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江氏站在太長公主牀側,人已經氣的發抖,看着身邊器宇軒昂的嶽稼,江氏幾乎恨得眼眶發紅,她也是名門望族之女,深知若宋柔這般的女兒是家族最大的恥辱,而她的教養不允許她說出惡毒的話,可她委實惱恨宋家。
她的兒子這樣好,她也從未想要攀龍附鳳娶一個家世多高的女子,不外乎想求個賢良淑德知書達理的兒媳婦,能和自己的兒子琴瑟和鳴紅袖添香,而後家宅興盛延綿子孫罷了。
她所求不多,當初宋家這門婚事被指下來的時候她也沒有因爲宋家的家世高興,只覺宋家是京城的望族,家中女兒必定是教養得宜的。
可沒想到,宋家竟然給了安陽侯府如此奇恥大辱——
“侯爺,此事必定不能甘休!”
江氏咬着牙,一旁的嶽稼卻是眉頭皺了皺面色還算平靜。
嶽瓊點了點頭看向太長公主,“母親,此事是否立刻派人上京城——”
太長公主又冷笑了一聲,“宋氏是京城的名門之一,可京城啊,越是繁華富貴之地,越有超出人相像的骯髒齷齪。”說着太長公主神色一定,“此事一分爲二,和宋氏的糾葛是我們的家事,宋小姐的死卻是公事,先公後私吧。”
出乎嶽瓊意料的,太長公主反倒是沒有震怒,對她身體的擔心自然也可放下,他點了點頭,“謹遵母親吩咐,先等命案有了定論再說別的。”
太長公主便看向霍懷信,“你且辦你的案吧,侯府的私事你就不管了。”
霍懷信心底有些緊張,他恨不得不知道這件私事,於是他輕咳一聲道,“太長公主請放心,下官知道輕重,這件事不小,下官猜測魏家公子是一定知道緣由的,所以,下官想把魏家公子叫過來問一問,您看如何?”
太長公主面上病容未消,可眼下,卻有一股子殺伐決斷的凜然之色,她點了點頭,“好啊,叫過來問一問,我也想聽聽這魏家小侄會怎麼說。”
霍懷信頷首,轉而看向嶽瓊,嶽瓊便吩咐在外的侍奴,“去將魏家公子請來。”
霍懷信眼珠兒一動,走到嶽瓊身邊和他低語了幾句,嶽瓊眉頭一挑,略一沉吟後方才點了點頭,“好,你去辦吧。”
話音剛落,外面楊席道,“侯爺,知府大人,齊捕頭到了。”
霍懷信和嶽瓊對視一眼走了出去,沒多時才又返回,屋內人不知霍懷信做了什麼安排,霍懷信面上卻有種篤定的神采,很快,魏言之到了。
“小侄拜見太長公主殿下,拜見侯爺,夫人,拜見知府大人!”
魏言之行了一圈禮,又對着燕遲和嶽稼一拜,霍懷信和嶽瓊坐在屋內左右兩側的敞椅上,嶽瓊閉口不言,霍懷信先出了聲,“魏公子,昨夜義莊着了火你可知曉?”
魏言之一愣,“着火?義莊着火?”
霍懷信面對魏言之的驚訝八風不動,面上卻帶了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來魏公子是不知道的,這件事魏公子不知道,那另外一件事魏公子肯定知道。”
魏言之已經察覺到了霍懷信話音裡面的不善,他挺直了背脊,面上一派坦然之色,“知府大人說的事是何事?”
霍懷信抿脣,語聲一沉,“宋小姐有過身孕的事,魏公子該知道吧?”
魏言之眉峰一跳,眼神禁不住閃了閃,“有過……身孕……”
霍懷信死死的盯着魏言之,屋子裡的每個人更是都盯着魏言之,魏言之無所遁形的站在屋子裡,看着大家的目光,他面上終於露出了苦澀來,“知府大人,此事……此事小侄不清楚……小侄……”
“你不清楚?國公府和你魏府聯繫緊密,否則,也不會讓你來送嫁了。”霍懷信身子前傾,眼神和語氣都生出迫人之勢,“在宋小姐出嫁之前,是否大病過?你連這些都不知道?宋小姐懷有身孕,那孩子的父親是誰?宋小姐養在深閨,能和她有所接觸的人必定都是和國公府親近的人家,魏府便是其中之一,莫非是魏公子你……”
霍懷信的矛頭直指魏言之,魏言之的神情頓時凜冽起來,“不是的!”
魏言之攏在袖子裡的拳頭攥的緊緊的,人也站的有如一樁死木,“不是我,當然不是我,小侄一個庶出的,怎麼可能入國公府嫡小姐的眼……”
說着話,魏言之低下了頭來,聲音裡露出了些許痛苦神色,“這件事……小侄,小侄當真不清楚,只是……只是小柔出嫁之前,的確大病過半月,也就是,也就是送嫁之前的一個月左右,那時候她以待嫁之名被禁足,不過小侄聽說她在看大夫吃藥……”
微微一頓,魏言之又道,“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嫡兄的腿摔斷了,當小侄只有些猶疑,嫡兄素來喜歡馴馬,可謂是技術高絕,怎麼還會摔斷了腿,小侄去看望時,只看到國公府的人也在,不過國公府的人面色很是不善,當時小侄還不知是爲了什麼,嫡兄摔斷了腿之後就被關了起來,而後送嫁之人才換成了在下……”
霍懷信眉頭一皺,“那也就是說,和宋小姐有染的人是你的嫡兄?”
魏言之搖了搖頭,“小侄不確定,可大人問到了這裡,小侄唯一能想到的人便是嫡兄了,他自小和小柔一起長大,對小柔關懷備至,家中,還曾有人開過玩笑說魏府和國公府會親上加親,不過……不過魏府寥落,國公府雖然疼愛外孫,卻並不想促成這門親事。”
“對了!”魏言之忽然擡起頭來,“我這位嫡兄是左撇子。”
這一言落定,霍懷信雙眸一瞪,“你說什麼?!”
魏言之苦笑道,“其實在那一夜第一次聽到大人說到左撇子的時候小侄便想說了,可是,可是送嫁的隊伍出發之後一路南下,而嫡兄則在京城,所以……所以小侄沒有說明。”
霍懷信和嶽瓊對視了一眼,霍懷信不可思議道,“你的嫡兄當真是左撇子?”
魏言之點頭,“這一點,宋氏的護從之中有不少人都知道的,世上有些人天生慣用左手,因爲數少被視爲異類,後來嫡兄也能用右手寫字了,不過是後天練出來的。”
霍懷信沉默了下來,他們找了許久的左撇子,甚至懷疑到了燕遲的身上,可魏言之卻忽然說,他的嫡兄竟然是個左撇子,難道說,是他的嫡兄和宋柔情深義厚,得知宋柔遠嫁心有不甘的跟了過來?而後因愛生恨殺了宋柔?
錦州到京城千里之遙,這一點,只需要派人去查一查魏言之那位嫡兄是否在京城便可,霍懷信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錦州到京城太遠了,如此一來一去又要花費許多時間,何況還牽涉了兩家權門,委實是叫他難辦的緊。
“昨天晚上回來之後,魏公子幹了什麼?”
霍懷信忽然開口一問,魏言之蹙眉道,“昨夜回來的太晚,小侄直接回了東苑梳洗睡覺,沒有做別的什麼,這一點,東苑的其他人都可以爲小侄作證。”
霍懷信的眉頭頓時緊皺了起來,魏言之看着霍懷信,“莫非知府大人在懷疑小侄?”
霍懷信眉頭舒展,脣角微彎帶出了兩分笑意來,“那自然是不會的,只是問問罷了。”說着舒展了身子,“好啦,就問這些了,魏公子能言之不盡本官頗爲感謝。”
魏言之忙躬身,“不敢當,這是應該的。”話語落定,又頗爲艱澀的道,“知府大人,這件事……這件事小侄並非萬分肯定,還請大人……”
“你放心,這些事我們自然會去查,該說的不該說的我們也知道。”霍懷信呼出口氣,“好了,要問的就這麼多了,你回去吧,這件案子我們已經有了諸多線索,會很快有結論的。”
魏言之點點頭,而後又轉頭去看嶽瓊,“侯爺,這件事是國公府有愧於安陽侯府,小侄……小侄愧對於侯府,不如,讓小侄帶着宋氏護從住出去,免得……”
嶽瓊看着魏言之的眼神已沒有從前的親和,不過這件事和魏言之無關,魏言之非國公府人,他什麼都決定不了,嶽瓊搖了搖頭,“這些話不該你來說,此事和你無關,你只管把自己知道的告訴知府大人便可,回去歇着吧。”
魏言之慾言又止幾瞬,可面對太長公主和嶽瓊冷下來的面色,到底不敢多言,又行了一禮,這才轉身走了,他一走,太長公主氣的胸口一陣起伏!
霍懷信卻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燕遲,“遲殿下,此前侯爺拜託遲殿下派人回京城一趟,且不知京城的消息何時能送來錦州?”
燕遲肅容道,“最晚明日便會到。”
霍懷信點點頭,轉去看太長公主,“您也聽到了,我們一直在查的左撇子,會不會就是魏公子的嫡兄?而和宋小姐有染之人,會不會也是他的嫡兄?”
太長公主呼出口氣,“這些事我老太婆不該過問,你是知府,你且去查吧,我只需知道結果便可。”說着面露疲倦的揮了揮手,“你們去吧,我和靜姝和瓊兒說幾句話。”
這話一出,衆人便明白,這是要吩咐嶽瓊和江氏如何行事了。
這件事到底是侯府的隱秘,霍懷信當即起身告退,秦莞亦和燕遲一道退了出來。
一出門,嶽清和嶽凝卻早已等着,他們早上也接到了義莊着火的消息,本以爲是驗屍不成,可沒想到秦莞竟然還是去了義莊,嶽凝一把拉住秦莞的手,直拽着她往一旁走,“如何?驗屍的結果怎麼樣?怎麼叫了魏公子過來問話啊?魏公子臉色十分難看,剛纔我問出了何事還跟我說了一句對不住,到底驗出什麼來了?”
秦莞抿脣,看着在場的燕遲和霍懷信幾人有些作難,嶽稼便對霍懷信和燕遲幾人道,“知府大人,遲殿下,清兒,我們去前面的花廳坐坐把。”
嶽稼態度磊落,倒是不介意這件事被嶽凝知道,這些事本是內宅污事,尋常人家定然不會叫小輩知道,不過安陽侯府家風不同,倒沒那些森嚴規矩。
燕遲幾人一走,秦莞便將今日知道的聽到的簡明扼要的告訴了嶽凝。
嶽凝睜大了眸子,半晌沒回過神來,“這……國公府真是好大的膽子……”
她氣的咬牙,卻也說不出難聽的話來,只攥着拳頭氣鼓鼓的,秦莞拉了她一把,“這件事自有太長公主和侯爺夫人處理,你知道便好,莫要多言。”
嶽凝打了一下身旁的廊柱,“怪倒是剛纔魏公子說了一句對不住,我還在想有什麼對不住的,說到底宋氏和他纔是最爲悲痛的一方……”
嶽凝說着眉頭微揚,“莫非那魏家的大公子真的來了錦州?”
秦莞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了,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且如果當真是魏家大公子來了錦州,那之前的事倒也能說的清了。”
“若是他,他是怎麼殺的人?那裝鬼的人也是他?”
秦莞歪了歪頭,“廷尉魏家大公子也是武功高強之人,他翻牆越戶也有可能,且,他極有可能在這些護從之中安插了親信給他通風報信。”
嶽凝眉頭緊緊皺着,“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
秦莞也心中沉沉的,這件事的確越來越複雜了,可就像黎明之前必定會經歷最漆黑的夜,事情越複雜,真相或許也就越接近了。
“咦,齊捕頭——”
嶽凝忽然出聲,秦莞擡眸去看,果然,只見齊捕頭從東邊的方向走過來,問了外面的小婢之後徑直去了花廳。
秦莞和嶽凝對視一眼,忙跟了過去。
剛走到廳門口,便聽齊捕頭道,“昨天晚上的確在東苑,他寫字寫了半晚上,好些人看到他寫字的影子投在窗上,今早也和往常起來的時辰一樣……”
秦莞心底一明,原來霍懷信是讓齊林去查魏言之了。
看來,他也開始開始懷疑魏言之了。
……
……
秦莞同嶽凝說了一會子話,待江氏和嶽瓊從內室出來,便又進去爲太長公主請了一回脈,太長公主被此事氣的狠了,到底有些心緒不寧,秦莞又換了一張方子,而後便提出了告辭,太長公主憐秦莞早起驗屍辛勞,便放了她離開,嶽凝將她送至府門口,看着白楓駕着馬車送秦莞離開方纔回府,燕遲卻是未出現。
“小姐累不累?歇一歇吧……”
秦莞的確有些累,便靠在車壁上閉起了眸子,茯苓替她攏了攏斗篷,乖覺的坐在一旁不打擾她閉眸養神,白楓駕車駕的極穩,不知不覺之間秦莞竟然真的將睡未睡的意識混沌起來,然而就在她眼看着要睡着的時候,馬車忽然一頓而後急急的停了住。
秦莞身子一晃,背脊在車壁上一撞,人一下子醒了過來,馬車之外,白楓勒馬的馬嘶聲淒厲震耳,而街市之上也是一片喧鬧嘈雜,隱隱還夾雜着人在叫罵!
“小姐,您沒事吧?”
秦莞搖了搖頭,“怎麼了?怎麼停了?”
話沒落,秦莞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在喊——
“站住!你給我站住!抓賊啊,幫忙抓賊——”
這是一道男子的喊聲,因爲喊的太使勁,聲音反而又尖又利反而分了岔,可秦莞聽着,卻莫名覺得有兩分熟悉,正在這時,外面白楓道,“九姑娘,前面有人東西被偷了,幾個人正在追,街上有些亂。”
秦莞“嗯”了一聲,“無礙,等一會兒再走也可。”
白楓在外應是,秦莞則動了動自己有些發僵的脖頸,便是這片刻,外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就是那個人!站住!抓賊——”
喊話的人已經喘的上氣不接下氣,聲音也沒有前一次的大,雖然還在喊,可語氣之中已經帶上了兩分沮喪,顯然那小賊已經跑遠了,抓不着了,也是因爲如此,男子的聲音反倒是趨於正常了,秦莞心頭一動,一把將簾絡掀了開。
只見馬車前面四五丈之外的街市上,一個身着褐色長袍的男子正雙手撐着膝蓋不停的大喘氣,雖然秦莞只看到了一個背影,可是早上才見過的人她怎會不認得。
“白楓,前面丟了東西的可是……徐仵作?!”
“好像……是,是徐仵作。”白楓大抵也定眸看了兩眼,也將徐河認了出來,他見徐河次數極少,是以剛纔並沒有第一眼就看出來。
秦莞便道,“將馬車趕到前面去吧——”
白楓聞令而動,馬車當即緩緩的動了起來,很快,馬車趕到了徐河身邊。
徐河仍然彎着腰,雙手撐在膝蓋之上,他剛纔喊的那麼大聲,驚動了不少周圍的人,倒是有兩個人幫他追了幾步,可是那小賊跑的太快,一溜煙兒便跑的遠了,最終,人羣只朝他投來同情的眼神,徐河一臉苦相的看着前面人來人往的街市,那小賊跑了,他的箱子也丟了,別的不說了,那箱子裡可是裝着二兩銀子,那可是他小半年的嚼用!
徐河沉浸在自己丟了身家性命的悲痛之中,全沒注意到自己身邊停下來一輛馬車,他又喘了幾口氣,等平復了幾分方纔直起了身子,也是在這時,身邊傳來一聲清靈的輕喚。
“徐仵作——”
徐河一愣,轉身一看,正對上車窗之內秦莞的臉,徐河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眸子,忙彎腰行禮,“九姑娘——”
話音落定,想着秦莞必定看到了自己剛纔所爲,頓時滿臉通紅!
秦莞見他侷促的樣子脣角一彎,“白楓,將馬車趕去街角,我同徐仵作說兩句話。”
白楓依令,徐河也跟着走了過來。
徐河早上離開義莊之後並沒有跟去侯府,秦莞去了侯府之後又出來,自然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徐河,“徐仵作的東西丟了?”
徐河面上一苦,也不遮掩,“是啊,九姑娘,您看,我的箱子丟了,說是丟,倒不如說是搶了,剛纔小人就在前面的麪攤吃麪,一碗陽春麪還未吃完,身邊的箱子被一人一把脫了走,小人已經反應極快的去追了,可是那人跑的如同兔子一般,小人追了半條街也沒追上。”
秦莞看着他眉頭緊皺一副哭相又是同情又想笑,“箱子裡面是驗屍的器物?”
“是啊!”徐河沒好意思說還有銀子,只繼續道,“那套傢伙事是小人用來謀生的,雖然不值錢,卻也跟了小人許久,如今丟了,小人還真不知如何是好,幸好衙門暫時用不上小人驗屍,否則知府大人只怕要讓小人捲鋪蓋走人了。”
“就只有一套器物?”
徐河搖了搖頭,“也不是,還有祛晦香,還有驗狀紙筆,還有……小人的一點體己影子,還有一些衙門的公文,雜七雜八的吧,不值什麼錢,不過小人就是心疼,那些公文還有今日的驗狀,小人回去得重新謄寫了,幸好小人記性不差。”
秦莞嘆了口氣,看了茯苓一眼,茯苓當即取出了三兩銀子遞了出去。
徐河見之忙擺手,“不可不可,小人不是這個意思,小人……”
“拿着吧,我明白你不是這個意思,你若覺得不妥,也可當做是我暫時借你的,等你發了俸祿,再還於我便是。”秦莞語聲柔婉,徐河便是拒絕都拒絕不出來。
“九姑娘真是菩薩心腸……那……那小人就收下了,等發了俸祿,一定會還給姑娘的。”徐河接下了三兩銀子,眼底盡是真心實意的感激。
秦莞點點頭,“這個不着急,下一次當街吃飯時便小心些。”
徐河使勁的點頭,“九姑娘放心吧,小人以後一定當心再當心。”說着苦笑一下,“說起來小人最近只怕遭了黴運,四日還是五日之前才丟了一回包裹,今日又把箱子都丟了,小人只覺那些小賊忒不會看人,小人模樣也不是個有錢人模樣啊……”
徐河打趣着自己,秦莞也有些哭笑不得,“怎連着丟了東西?”
“是啊,那一次丟的包裹,便是小人尋常裝衙門公文的包裹,是在去衙門的路上,小人去買了一回藥的當兒,便丟了,幸好裡面也只是裝了兩份公文和驗狀沒有銀子。”
“買藥?”秦莞倒是注意到了徐河的話。
徐河搖頭,“不是小人,是租給小人院子的老伯病了,如今已經好了。”
秦莞便點了點頭,徐河見是白楓駕着馬車,又是去城東的方向,心知秦莞是要回秦府的,當即退後一步道,“九姑娘必定是要回府的,小人不敢耽誤姑娘,姑娘慷慨徐河定然銘記於心,請姑娘歸府吧,小人恭送姑娘。”
秦莞見他得一恩惠便如此感激倒也覺寬慰,隨即笑着應了一聲便放下了簾絡,白楓馬鞭一揚,馬車緩緩從街邊駛出,一路朝着城東秦府而去。
……
……
今日的秦府已是佈置一新,可秦莞歸府,卻沒有想象之中的熱鬧喜慶,秦莞自不管這些,先去了一趟臨風院爲姚心蘭請脈,少見的,姚心蘭卻心情好轉許多。
“妹妹昨夜去秋夕節燈會了?”
姚心蘭靠在身後的迎枕之上,換了一身新衣的她雖然還是一副病態,可楚楚可憐的精緻眉眼,便是秦莞都不自覺放低了聲音與她說話。
“是啊,去了,果然十分熱鬧。”秦莞三言兩語帶過去,熱鬧是熱鬧了,可是她也驚魂一場差點沒了性命。
“可惜了,我沒有這個福分,聽說錦州城的秋夕節慶是最爲熱鬧的,比建州府要熱鬧多了,也不知我還能不能有這個福氣去看看。”
“大嫂說的這是什麼話,定然能去的,等誕下了孩兒,明年便能去了。”
姚心蘭脣角微彎,“希望如此吧,孩子早上還踢了我,這當是孩子康健的表現吧?”
見秦莞點頭,姚心蘭便一臉滿足的摸着自己的肚皮,“只要孩子康健,我便心滿意足了,這世上的事啊,真正是因果輪迴的,我叫人去捐了五十石賑濟糧米,全當是爲了我這孩兒祈福了,九妹妹,我這孩兒一定能平安誕下來吧?”
“那是自然。”秦莞仔細看着姚心蘭的眉眼,卻見她眉眼之間沒有迷怔茫然之態,彷彿那一日她問話問了兩遍只是她的錯覺,“大嫂的身體好得多了,一定能順利誕下孩子的,再過兩日,大嫂便要起身多走動了,天氣寒涼了,久臥也會有寒氣入體,宜適量動着暢通氣血。”
姚心蘭頷首,“九妹妹說的我是一定聽的,九妹妹放心吧。”
秦莞點點頭,“方子暫時不用換,丸藥若是不夠了我便再給大嫂做一些便是。”
姚心蘭感激不已,忙讓墨書拿了兩支玉釵出來,“過節呢,這是大嫂給妹妹的一點心意,妹妹千萬莫要嫌棄,一定要手下。”
秦莞本想推拒,姚心蘭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九妹妹莫不是嫌棄?”
秦莞見狀,哪裡還能多說什麼,當下便點頭收了下來,又說了幾句,方纔離開臨風院回汀蘭苑,沒走幾步,茯苓便小聲的道,“小姐,府裡有些不太平。”
“嗯?不太平?”
茯苓點點頭,“是啊,今年秋夕節慶,秦府也照例包了船的,本來是要一家人去賞燈遊湖的,可是昨天老爺和夫人都沒出去,不僅如此,昨天晚上夫人還請了城外靈隱寺的師父來做法事,說是府裡有狐媚妖精作祟,害的老爺病了。”
適才秦莞和姚心蘭說話,茯苓便在外面和臨風院的小丫頭們聊了起來,如今秦莞地位不同,小丫頭們看到茯苓也不敢不敬,且還想着同她套套近乎。
“老爺病了?可請了大夫入府?”
茯苓搖頭,“不曾的,只是眼下老爺的院子已經被封了,有人嚴防死守着,只昨夜讓錢大夫過去看了一趟,而後做了法事,只怕老夫人和夫人覺得老爺的病是狐媚精怪在作祟。”
秦莞將這話聽進了心裡,卻沒多言,秦安貪色,身子早就被傷了,如今不管是得了什麼病,總是他自己作孽,若真是因酒色而生的病,只怕也不好意思讓她這個小輩去看,正好,她也不想捲入秦府這渾水之中,一個姚心蘭,已經夠讓她操心的了。
“還有,二少爺也病了。”茯苓忽然又道。
秦莞心頭一凜,“那邊又是怎麼回事?”
茯苓有些唏噓,“府裡的丫鬟們,從前最羨慕的就是二少爺身邊的那幾個了,二少爺性子雖然風流,可待下人卻是極好的,他身邊的人各個模樣也好,二少爺從不短缺她們什麼,她們幾個便如同半個主子一般的,可就在昨日,二少爺忽然把其中兩個人送出去了……”
秦莞眉頭一皺,莫非她的推測成了真?
“這事讓府裡的丫頭們好一陣的解氣,說是就是那兩個人侍候不周才讓二少爺生了病的,昨日二少爺的院子門關上了,好像說病的還挺重。”
秦莞心思微動,想到那日所見,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念頭,“可請了大夫?”
“沒有的。”茯苓搖頭,“老爺病了,夫人和老夫人都在操心老爺,二少爺素來不得老夫人喜歡,夫人又並非二少爺親母,二少爺自己將院子一關,旁人才不會過問。”
秦莞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門道,回了汀蘭苑之後,也吩咐晚棠將院門關了上。
四個“晚”在外面見了禮,秦莞只帶着茯苓進了屋子,茯苓爲秦莞取下斗篷,秦莞剛轉身往暖閣去,還沒走到兩步,腳下便是一頓。
茯苓掛好了斗篷轉身見此忙道,“小姐,怎麼了?”
“有人進來過——”
茯苓眉頭一皺,“什麼?!”
這念頭一出,茯苓立刻看向門外,秦莞卻一擡手,“別出聲。”
說着緩步的走向暖閣,進了暖閣,秦莞打眼朝裡面一掃,而後脣角微彎,隨後秦莞轉身,又走向內室,一邊走,秦莞一邊漫不經心的看向四周,茯苓則是腳步極快的走向高櫃上的黑檀盒子,那盒子裡有秦琛送的藍寶頭面,有江氏送的兩套玉首飾,可是眼下秦莞最值錢的東西,盒子一打開,茯苓長長的鬆了口氣,“幸好沒丟。”
秦莞卻不看黑檀木盒子,轉而走到了一旁的書案邊上。
她沒有書房,只在內室一側設下了一道月洞門,月洞門之後的偏閣放了書案和筆墨紙硯,另放着個不大不小的書架,她又不是秦琛,對於秦府人而言,女兒家的閨閣裡有這些東西足夠了,她看了看桌案上的筆墨紙硯等物,雙眸微眯。
“小姐,進來的人來這裡了?”
秦莞緩緩點頭,“她們是一定不敢偷東西了,偷了東西被我發現,必定會查,到時候一個不高興,四個人都可以攆出去。”
“那她們進來幹什麼?”茯苓歪着腦袋,左右看看,“小姐怎麼發現那人來了此處?奴婢瞧着似乎沒什麼變化?”
秦莞上前,“我臨的帖子被鎮紙壓着,我的習慣,鎮紙必定壓在書稿最上,且緊緊貼着邊緣,可現在,她也放在最上,可邊緣卻是露出來了。”
說着,秦莞又指向書架,“我習慣將書放的整整齊齊,書的外側一定是成一條線的,不可超出,也不可凹進,可是你看,現在哪裡不對?”
茯苓看過去,第一次沒看出什麼不同,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次,這一次,茯苓卻是看了出來,“左上,左上角的部分,那裡三本書凹進去了!”
秦莞點頭,“尋常人書大致擺放整齊便可,可是我的習慣卻十分的嚴苛,一條線,便一定要是一條線,那個人大概值注意到了我的書擺放整齊,害怕這三本書凸出來顯眼,便使勁的往裡面放了一分,可她顯然忽略了細節,便是隻凹進一毫,我也能看得出來。”
說着,秦莞走向牀榻,待走到跟前,秦莞禁不住嗤笑了一聲。
“小姐,怎麼了?這裡也被動過?”
茯苓問着看過去,只見牀榻上無論是錦被還是枕頭,都被放的整整齊齊,根本不像有人翻動過的樣子……
“小姐的習慣,這枕頭上是要風荷朝上的,眼下也的確是風荷朝上啊,小姐習慣錦被和枕頭之間留三指的間隙,眼下也的確是三指。”
茯苓眼前並未注意到秦莞的這些小習慣,而秦莞也沒有和她說過,是她照顧秦莞的起居時候留了心思,因她幾次發現在她收拾好牀鋪之後秦莞又會再動手一次,一來二去,便也知道秦莞最喜歡的是什麼樣子了,相比之下,秦莞習慣自己收拾書案和書架,她就不那麼熟悉了。
秦莞沒答茯苓的話,只傾身,將枕頭一把掀了起來。
這一掀,茯苓頓時看到了枕頭之下的錦褥皺褶——
茯苓“啊”了一聲,“奴婢明明收拾的平平整整的!”
秦莞擡手,將那上面的皺褶撫了撫,很快,那錦褥便平整可鑑了,秦莞放下枕頭,“此人一定極擅長打理牀鋪,在這方面也一定十分細心,可她是偷偷進來的,是慌的,慌亂之下,難免會有疏漏,這些看不到的地方便會被她遺漏。”
“小姐,您覺得是誰呢?她進來沒偷東西,只去了暖閣,又翻了牀鋪,又去看了您的書房,她這是要幹什麼?”
秦莞轉身走出來,這次直接入了暖閣,“或許是好奇吧,暖閣裡有我的日常趣味,牀榻之上可能藏着什麼秘密,書房裡,則有我的所學所思,我的筆法字體,尋常所愛的辭賦著文,這些都是我,她想探究一番而已。”
茯苓呼出口氣,“如此就好,幸好她沒有惡意,就算暫時沒查出來是誰也沒有關係,不然奴婢可真是害怕死了……”
秦莞正端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茯苓錯了,探究她,便是最大的惡意。
整個秦府,如今最想探究她的是那個害死九小姐的兇手。
秦莞並沒有將這話說出來,因她的確不確定到底是誰進了她的正房,她只裝作無事一般的閉門不出,晚上將從義莊帶出來的渣滓晾曬起來,又讓茯苓去給四個晚打賞了些許銀兩,她相信,茯苓走近偏房的時候那個人一定是緊張的,可等到茯苓道明來意,那人必定大大的鬆了口氣,而後,在今後的某個時候,再次溜進她的書房裡……
秦莞淡然無波,而茯苓彷彿也開了竅一般的,隱隱的懂得了秦莞的用意,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秦莞用完早膳,如往日那般出了府門。
白楓果然在外面等着,秦莞上了馬車,直奔安陽侯府。
今日是燕遲的人送來京城消息的日子,秦莞雖非辦案之人,卻也有些好奇這件案子到底是何走向,到了安陽侯府,綠袖親自來迎,秦莞便直入了太長公主的院子。
秦莞還在想今日何時才能收到消息,卻不想剛走到院門口便看到帶着齊林大步而出的霍懷信,見到秦莞,霍懷信也停了腳步。
秦莞福身行禮,“拜見知府大人。”
霍懷信擡手,“免禮免禮,九姑娘,這件案子要破了!”
秦莞揚眉,“怎麼說?”
霍懷信胸膛一挺,“遲殿下的人送來了消息,魏家大公子不是騎馬摔斷的腿,是被國公府的人打斷的,和宋柔有染的就是他,並且,魏家表面上說他家大公子在養傷,可遲殿下的人去探過,魏家院裡根本沒有魏家大公子的影子!連魏家人都在暗地裡找大公子!”
微微一頓,霍懷信神采飛揚的道,“所以現在霍某有理由相信!魏家大公子眼下人多半到了錦州府!殺宋柔的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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