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人靜，心亂茶涼。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張海濤複雜的情緒就基本沒有得到放鬆。手裡端着大早泡好的普洱茶，一直等到茶涼了都沒有做出最終的決定。
雙手猶如麻繩般交纏在了一起，這種感覺，像極了當年他知道兒子在學校裡早戀，甚至是讓人家女生意外懷孕時般近乎崩潰。
好幾次他都想直接讓這個片子過審，但終於又因爲工作謹慎的作風不得不接連放棄。
馬上就是暑期檔，文化部門這段時間指不定還在暗中觀察着他們，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輕則受些口頭或是資金的懲罰，嚴重一些的話，他的職業生涯恐怕也就到頭了。
張海濤打開-近期影片審覈表格單’，緊握着碳素筆的手停在《黎明之前：死神來了》區域的上方，久久下不了筆。
而在《死神來了》表格前後左右四周的那些片子，卻是幾乎每一部都已經標上了‘通過審覈’的字樣。
到了現在，張海濤甚至是不敢打開光盤裡的電影內容觀看一遍，他怕他就這麼看了這部電影之後，心中對李現這個年輕人、對他所創造出來的作品曾經的優質印象大打折扣……
說來說去，他還是不願意親眼目睹一個後起之秀的意外隕落。
思來想去，張海濤決定把這個燙手山芋的熱度平潭開來，讓大家一同來審覈一遍，再去商議它究竟能不能通過審覈。
局長蔡赴朝的辦公室就在副局的旁邊，張海濤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容貌，拿着光盤便走了進去。
“老蔡，有件事得麻煩你了……我手頭上有一部新電影，現在拿不定主意是否讓它過審。”
張海濤當年和蔡赴朝幾乎是同一時間從地方上被選拔進廣電總局裡做事，兩個人如同戰友一般攜手打拼了十多年，如今也算是熬到了功成名就的日子。朝夕相處的原因，雙方之間職位高低的隔閡比較下，彼此談起事兒來倒是比較隨性。
蔡赴朝這會兒正在網上搜查近期韓國的天氣預報，下週他要去那邊出差一趟，去商討一下關於引進韓國影視劇、歌曲音樂這些文化方面的事宜。這兩年韓流越來越火，他雖然同樣不太喜歡這些部分網友口中的‘高麗棒子’，但受到位高權重的身份限制，很多事情他斷然不能依靠自我的喜好來辦。
張副局的理事能力他可以說比誰都更加清楚，聽到對方犯了難的問題，不禁反射性的楞了楞。“哦？這是哪個王牌巨星，還是知名導演的大片？竟然連你都給難倒了？”
蔡赴朝想都不用想，直接是忽視掉了張海濤是收了賄賂、或是懼怕一些大公司這類的可能，全然是出於一種對老朋友人品的信任和自信。
“的確是的，老蔡。”張海濤苦笑了一下，皺紋糾結起來的樣子像個七老八十的大老頭。看着對方依舊沒有點受到觸動的樣子，又接着解釋道：“那電影叫《黎明之前：死神來了》，導演、編劇、男主演都是同一個人，那個人你也認識，是李現……”
果不其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蔡赴朝的表情第一次產生了鬆動。
他和張副局不一樣，倒不是因爲曾經被李現的作品感動過，平時四處奔波在各國之間構建文化娛樂交流的他基本沒有閒暇時間去完整的欣賞一部影視作品。之所以對李現這個年輕人有印象，還是因爲前段時間春晚過後，春晚副導演同時也是他的老朋友陳雨露跟他提起過這個名字。
蔡赴朝可是很清楚地記得，當時陳雨露嘴上雖然沒有明說，但提前李現時字裡行間裡透露出的那股子勁兒，無一不是掩飾不住的喜贊。
不僅如此，他似乎還把自己當成了吐槽對象，不停歇的跟他對不這個盡心盡力在春晚表演的年輕藝人，就是因爲那些連他都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讓本是大放異彩的他在我最喜愛的春晚欄目中竟是名落孫山，分文未中。
結合此時此刻張副局的那副模樣，蔡赴朝自然而然的變得疑惑起來。一個連他很多老朋友都誇讚成可塑之才的年輕人，爲什麼拍出來的片子連審覈都過不了？
喃喃自語了片刻，蔡赴朝擡起頭扶了扶鏡框，發佈命令：“這樣吧老張，你去把局裡面每個部門的審覈人員都叫上，除了那批已經看過片子的精英組以外，大家聚在一起儘快的搞出個結果，最近這麼忙，千萬不能因爲這些事兒耽擱了工作進度。
張海濤鄭重的點了點頭。
十分鐘之後，廣電總局在職內拋卻精英組意外的73名內地、港臺、國際各路影視審覈人馬匯聚一堂，交頭接耳的坐在了多媒體會議室中。
在場的人雖然不屬於精英審覈組，但看待影視的眼光卻同樣是老辣獨到。他們個個面面相覷的滿是狐疑，在總局裡上了這麼多年班，好像還是第一次遇到局長這麼大張旗鼓的把所有人聚在一塊討論一部電影的審覈問題。
這得是背景多麼大的片子才能享有這樣高規格的‘皇帝’級別的待遇？
蔡赴朝是個遵循實際行動爲主的領導，他知道大傢伙都在疑惑和好奇什麼，但也不會再抽出時間跟他們再重新解釋一遍。直接是把光盤插進了多媒體儀器中，待會電影播完一輪後，相信該問的該知道的該解決的事情統統都至少會有些許眉目。
時間很快。
多媒體會議室最前方的大銀幕上，出現了一抹黎明離去之前的日光縮影。隨後，畫面像是遭到了劇烈的碰撞，開始左倒右傾起來。
下一個出現的場景，便是影片的序幕橋段——暴風雷雨之夜。
漆黑黑的一片，模糊之間大家能夠看得出屏幕正中間是一處散落着詭異氣息的房子，稍微的不留神，便被突兀響起的陰森嚎叫嚇了一跳。
看着冒着暗紅色血痕，散發着汩汩黑煙的片名《黎明之前：死神來了》，在場70多名審覈人員這才知道，今天鬧出這麼大動靜的片子到底是‘誰’。
“你還別說，這纔剛開始就是有些恐怖了……不過，我們要審的真的是李現的電影嗎？”一名滿臉濃密絡腮鬍的中年男人抖了抖肩，語氣怪異的問道。他是總局裡市場部的一名審覈員工，對於近年來國內電影市場、娛樂圈的一些大致風向較爲熟悉。
李現被稱爲是迅速竄起的實打實的天王接班人，前幾天的綜藝演唱會都是又一次證實了他的號召力。他的片子恐怕是再次票房都不會低的離譜，這樣一部收益前景看好的電影，真的……有必要在審覈這個關卡給他發難嗎？
“局長都發話了，這還能有假？李現的電影的商業成績可能真的不錯，並且勢頭還很迅猛，我猜這部《死神來了》肯定是內容上面犯了什麼反健康思想，反政he治理念的錯，你又不是不知道，鬼片本來就不好拍，稍微一不留神就過了界擦了邊。”絡腮鬍員工身旁的一名同事頭頭是道的，把自己心中的觀點分析出來。
他對於自己工作的廣電總局歸屬性很強烈，堅信如果不是那個片子自己作死，局長副組長這些個龍頭老大根本就用不着給自己添堵。
議會圓桌周遭的衆人，大都抱着大同小異的想法。
接下來電影播放的內容證實了他們的觀點。看了沒有幾分鐘，一羣人認爲自己基本上算是知道了察覺出了問題所在。
“太黑暗！而且還太玄乎了……國家這些年文化的風向標傳達的很清楚，影片要現實化要真理化！這個片子強調的東西太離譜了，它在違揹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的概念，像是想要散播那些封建迷信的東西。”一個頭發都花白了的老頭神情激動，站直身子唾沫橫飛發表着自己的觀點。
他雖然是個上了年歲的老人，但他並不與國內很多老人們一般贊同一些迷信、牛鬼神蛇這些東西。《黎明之前：死神來了》這部電影現在他們纔看了十幾分鍾，裡面發生的死亡時間就一直在宣揚着死神連環奪命案！死亡氣息的瀰漫讓片子黑暗的氣氛十分濃郁，裡面竟然還有幾處人物死亡時候驚悚的面部特寫……
這種片子其實也不是不能播，可是放在電影扎堆的暑期檔，它的確是應該讓出位置來。要知道，很多世界觀、價值觀還在成長的學生們在影院裡看到這些個鏡頭，事後的陰影恐怕幾年都揮之不去！
不少人聽了白髮老頭的話都是輕輕點頭，他們覺得兩位局長是不是對影片經濟收益看的太重，要不然，這種片子應該是直接咔嚓掉纔對。
蔡赴朝、張海濤二人亦是第一次觀看《死神來了》，他們不是沒有聽到大傢伙的議論，但向來行事穩重的他們，不可能會允許自己去做出只看了幾分鐘的正片，就砍掉一部2個小時的電影這種極爲武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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