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犀忖度着,鄰居口中那個,曾來過這宅子的年輕女子,也是疑點之一。
楊雙文賺的錢,要麼是爲了這個年輕女子。
要麼就是爲了遠在他鄉的妻兒。
總歸,能從錢財的去向上,查出什麼來。
純鈞笑着道:“姑娘所言,與在下不謀而合。半個時辰前,在下已經飛鴿傳書給江南那邊的人,也就一兩日便會有消息。也派人去釐清楊雙文在京城的人脈關係,也是一兩日的功夫就有結果。”
不愧是楚琰的人,繡衣使的行動力果然很迅速。
沈靈犀讚賞地對他笑了笑。
純鈞見她問完話,便轉身走出房門,與楚琰稟報去了。
沈靈犀該瞭解的,都已經瞭解過,正打算轉身離開——
冷不丁瞧見,蘇顯還在搗鼓那隻羅盤。
“怎麼還是不動……”他疑惑地嘀咕道。
沈靈犀嘆口氣,走到他跟前,壓低聲音道,“你這羅盤,多半隻能在碰上有怨氣或煞氣的亡魂纔會有反應。他是自個兒尋死的,沒有怨氣,別費力氣了。”
她說着,指了指離他們不遠的左側椅子,“況且,他在那邊坐着呢,不在這裡。”
蘇顯這才恍然大悟,看向沈靈犀的目光,又多了幾絲敬重。
他走到椅子跟前,再拿羅盤去測,指針還是一動也不動,嘆聲道:“仙長果然道法高深,所言極是,佩服,佩服。”
而與此同時,楊雙文也詫異睜開雙眼。
他陰惻惻的目光,與沈靈犀的視線相接。
確認沈靈犀當真能看見自己,楊雙文臉色一沉。
老祖宗見他總算有了反應,冷哼道:“小夥子,你要不要考慮考慮,告訴我們實情。若是你受人指使,是另有隱情,我這侄孫媳或許會大發慈悲,替你給你家人傳兩句話,也不是不行……”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見楊雙文臉上盡是陰狠之色,五指成爪,竟朝沈靈犀的方向撲了過去!
一旁的謝媽媽見狀,面上不覺帶了幾分喜色。
“丫頭,小心!”
老祖宗下意識飄到沈靈犀面前,想替她擋下楊雙文的攻擊。
卻愕然發現,楊雙文的手,像空氣一樣,穿過了自己的魂體,和沈靈犀的脖頸。
老祖宗心下一鬆。
“動了!動了!”蘇顯捏着手裡的羅盤,眼中難掩驚喜,“它終於動了!”
沈靈犀見到楊雙文滿臉猙獰,一副恨不得要將她殺了滅口的模樣,蹙了蹙眉。
眼見他一擊不成,又要撲上來-——
沈靈犀直接轉頭,朝院外的楚琰衝了過去。
她如此反應,被楊雙文當成是在“逃命”,自然緊追不捨。
沈靈犀爲了不給他反應的時間,速度極快,疾步衝到楚琰身邊,踉蹌止步,生恐收力不及,下意識便扯住楚琰的衣袖。
楊雙文並未察覺到異樣,就在他覺得自己馬上要抓住沈靈犀時-——
只覺得“嘭”的一下,一股極強的煞氣,擋在他面前,震得他頭昏腦漲,將他狠狠地甩了出去!
“啊……”楊雙文慘叫出聲。
沈靈犀看着楊雙文的魂體,被遠遠彈成了一道虛影,輕笑出聲。
“活該!”老祖宗也痛罵出聲,笑着讚道:“還是我侄孫厲害!”
謝媽媽脣角的笑,僵在臉上。
周圍一片靜默。
待沈靈犀反應過來,才發現純鈞眼睛睜得溜圓,正一臉愕然地看着自己。
沈靈犀:……
純鈞是不知道她能看見鬼的。
這樣的表現,看在他眼中,怕是會以爲她是個傻子。
沈靈犀窘得兩頰微紅,試圖解釋,“呃……我……”
“在下什麼都沒看見。”純鈞趕忙背過身去。
若他沒看錯,方纔沈姑娘是想往殿下懷裡撲吧?
結果臨時發現他也在,才換成抓袖子的吧?
哎呀,是他多餘了。
“姑娘繼續,就當在下不存在。”他又補了句,趕忙朝外頭走去。
沈靈犀看着他的背影,一頭霧水。
這回倒換她覺得-——
純鈞的腦子是不好使了嗎?
楚琰的目光,從沈靈犀那雙澄澈,又帶着疑惑的眼眸,掃過她緊抓自己衣袖的蔥白小手。
“走吧,回武安伯府。”他轉身,眉目依舊冷峻威嚴,脣角卻微不可察的彎起細微弧度。
因着這個動作,沈靈犀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裡還抓着對方衣袖,趕忙鬆開。
她邊走,邊低聲跟楚琰告罪,“殿下,抱歉,剛纔是楊雙文發現我能見鬼,要殺我,所以我才……”
“他敢動你?”楚琰猛地頓住腳步,脣角的弧度,瞬間化爲冷厲煞氣。
他轉身,沉肅的目光,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遍,“你可有受傷?”
沈靈犀趕忙搖頭,“多謝殿下關心,我無事的。在殿下您身邊,這些惡鬼都不敢近身。”
有他在的時候,惡鬼不敢近她身。
那若是他不在呢?
楚琰不得不正視,第一次開始仔細思索,是否真該任由她牽扯到這些複雜的案子中來。
可她既想跟着這樁案子,定是不肯現在退出。
也罷。
今後,他多在她身邊護着,不讓那些惡鬼靠近分毫便是。
見楚琰神色不虞,冷眉微蹙,沈靈犀以爲他依舊在擔心,她連忙解釋,“殿下無需擔心,亡魂就像空氣一樣,除了對你周身的煞氣有反應,其實並不能對我如何。”
楚琰下頜繃緊,“就算不能對你如何,他若成日在你眼前晃悠,你也不得安生。
“無妨,我不看他便是。”沈靈犀輕描淡寫地道。
楚琰:……
沈靈犀越表現得習以爲常,楚琰濃戾的墨眉便不知不覺,蹙得越緊。
或許……該想個法子,將她放在他身邊。
“這有何難。”蘇顯趕上來,恰好聽見兩人對話,“等回去取些黑狗血,我替仙長畫幾道驅鬼符,保證他不敢再近你的身。黑狗血……仙長肯定知道吧?鬼最怕這東西。”
沈靈犀笑了笑。
若黑狗血驅鬼符管用,當年她早就讓玄清女冠替她畫幾沓,放在身上了。
也不必一直對惡鬼有所忌憚。
“那些黑狗血你還是留着吧,真還不如……”
沈靈犀話說到一半,腦中不經意想起,當初長公主遇刺時,楚琰受傷,玉竹、安王和雪團三個亡魂,看見楚琰的血時,那副瑟瑟發抖,縮成一團的模樣。
她眨了眨眼,目光下意識瞄向楚琰先前受傷的位置,又趕忙移開。
世人都說,鬼最怕黑狗血。
可是,據她所見,鬼最怕的……應該就是這位皇太孫的血。
黑狗血。
皇太孫的血。
一旦將這兩種東西,聯繫在一起……
嗯,就還挺……
沈靈犀不敢往下想,暗道一聲“罪過”,忙垂下眼簾。
“走走走,回武安伯府……”她撂下這話,飛快朝外頭走去。
蘇顯聽她把話說到一半,心裡跟貓撓似的,跟上去請教,“還不如什麼?請仙長不吝賜教。”
沈靈犀加快腳步,“沒什麼。”
“誒,仙長,您別跑……”蘇顯窮追不捨,“您告訴貧道,貧道也能替您分憂。”
“仙長……您倒是說說,到底是什麼?”
“仙長?仙長?”
“仙長……”
沈靈犀拗不過他,信口回道:“自然不如殿下週身的煞氣管用。”
楚琰聽着他們的對話,目光若有所思……
*
一行人回到武安伯府,已是深夜。
因着老祖宗和謝媽媽先後蹊蹺亡故,府中人人自危,瀰漫着一股悲傷又凝重的氛圍。
楚琰一回院子裡,便暗中讓人,將東廂兩間臥房收拾出來。
特意囑咐,兩間房的牀鋪,緊隔一道牆。
這才放沈靈犀回去歇息。
沈靈犀對此一無所知,一夜無夢,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一早,她剛走出房門,便見蘇家大公子蘇成業,帶着一箇中年人,跟在繡衣使身後,步履匆匆從外頭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