳了起來:“五十萬一個!?你好過去搶!”
金毛無所謂道:“還真是好過去搶,怎樣?給不給隨你們。”
司徒洋和陳明交換了下眼神,陳明一咬牙:“最多四十萬,我們出來身上就帶這點現金了,不信你自己搜!”
金毛一副你急他不急的模樣,絞着手道:“不行,少一分都不幹。兄弟我這事拿命賺你這錢。”
司徒洋一狠心,將手腕上的百達裴麗古董表脫下來,遞上去道:“兄弟,這表就頂那剩下的二十萬,綽綽有餘了,百達裴麗,至少上百萬!”
金毛接過表,接着月光看了看,似乎的確不錯,他點點頭,伸手接過陳明的錢,揮揮手道:“上來吧。”
上了船,船上的瘦子卻湊了過來,圍着陳明和司徒洋看了又看。
倆人被他看得發毛,忍不住問:“你想幹什麼!?”
瘦子目光落在陳明手腕上,陳明馬上明白了,瘦子是看上了自己的表。司徒洋上百萬的百達裴麗都肯拿出來了,陳明這個勞力士只是十幾萬的,想想也無所謂了,他在心裡暗歎,真是風吹雞蛋殼,人散人安樂了。
他脫下表,遞給瘦子,道:“給你給你,別看了,趕緊開船。”
瘦子拿了表,看了又看,依然沒走開,目光又落在倆人的衣服上。
倆人都是西裝革履,穿得十分得體,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老闆,反正你們都跑路了,到了澳門,穿這麼好我看會太引人注目,要不就送給我算了。”
司徒洋和陳明人肺都要氣炸了,這不光是落井下石了,簡直就是趁你病拿你命。不過只要能逃出香港,什麼都是小事,那麼貴重的表都可以給,衣服算什麼?
倆人起身就脫衣服,一邊脫,陳明一邊罵:“小子你倒是識貨!阿瑪尼來的!幾萬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