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柳,等一等。”
其他人散開的時候,本是打算回自己的營帳休息一段時間的少柳卻是被卿瑗叫住,頓住了步子。
“何事?”
少柳轉過身子看向卿瑗,見他一臉無奈的樣子,便差不多是猜到了什麼。
“她還沒放棄讓扣扣拜我們爲師?”
卿瑗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不是別人,正是竺寧。當下神色之間更加無奈了,只能點頭道:“自然是還沒有的。走吧,她讓我們去見她,說有要事相商。”
自從少柳安葬了陌桑回來之後,便沉默了許多,卿瑗不止一次地看見過他摸着手腕上的紅線沉思的樣子,只是他和竺寧都知道,在經歷了失去摯愛的痛苦之後,他們再怎麼安慰也是沒用的。
便也只能讓他這麼一日日地沉默下去,除了必要的時候從來不會閒聊些什麼。
也就只有在一直都十分喜歡他的顏璟御面前,少柳還能有點笑容,其他時候,哪怕是在面對着竺寧的時候,他都變成了公事公辦的樣子,再不見原來的親密。
卿瑗,也是一樣。
韶門七使如今不過剩下卿瑗、少柳,還有扶衣三人,能夠待在竺寧身邊的,更是隻有了少柳和卿瑗。她自然是十分擔心他們的,尤其是少柳那生無可戀,似乎等了了最後的心願便要離開這世間的樣子,更是讓竺寧更關注了幾分。
只是,竺寧自己還始終都把其他幾人的死算在了自己的身上,每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更是不知道該如何幫着少柳走出來。
也是因此,在知道了顏璟御對他的影響之中,才做下了這個決定。
在雲齊,太子太傅一職,並未如往常一般只有一人,而是要求至少兩人同時承擔,一文一武纔好。此時自然便是少柳和卿瑗最爲適合,而且竺寧也是存着讓他們多了這麼一個牽掛便能夠多堅持一段時間的心思的。
可是奈何兩人都不願意答應這件事,便是少柳教了顏璟御這麼多年,卻也不肯承擔起太子太傅一職,卿瑗雖然也很喜歡竺寧的這兩個孩子,但也同樣不肯答應。
人生最怕的,便是沒有牽掛。一旦沒有了牽掛,生活在這世上,便是當真沒有什麼意思了。
這兩人在竺寧心中便是如此,等天下平定,他們給韶家人報了仇,給韶門七使的其他人報了仇,看着她登上了那個位子,那麼他們,怕是當真不會再有任何牽掛了,到那時,她又該怎麼留住他們呢?
一貫足智多謀的竺寧,竟是也只想到了顏璟御這麼一個辦法。
也是因此,她纔始終堅持這件事情,無論他們拒絕多少次都還是老樣子。
“既是要事,我們便過去吧。”
少柳也是沒辦法,他總不能真的把自己的情況告訴她吧?若是那樣,她只會分心更甚,對他的擔憂過多。
倒不如,就這樣下去了。
兩人朝着離開的方向行去,不多時便又到了之前議事所在,不過顏緋塵卻是已經不在,
甚至連以往一定會出現的顏璟御竟是都沒有被竺寧給留下來。
霎時間,兩人便明白,這次的要事,怕是當真屬於他們之間的要事了。
“扣扣和飛夏被君歡帶着出去了,要下午才能回來。少柳,卿瑗,你們先坐下吧。”
兩人拱了拱手,然後才坐了下來。
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卻是讓竺寧心中驀然空了一塊。
曾幾何時,她與他們之間的嬉笑怒罵皆是隨心,親近之情更是不輸旁人,便是成了親之後那所謂的避嫌,也不過是針對別人而已,顏緋塵甚至都不會吃少柳等人的醋,概因他也知道,他們之間是最親近的家人,縱然不是親生兄弟姐妹,卻是更甚於此。
若是原來,她根本都不必讓他們坐下,他們便會隨隨便便地找個自己喜歡的位子一坐,互相調侃一番,之後再是正事。更不必說那隨手一禮了,那是隻有在他們開玩笑的時候纔會出現在彼此之間的動作啊,怎麼會這般直接出現在他們之間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也逐漸與她疏遠了呢?這般生疏,竟彷彿她從來就不曾有過與他們一起長大的那段時光,不曾共同遭逢大變之後重逢,更不曾,經歷了這麼多的生死。
心中酸澀,竺寧再開口的時候,也是不由帶上了幾分:“你們什麼時候與我這麼客氣了?心中既然有所疑問,提出來便好了。”
卿瑗看了旁邊的少柳一眼,見他仿若未覺的樣子,心中也是不由一嘆。
終究還是變了的,從他們各奔遠方開始,便已經變了。
這幾年,無論是卿瑗,還是竺寧他們,都是經歷了太多太多,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而竺寧他們謀的,可是整個天下,死在這條路上的人,難道不是更多嗎?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卿瑗與宋雲洲之間,從最開始的初次上戰場,到之後兩人的功成名就,都是彼此相伴,不知生死幾何,可是最後,竟是落得了那般下場,他又如何不痛?
而少柳,他與陌桑自小一起長大,都是最懂彼此的人,也是纔剛剛成親不久,經歷過的事情比卿瑗與宋雲洲更多,得而復失,失而復得,周而復始,最後竟是還依舊生死兩隔,少柳的痛,自然也不是能夠那麼輕易撫平的啊。
還有其他韶門七使,那都是他們僅剩的親人了,可是一個個地就這裡離開了這個世界,在經歷了這麼多生離死別之後,又有誰能夠一直不變呢?
竺寧早已不是那個被他們保護着,曾發誓要一生效忠的韶藍了,如今的她,是雲齊的皇后,早已不像原來那般可以與他們隨意地行走在世間。
他們,也只能與她越走越遠,直到,再也不見。
不是不在乎,也不是因爲其他,而是因爲,他們確實已經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只待她真正功成,然後他們便全身而退。
只是,便是當真全身而退,他們的心,卻是也早就不完整了啊。
“今日前來,是有何要事?”
卿瑗心
中轉過不知多少心思,許多話語想要訴諸於口,可是最後,竟也是隻能問出來這麼一句而已。
竺寧擡頭看了兩人一眼,也是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也如同卿瑗一般沒能說出口。
“華源城一戰必不可免,若是此城能破,之後便可直接攻入青玄腹地。這五日,宋昭明與蘇錦也不可能安穩,你們覺得,他們會有什麼動作?”
少柳和卿瑗都知道她很有可能之前想要說的,並不是這件事,但是此刻也只能佯作不知,順着她的話接了下去。
“如今只剩下了鳳繚還能被他們動點手段,很有可能蘇錦的計劃便是在鳳繚女帝身上。”
少柳永遠都是那個反應最快的人,不過一會兒,便把如今天下之勢在心中過了一遍,然後便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竺寧其實也覺得宋昭明等人會把鳳繚看成是對付他們的一個利器,畢竟如今薛策雖然被鳳繚封爲了國師,帶着鳳繚完全成爲了雲齊的附屬品,但是鳳黎雪卻是一直還活着,不過是傳出了病重的消息罷了。
若是他們在鳳黎雪身上下手,把薛策等人置於不義之地,自然便是對雲齊有害的了。
鳳繚的國力可是一向不弱,此時成爲雲齊的附屬,還始終都沒有產生暴動什麼的,一來是因爲鳳黎雪,二來便是因爲其國內很多地方都有了雲齊的學堂,在他們的刻意引導之下,很多人都瞭解了雲齊的好處所在,更是明白了鳳繚此爲的大勢所趨,如此才能夠安穩如此。
但是鳳繚與荊國等國家不同的卻是,皇室之中雖然無人,但是鳳繚史上卻不是沒有女帝從大臣或者其他地方挑選一個繼承人賜予鳳姓的歷史的,如今鳳繚內部,有着這樣想法的人,怕是也不在少數。
只不過是鳳黎雪沒有動作,而云齊威壓又比較大罷了,若是蘇錦與這樣的人接觸,自然便會掀起一番風雨了。
雲齊的軍隊之中,可還有不少是鳳繚人的啊。
“鳳黎雪的生死,皆可做出文章來。薛策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卿瑗浸淫在權勢爭鬥之中這麼多年,雖然很多時候不必自己真的去鬥,但是光是看着,也是明白了許多。
此時自然也看到了鳳繚背後的危機。
“薛策那邊暫時沒有什麼消息,少柳,依你看,我們當是如何?”
少柳聽她這麼問,收起了手中的摺扇,嘴邊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說出的話卻是無情至極。
“讓鳳黎雪早些死了,由我們的人來控制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竺寧猛地看過去,就見少柳站起身,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便收起了那抹笑容來。
“該狠心的時候就狠心,這麼多年了,這個道理,你莫非還不知道不成?今日這方法是由我提出,也會由我來與薛策聯繫,可是無憂,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你身邊了,你又該怎麼辦?”
說完之後,便施施然轉身走了出去。
卿瑗則是與竺寧一起,一同陷入了沉默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