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隋唐兩代的君主也在極力的推動科舉。
李藎忱對世家下手,或許並不主要是因爲世家掌握了一部分的家國大權,而是因爲他想要讓大漢向前走。
沈君高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但是?”
但是作爲世家的一部分,怎麼可能真的對世家的存亡不管不問?
徐陵看向沈君高:“季高,某且問你,就算是你今天能夠護得住沈家、護得住這江南士族,難道你能夠永遠的保護下去麼?當年晉室衣冠南渡,世家之中的首位可不是你我的徐家和沈家!”
沈君高驚訝的看向徐陵。
“這烏衣巷之中也是大族林立,可是你且看看,可還有王謝之身影?!”徐陵一揮手,冷聲說道。
王謝兩個大族在這三百年的浮沉中早就已經消散,剩下的後人也搬出了象徵權力和地位的烏衣巷,甚至他們都沒有能力在朝堂上說出來隻言片語。之前陳叔陵的母妃彭貴人死後,他因爲看中了謝安的墳墓,竟然直接把謝安的棺材拉出來,把自己的母親埋了進去,一直到陳叔寶登基之後方纔重新把謝安安葬,在這個過程之中,謝氏也只能忍氣吞聲,哪裡還有當年“朱雀橋邊、王謝堂前”的架勢?
相同的道理,別說三百年,恐怕一兩代人之後,徐氏和沈氏也就因爲種種變故而破敗。
世家這個體制是長久的,但是體制之中是哪個世家在扮演主要角色卻是不斷變化的。
就算是李藎忱不把世家怎麼樣,沈君高也沒有辦法確保沈家能夠這麼一直長久富貴。
沈君高的背後已經被冷汗浸溼。
這個問題他的確從來沒有考慮過。
“等到家族落魄之後,難道你還以爲我們能夠找到機會東山再起?”徐陵冷哼一聲,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也沒有什麼不能再說出口的,“相比之下,如果我們淪落入寒門甚至是平常百姓家,只要學院還在,我們的子弟照樣還有機會進入學院、照樣還可以考取功名,這樣我們就有翻身的機會。”
頓了一下,徐陵的聲音緩和一些:“或許看上去世家子弟將會失去直接上升的渠道,但是真正有才能的人難道會被遮掩住他的光輝麼?只要我們家族之中的有才之人,照樣可以走上去。我們的確是多了一些競爭的對手,但是也給自己留了一些後路,這不是什麼壞事。”
沈君高的手微微顫抖一下。
字字誅心。
徐陵伸手關上了窗戶。
沈君高靜靜的站在那裡,良久之後方纔鄭重的一拱手:
“謹受教!”
而徐陵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季高,陛下能夠把你從嶺南調回來,就已經是不計前嫌了,要自重。”
沈君高霍然擡起頭來:“孝穆公的恩情,晚輩沒齒不忘。”
徐陵笑了一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沒有你想象之中的那麼簡單,當然了······也沒有那麼複雜。看在故人的面子上,老夫也不可能不管不問,不過······”
嘆了一口氣,徐陵看着若有所思的沈君高:“老夫也清楚,你在幾個兄弟之中性格看上去最爲寡淡,但是實際上內心之中爭強好勝不比別人差,既然走到這個位置上了,你有自己的擔心和選擇都在情理之中,但是老夫想你應該也不會總想要讓自己活在故人的影子裡吧?”
沈君高微微頷首:“晚輩清楚。”
故人說的自然就是他的兄長沈君理,能夠一人歷經南陳三代而位極人臣,把沈家從原本的小世家變成一等一的豪門。沈君高作爲沈君理的繼承者,自然一直想要走出自己兄長的影子。
而至少從現在看來,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突然間沈君高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前路如此清晰過,自己的確在爲了沈家、爲了父兄幾代人打拼下來的家業在活着,而現在,或許更應該爲了自己、爲了更多的追求活着了。
“你還年輕,路還長着呢,”徐陵說道,“跟着陛下走,老夫真的很期待你們能夠走的更遠,比之前的那個大漢走的更遠······”
沈君高錯愕的看向徐陵,徐陵一笑:“老夫是老了,估計是看不到那一天了,等真的九州混一,勿忘告訴老夫啊。”
“晚輩謝過孝穆公。”沈君高再一次拱手行禮。
“老夫不過是提點了你兩句,沒有必要再三謝某,”徐陵擺了擺手,“若是要謝,就謝你們生在一個好的年代吧。”
沈君高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而徐陵喃喃感慨:“這滾滾大潮奔涌不息,若是二十載前,老夫也想做那潮頭弄潮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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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高去見了孝穆公?”李藎忱饒有興致的問道。
“回陛下,今日孝穆公就見了刑部尚書一人。”陳禹急忙回答。
“有意思。”李藎忱笑了一聲。
隨着現在白袍規模的擴大,內部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一個部門,各式人等負責內外情報蒐集和探查,雖然重心依然在對外上,不過也開始逐漸加強對內部官員的探查。
這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把天下都套在其中。而陳禹就是這張網的編織者。若不是他的身份,李藎忱不可能對他如此信任。畢竟蕭家現在也算是皇室的一部分。
而若是換做別人,恐怕很難被李藎忱如此重任。
“陛下可要知道說的是什麼?”陳禹低聲問道,“白袍在徐府之中有密探六人,身居高位來往方便的有兩人,如此大事,他們應該會注重探聽。”
“不用。”李藎忱淡淡說道。
陳禹有些奇怪:“可是······”
沈君高是世家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而徐陵更是東南士族的主心骨,他們在大年第一天商量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很有可能是對朝廷不利的事情,陛下怎麼······
“孝穆公是聰明人。”李藎忱微笑着說道,“他知道應該做什麼,而什麼是底線。”
頓了一下,李藎忱緊接着說道:“徐家就算是真的有異動,也不會是孝穆公。白袍把注意轉移到其餘幾個不老實的傢伙上吧,另外其餘幾個不安分的世家也都給朕盯緊了。”
“諾!”陳禹急忙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