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擒虎本來想要反駁,不過看到周圍的那些北周士卒,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雖然他覺得蕭世廉說的不對,可是顯然對這些北周將士們來說,蕭世廉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不過即使如此,韓擒虎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錯了,梗着脖子說道:“成王敗寇,有什麼好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蕭世廉卻是出乎意料的一笑,這一套話聽起來實在是耳熟,或者都已經有些膩了,畢竟那些自詡名將的人,少不得都要在失敗的時候說上這麼一句話,只不過在蕭世廉看來這多少有些“中二”,畢竟真正想要犧牲的人,早就已經想盡辦法死掉了,而想要活下來的人在之前就已經苟且偷生,這個時候扯着嗓子喊的,多半是不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直接死在這裡心有不甘,可是要是投降的話又放不下面子的人。
死在這裡的話,有這麼一嗓子,說不定可以青史留名;而如果是對方想要招降,這個時候也可以抓緊給一個臺階,就等於將生殺大權交給了別人。
當然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會毫不猶豫的給上一刀,可是今天的蕭世廉顯然並不這麼打算,他徑直走到韓擒虎的身後,伸手解開他背上的繩索,看着韓擒虎驚疑不定的神情,蕭世廉拍了拍手有些無奈的說道:“輸了就是輸了,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的爲什麼,至於你真的想要知道爲什麼······恐怕某比你更清楚一些。”
韓擒虎皺了皺眉,擡起頭。而蕭世廉伸手指了指前方的陽平關:“孤立無援、大軍壓境,對於陽平關上下的守軍來說,你覺得他們還有多少鬥志?他們之所以能夠支撐一個月,更多的是因爲你有出衆的統率力,如果換做其餘的普通人,你覺得他們能夠帶領這樣的一支軍隊堅守這麼長時間麼?”
頓了一下,蕭世廉徑直說道:“現在就在陽平關的西北,很多人都已經給出了答案。相比於在這裡堅守,他們更多的選擇站到我們這一邊,而你應該算是另類。”
韓擒虎默然不語,陳倉那邊的事情他已經知道,隨着陳倉城失守,正式代表着蕭世廉的手伸入了西北,而原本就和李藎忱有一腿的關隴世家在這個時候也絲毫不猶豫的表達了對李藎忱的支持,陳倉周圍的城池幾乎在很快時間內都向李藎忱表達了善意,幾乎可以肯定,只要現在蕭世廉率軍北上,恐怕這些城池都會望風而降。
相比之下,韓擒虎在陽平關這邊的堅守,的確已經很不錯了。
再想到剛纔那些士卒們的神情,韓擒虎只能苦笑一聲。顯然蕭世廉說的沒有錯,這些將士對於繼續和巴蜀軍隊打下去已經沒有多少期望,在得知沒有援兵和糧草的情況下,所有的士氣都已經下降到了危險的程度。
古代當然沒有什麼所謂的“愛國”和“忠誠”,這些將士是爲了軍餉在征戰,是爲了忠誠於統帶他們的將領,而不是整個王朝,因此當帶領他們的幢將和仗主等等選擇投降的時候,他們也會跟着選擇投降,相比之下韓擒虎想要做什麼,實際上和他們沒有太多的關係。
能夠追隨着韓擒虎征戰這麼久,並不是這些將士們對他忠誠,而是那些將領們對他忠誠,只不過這樣的忠誠終究是有限度的,當韓擒虎將他們帶入絕境的時候,這些將領對於韓擒虎的忠誠已經到了末端,更或者說對於他們來說,能夠走到這一步已經算很擁戴韓擒虎了。
韓擒虎一時間只能苦笑,這個時候他突然間發現,自己到現在才受到這樣的待遇已經算是不錯了。
蕭世廉微笑着看着韓擒虎:“韓將軍,身爲周人的將軍,你已經竭盡全力了,這陽平關雖然也是天下少有的雄關,但是你我兵力差距擺在這裡,再加上糧草的問題,如果不是今天你貿然偷襲的話,恐怕你還可以將這個奇蹟持續一段時間。”
韓擒虎淡淡的說道:“說這麼多還有什麼意義麼?”
蕭世廉伸手撐住膝蓋:“某想要幹什麼,難道你心裡不清楚麼?你韓氏也算得上關隴世家,關隴世家多數現在已經站在了漢中侯這一邊,你如果忠誠於韓氏的話,那麼這個時候就應該代表韓氏做出和關隴世家一樣的決定,而如果你忠誠於周國的話,那麼現在周國分裂,你所忠誠的那個周國已經煙消雲散,只剩下了所謂的隨國公和齊王,又不知道你想忠誠於哪個?”
韓擒虎伸手撐着地,聲音冰冷:“宇文憲和楊堅都不過是想要趁此機會上位的亂臣賊子,某不會忠誠於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蕭世廉頓時哈哈大笑:“那普天之下,能夠讓你忠誠於的,可還剩下幾個?”
韓擒虎皺了皺眉,他此時當然很清楚蕭世廉想要幹什麼,但是就這樣投靠於李藎忱,多少讓韓擒虎有些心有不甘,不管怎麼說韓擒虎也算得上有名的年少英才,可是現在遇到了李藎忱手下的蕭世廉都輸的這麼慘,更不要說李藎忱了。
蕭世廉轉過身,聲音愈發沉穩:“我等既然出身於這亂世,所應該做的就不應該是忠誠於某個家族或者某個勢力,而是應該忠誠於一種夢想。”
“夢想?”韓擒虎似乎也被蕭世廉激發了興趣。
蕭世廉一點頭:“結束這亂世應該是所有想要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的夢想,而漢中侯也好,某也罷,都有着這樣的夢想,我們不想有如陳國那樣偏安一隅,也不想有如周人那樣動輒陷入內亂,實際上想要的還是那些錢財和權力,我們想做的,是滌盪這亂世的煙塵,是爲整個天下開闢出來一個新的安樂之世。這世道現在缺少的是什麼,而我們又應該做什麼,恐怕不需要某多說了吧?”
韓擒虎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是他看向蕭世廉的目光已經發生了變化,從一開始的不屑一顧變成了現在的若有所思。
他不得不承認,蕭世廉說的並沒有錯。南陳一向看不入韓擒虎的眼,而北周現在的情況也不用說,內亂已經讓韓擒虎看不到北周再一次變成一個整體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