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能進出封印的除了唐小棠就只有女媧,現在卻還多了個朱槿。
“沒問題!儘管包在我身上!”當囚牛吞吞吐吐把自己的希望說出來後,封印的男主人二話沒說拍着胸脯就答應了。
朱槿本以爲唐小棠心太軟,可能會選擇不把東皇鍾交給少昊,而沒想到她是打算揹着囚牛給,囚牛來找到自己,說唐小棠把少昊帶走了,似乎會說一些自己會想知道的事,所以想進去偷聽,朱槿一方面沒有拒絕的理由,一方面……自己也想聽,所以答應得很爽快。
於是在唐小棠帶着少昊進入封印的不到三分鐘後,朱槿也拽着囚牛鬼鬼祟祟地跟了進去。
“……事情就是這樣,帝嚳大人也不容易。”
唐小棠的聲音從後院裡傳來,朱槿比了個噓的手勢,招呼囚牛跟着自己,貓着腰進了前院,躲進房子裡,蹲在客房的窗戶下偷聽。
少昊坐在繞指柔的花架下,兩手疊放在膝上,靜靜地道:“他既然不悔,那便由他罷,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唐小棠點點頭,沉默下來。
客房裡的兩個人知道戲這纔要進入高潮,忙都豎起了耳朵。
“帝嚳大人還有一件東西,要我交給你。”唐小棠磨蹭着把東皇鍾掏了出來,放在桌上。
少昊微微轉了下臉,問:“是什麼?”
唐小棠不回答,他只得自己伸出手,在桌上摸索幾下,碰到了冰冷的東皇鍾。
少昊:“!!”
唐小棠一把將他回抽的手按住,逼他將東皇鍾握在掌心裡。
少昊的臉色有點難看了,嘴角不自然地動了動:“他對你說了什麼?說我偏袒高陽,看不起他,還是嘲笑我現在竟然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都沒有,”感覺到他撤了手上的力道,唐小棠也就放開了他,“他說希望你能好起來。”
少昊冷笑一聲,客房裡的囚牛因爲不敢擡頭去看外面,聽得一知半解,忍不住碰了碰朱槿,口型發問——小棠姑娘給了他什麼?
朱槿比劃了個鈴鐺的形狀——東皇鍾。
囚牛倒抽一口涼氣,差點失聲喊叫出來——帝嚳給的?東皇鍾在他手裡?
朱槿皺着眉擡了擡下巴,示意他一會兒再問,先聽。
“高辛那個人,我還是瞭解的。”
少昊的語氣中帶着淡淡的疏離:“他既然敢說出無怨無悔這種話,就足以證明他是個無論到何時都會記仇的人,何況我過去的所作所爲,也很難讓人不記恨。只是我沒想到他會那麼在意別人的眼光。”
“不錯,我喜愛高陽勝過了蟜極——但那又如何,得不到我的寵愛,就自暴自棄了嗎?父母再是百般寵愛,也終有送雛鳥離巢的一天,人活着首先爲了自己,然後是蒼生大地,最後纔是別人的眼光,他若不是太在乎別人的眼光,朝雲之國的貧富差距斷不會這麼大,想要兩頭討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唐小棠無所謂地聳聳肩:“你們要把我當樹洞,我是無所謂了,不過你們要是能用抨擊對方的犀利來反省自己,天罰也就不會降臨了。”
少昊摹地就啞了。
朱槿摸着下巴無聲地笑起來,這丫頭真是越來越牙尖嘴利了,少昊說了一大堆,被她一句話就堵了回去。
“東皇鍾能令你恢復原狀,你是知道的吧?”唐小棠將話題撥回正軌上來。
“……高辛或許更想看到我死在裡面呢。”少昊冷笑一聲。
這一點唐小棠道是不否認,帝嚳那時候的輕蔑冷笑,真像是在說“我賭他不敢進去”。
少昊右手一抄,抓起東皇鍾就站了起來,唐小棠警覺地跟着起身:“你要幹什麼?”
“自然是用它,”少昊摸索着向院中走去,“戰書都遞到門前了,玄囂豈是不戰而退之人。”
唐小棠不覺張開了口,愣愣地看着他走向院中空地。
她設想過少昊拿到東皇鍾以後的反應,也許會很憤怒地扔開,也許會找各種理由不用,或者要自己費盡脣舌他才答應再想想,卻沒想到少昊二話不說就接下了帝嚳的挑戰,帝嚳既然不相信自己,自己還偏要證明給他看!
囚牛雖然對少昊與帝嚳之間的糾葛不太瞭解,但從剛纔的對話中不難捕捉到一件事,那就是使用東皇鍾,是有可能會死的!於是他二話不說推開窗子跳了出去,快得朱槿甚至沒機會阻攔。
“住手!”囚牛大步衝進後院,少昊和花架下的唐小棠都給嚇了一跳:“囚牛?你怎麼在這?”
朱槿見紙包不住火了,也只好翻着白眼從窗子裡跳出來,一邊罵罵咧咧:“有你這麼聽牆根的嗎,聽到一半跳出來,定力被狗吃了!”
囚牛沒有理會他的辱罵,而是快步走向少昊:“少昊大人,萬萬不可爲了和帝嚳大人爭一時之氣,做出衝動的事情來啊!”
少昊掌中託着東皇鍾,對他微微一笑:“連你也不相信我?”
囚牛心情複雜,不知該說什麼好,少昊又聾又瞎這麼多年,想要恢復正常也是人之常情,可萬一……萬一真的死了呢?自己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他消失在眼前嗎?
“囚牛。”
“什麼?”
少昊闔上黯淡無光的雙眼,若有所思地笑道:“這不是賭氣,而是爲了得到一個答案,一個……我自己也渴望知道的答案,如果我不能活着出來,那也是我的命,屆時大澤就託付給你了。”
囚牛駭然色變:“少昊大人!”
少昊含笑搖了搖頭,舉起手掌,掌心中的東皇鍾緩緩浮起,旋轉着變大,在小日光鳥無處不在的光輝下,投出一片深色的陰影。
“若我能活着出來,我希望能聽到你喚我一聲玄囂。”
說完這句話後,東皇鍾便轟然砸下,帶着震顫的餘威,將少昊罩在了其中,囚牛大叫一聲,就想衝上去揭開鐘體,忽地肩膀上一痛,卻是被朱槿按住了。
朱槿對他搖了搖頭:“少昊有他自己的選擇,這是爲了他,也是爲了你。”
囚牛仍然無法釋懷,唐小棠只得上前來,做這個惡人:“只要少昊大人也是真心喜歡你,就一定能活着出來的。”
“什、什麼?”囚牛瞪大了雙眼,吃驚又不解地望着她。
“因爲你的到來,降臨在他頭上的天罰停止了,說你是他的救贖也不爲過哦,”唐小棠彎起嘴角,衝他一笑,“少昊大人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他纔可以。”
囚牛愣愣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那死氣沉沉的青銅大鐘,最後抱着頭頹然坐在了地上。
一個時辰,對於壽命幾千歲的神仙妖怪來說,短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然而少昊在東皇鍾內的這一個時辰在囚牛的感覺裡,卻比前面活過的三千年還要漫長,三千年來,他每天清晨去金天神樹遞拜帖,傍晚在山坡上吹笛子,只因爲知道心愛之人就在咫尺之遙,就連每個孤枕而眠的夜晚都彷彿格外美好,從未有過急不可耐的心情,也從來不知道,原來等待是一件如此煎熬的事。
三千年如白駒過隙,一時辰若滄海桑田。
唐小棠和朱槿早爬進客廳坐着吃零食去了,雖說心裡也不無擔心,但兩個小時呢,蹲在旁邊盯着也不會快一點,還是去吃宵夜比較好。
囚牛像只大型犬般坐在東皇鍾跟前,那眼神簡直能把神器摳出兩個洞來,從唐小棠那兒借來的的手機每兩分鐘就忍不住看一下,就差沒在心裡倒數七千二了。
“要不要吃點東西?看你守得滿頭大汗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得什麼急病了。”唐小棠一手端着速溶奶茶,一手提着剛開封的菠蘿麪包,從後門走出來。
囚牛抓着手機跳起來:“一點十分了!爲什麼還沒出來!給我鏟子我要把鍾翹起來!”
唐小棠差點沒被他嚇得奶茶脫手,身後朱槿挖着耳朵眼走出來:“急什麼,手機有六十秒延遲呢——”話音未落,就聽“哧……”的一聲,東皇鍾與地面的縫隙處噴出大量白色的氣體,唐小棠驚訝道:“怎麼跟大反派登場特效似的?”
囚牛被那氣體嚇得退了半步,雙手緊張地擡着,目不轉睛地盯着緩緩升起的東皇鍾。
乾冰特效中,少昊完好無損地重新出現在三人面前,他盤腿坐在地上,與囚牛面對面,感覺到光線變化,睜開了眼,視野由模糊到清晰,最後清清楚楚地看見囚牛——正以一個如臨大敵的表情和姿勢迎接自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早就說你是瞎擔心了,定力被狗吃。”朱槿聳聳肩,回去繼續吃宵夜。
“喝奶茶不?”唐小棠遞上手中的杯子。
少昊起身接過,穩穩當當:“多謝,確實渴了。”
只有囚牛超級不淡定,做夢一般看着少昊,磕磕絆絆地道:“少、少昊……大人?”
少昊轉過臉去看他,似笑非笑,唐小棠在一旁吐舌頭起鬨:“記性也被狗吃了。”囚牛愣了下,這纔想起少昊進去之前最後說的那句話,一時間整張臉漲得通紅,嘴脣嚅動兩下,愣是發不出一個音。
“現在才一點,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哦~要送你們出去嗎?”唐小棠壞笑着晃了晃手機。
“小棠姑娘!”囚牛窘迫得要拔腿逃走了,少昊卻早有預感般攥住了他的胳膊,對唐小棠說:“那就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